9 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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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與偕在案邊拱手低頭:“陛下,恕臣直言,軍政貪墨,遠比陛下想像中嚴重,國朝此時經不住再來一場大戰的消耗了。”

燕帝帶着些讚許,目光落在衛與偕身上:“你倒真是個寶,司禮監抑制了臣僚權利,再設巡撫越過三司,只這一來,朕是要愈加忙活了。”

衛與偕又彎了身子:“陛下定要保重身體,往日餘毒不可掉以輕心。”

燕帝擺擺手:“不說這個,朕知道你早察覺了終月存在,從前她主留,你主殺,從未一致過,今日這頭一回,你們都叫朕別打了。”

“既然你也不主戰,為何非要叫朕重新啟用寧氏母族。”

衛與偕能猜到燕帝此時恐怕面色不虞,他也沒急着謝罪,只是和平常臣子一般,規規矩矩地回:“先皇後殿下為母族背叛陛下已自戕,寧家有罪,但寧老將軍威名在外,這名聲不用白不用,聽聞這寧護自小文成武略,好用便用,若是不好用,下去陪陪他長姐吧。”

燕帝半晌沒出聲,衛與偕也不害怕,就聽見笑了一聲:“詭辯。”燕帝揮手叫人收走了湯盅,“寧護若有什麼問題,你自己收拾爛攤子。”

衛與偕有些好笑,壓了壓嘴角:“謹遵陛下聖旨。”

燕帝看着他告退,剛拿起的硃批在硯台上轉了又轉,這衛與偕自荀鵲回京是愈發沒了稜角,從前那番銳利怕是看不到了,就是不知,究竟好事壞事。

利用那元帝名將掃平八方的名聲,嚇唬北潼日日落於即將被名將長孫兵臨城下的恐懼焦慮中,讓鎮朔將軍寧護送親,荀鵲沒怎麼想就說是衛與偕的主意,賊心眼忒多。

荀鵲耐心答着聊若疑惑,前幾日日理萬機的像燕帝一般,好不容易閑下來些,荀鵲終於有機會去蕩蕩從前昭關王和大哥一同給她造的高架鞦韆,她叫明祈送她上去,吹吹漸暖的春風,好生愜意。

後來明祈忽然輕功上去給她接下來了,聊若拿帕子給她擦擦額上的汗,說是寧安樂來了,那個鎮朔將軍寧護的胞妹。

荀鵲仔細回憶,妹妹從前在外遊玩回來,說過這個寧安樂小姐,人家是真真的絕世美人,又溫婉可人,她忙把為了盪鞦韆方便,隨意挽起來的袖子放下,聊若心裏念叨着不省心替她整理。

荀鵲想着寧安樂定是與她裝的閨秀差大不多,語調嚶嚀,走路時步步生蓮,叫人想要護在手心裏。

於是一身紅衣的寧安樂來了,她捧了個精美盒子,荀鵲眼中彷彿一團火燒了過來,寧安樂自來熟得欠了欠身,行了個不完美的禮,將手中盒子遞給了聊若。

“河間郡主萬安。”她笑時臉頰上有兩個小梨渦露出來,“這是南邊新織的雲錦,我見郡主幾次都穿嫩黃,便做主挑了嫩黃的一匹做了春衫送過來。”

荀鵲溫溫柔柔地欠了身,心下實在錯愕,面上又與第一次見京中人一樣:“寧家妹妹客氣了,只是我與寧家妹妹也沒什麼交集,可是有什麼需我幫忙的嗎?”

寧安樂也沒急着拉荀鵲坐下,轉了身示意自家的婢女去同聊若說說話,那婢女揣着自家小姐給聊若準備的見面禮也去了。

“家兄賦閑已久,這次去送親靈歡公主,來宣旨的大人說是郡主向衛掌印提的,衛掌印才想起家兄可用。”寧安樂從沒懷疑過說這話的司禮監小太監,在她印象里司禮監怎麼敢說有關衛掌印的假話,此刻臉上洋溢着感激。

可是荀鵲一頭霧水,好好的衛與偕賣她個人情做什麼,這鎮朔將軍府不復榮光,是燕帝有想法重啟寧家?

寧安樂見荀鵲沒答話,轉身瞄了瞄聊若手中的錦盒:“不若郡主看看這春衫可得心意吧?”

荀鵲反應一瞬點了點頭,嘴角微微上勾,蓮步輕移打開了錦盒,將那嫩黃雲錦取了出來,此刻陽光正好,衣衫做得在陽光映射下瑩瑩發亮,對照寧安樂自己身上的實在精美。

荀鵲溫婉笑了,轉身遞給了聊若:“真好看,寧家妹妹真有眼光。”

寧安樂不經誇似的,笑得有些羞澀,荀鵲還沒再說話,下人來報說昭關王來了,在前廳等着呢。

寧安樂聽到昭關王的名字,不自在地挪了挪步子,卻沒提先告辭的話,荀鵲腦中轉了一轉,就說請寧安樂一起去前廳坐坐,她也答應了。

昭關王給荀鵲帶了盞水晶燈來,正擺弄着,瞥見荀鵲過來也沒起身:“清川來看看,你不就喜歡這些亮晶晶的玩意兒嗎。”

