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終月

2 終月

“夜裏還不是要叫我讓人接你進來,何況我與你妹妹要在一處,妻姐。”燕帝看着荀鵲直抽的嘴角笑了。“臣當不起陛下這一聲。”荀鵲根本不知道回什麼,作勢就要站起來。

“跪着,”燕帝一瞥,“你這一身素服太扎眼,我那一幫儀仗還杵在那呢。”荀鵲呵呵跪下,“陛下究竟何事,怎麼是想讓臣嫁去北潼嗎?”

燕帝理了理衣袖:“你膽子是越發的大,我倒想讓你去北潼攪個天翻地覆,可我的掌印說你不會變通、難料禍事,十四弟想也不會同意,我這個老皇帝的有心無力啊。”

荀鵲沒料到衛與偕也會不願她去,摸了摸鼻子:“想來掌印大人是怕北潼所求皆有得,坐實了陪梁朝中空虛的傳言,不過這查姦細的活應當有人做了吧,陛下還非讓臣一同參與?恕臣直言,掌印大人拿人的本事,臣自愧不如。”

燕帝又開始理冠:“別瞎猜了,你找個合適的選封公主,把自己拾掇拾掇再去禮部宣旨,接待北潼太子入驛館之事交由十四弟,你仔細着那幫北潼人,有任何不妥,准你先斬後奏。”

荀鵲應聲后便抬頭,正撞見燕帝竟轉身凝望着她,也沒管身後儀仗的目光,“我有意讓你到人前來。”荀鵲移開視線,低頭:“臣不願。臣已說過了,小妹清澈純良,臣不願她知道自己的長姐手上沾滿了血,最終還是做了天子劍。”

燕帝嘆了口氣:“好,依你吧。”荀鵲眼瞧着燕帝進了鍾粹宮,儀仗嘩啦啦一片正要向鍾粹宮門前去,起身看了看四周,並未有東西遺漏,便趕緊繞路出宮走了。

懷肅回司禮監時,衛與偕坐在高台上飲着冷酒,身邊無人,台上散落四處的紙,上面都寫了終月兩個字,也不知是在想什麼,聽見懷肅腳步聲放下了酒杯,懷肅便立刻跪坐替他溫酒,輕輕開口道:“陛下在鍾粹宮前站了好一陣,理了常服理了冠,我去看了,那地方是條岔路口,足以容人通過,只是未曾發現有什麼痕迹留下。”

衛與偕撫了撫酒杯,放在懷肅手中酒壺邊:“河間郡主可是按宮禁出宮了?”懷肅斟酒,口中未停:“是,下面來報,在陛下出太和殿前,郡主就已出宮。”衛與偕蹙了眉,飲盡了杯中酒,“罷了,此事先放一邊,將那幾個嘴碎的找出來,你親自去辦。”懷肅將酒壺放下,立馬起身作揖告退。衛與偕提起筆,規規整整寫下了昭關王三個字,最終又將紙拂到了地上。

寅時五刻,燕帝輕手輕腳地下榻,生怕吵着剛從懷裏放下的小貴妃,只讓人到寢殿外伺候,衛與偕垂手恭立,見燕帝出來便讓人上前服侍,燕帝按了按眉心,從容穿上那裏三層外三層的朝服,最後由衛與偕親自戴冠,就往太和殿去。

文武百官分為兩列入太和殿,跪身行禮高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燕帝熟練地像從沒停過四年早朝一樣低聲免禮,衛與偕站在了堂下文臣之首,燕帝身邊是衛與偕新提攜的秉筆太監黎應,而這日早朝燕帝所剩三個弟弟也均到場,甚至連自行冠禮再未進宮、那醉心醫術