荀鵲沒答話,想說廣舒收斂點,她怕他再不抬頭看看她身後有人,要繼續說出什麼沒人你裝什麼的話。

寧安樂卻先開口了,正經人家裏顯得有些沒規矩:“臣女鎮朔將軍嫡妹,見過昭關王爺。”

荀鵲鬆一口氣,昭關王抬了頭,手上也停了下來:“有客人呀,不必多禮。”

“寧家妹妹同我一同看看這水晶燈,”荀鵲招呼着寧安樂,她湊到人家耳邊,“我與昭關王算是同門師兄妹,其實他好相處的很。”

昭關王笑了聲,他在終月山不像荀鵲身體不允許,還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說我什麼壞話呢,快看好不好看。”

荀鵲笑不露齒,拉上全然不似方才洒脫的寧安樂去看那燈,做工十分精巧,這外面日頭照進來,好像散發七彩的光芒。

寧安樂正驚嘆真好看,外面忽然響起沒什麼溫度的聲音:“王府今日好熱鬧,郡主殿下看什麼呢?”

衛與偕遠遠看見廳里三人挨個靠着,圍着不知道在看什麼,他就是覺得昭關王爺離河間郡主未免太近了。

荀鵲給嚇一跳,下意識看向明祈,見他也一副傻了吧唧的樣,就知道衛與偕多半是翻進來的,昭關王倒沒怎麼不適,沖衛與偕拱拱手算是問好,就是寧安樂小鳳凰變鵪鶉一樣,欠身欠的特別標準,還說了見過衛掌印。

荀鵲溫柔點點頭,看着衛與偕走到她身邊,嘴裏說我也看看,倒是不動聲色地隔開了她與昭關王,荀鵲沒那麼遲鈍,偷偷笑了笑。

昭關王注意到卻皺了眉,他知道衛與偕是真的心狠手辣,也是真的笑裏藏刀,他在河間王府如此殷勤和藹,這又是要做什麼,清川又是何時與他熟絡的。

荀鵲主動開了口,還招手讓人上茶:“是昭關王爺知道清川喜歡,送來的水晶燈,掌印大人看,是真的好看。”

衛與偕去看了,心裏數落着這玻璃做的小玩意兒不過金玉其外罷了,正彆扭着聽見荀鵲讓聊若上峴春茶來,忽然又有些小雀躍:“昭關王爺有心了,這燈真真好看。”

昭關王十分客氣疏遠,邊說邊坐了下來:“衛掌印謬讚了,不過普通燈具罷了,還得是清川喜歡才好看。”

寧安樂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荀鵲覺着氣氛尷尬,可再過一會王府中必然有岩鴿要落,在場之人尤其衛與偕,還不得是個最多疑的。

“永安酒樓出了新菜色,”荀鵲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今日人多,不若清川做東,咱們去嘗嘗鮮?”

昭關王笑了一聲:“本王如今正閑散着,就等清川相邀,就是不知衛掌印公事一向繁忙,陛下,放不放人啊。”

衛與偕淺淺抿了一口峴春茶,那嘴角維持的弧度都跟荀鵲一樣:“陛下令我出宮辦點事,可這一頓飯的時間一樣是有的。”

昭關王轉了轉茶碗蓋:“是,可千萬別耽誤衛掌印做事了。”

荀鵲現在是有些後悔了,他們雅間坐着,寧安樂是決計不敢坐在衛與偕身邊,昭關王與衛與偕又早早分坐一側,於是寧安樂硬着頭皮也去昭關王身邊坐下了,掌印大人見了很滿意,對寧安樂也好像柔和了些。

這種詭異的食不言寢不語氛圍,持續到衛與偕和昭關王同時給荀鵲夾了一筷子新菜樣,荀鵲是真真後悔了,昭關王沒來得及說上話,衛與偕眼裏浸了蜜一樣看着身邊的小將軍:“不是說想嘗嘗新鮮,快看看好不好吃,好吃下次還來。”

荀鵲只好在兩人注視下艱難咽下一口,只是衛與偕看見她吃的是他夾的那一小堆中的,又揚了揚眉梢:“好吃嗎?”

荀鵲乖巧點了點頭,轉頭給寧安樂夾去一筷子:“寧家妹妹嘗嘗,入口即化,很是不錯。”

寧安樂受寵若驚,連忙點頭,在衛與偕在場的任何時候,她與大多數人一樣基本上就是降低再降低存在感,衛與偕只是傳聞與一直在外晃悠的那張冷臉,就足夠她害怕了。

酒樓小二這時候敲門進來了,掃了一眼將手中托盤放在了嫩黃衣衫小姐的面前,昭關王溫和開口:“清川不是喜歡喝梅子湯,我方才叫聊若囑咐他們要做的。”

荀鵲有些驚喜,春日才至,往年在終月山,都得到盛夏才能喝到,但她還是矜持地用玉勺舀了一小勺,喝完笑的弧度大了些:“好生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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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禽相與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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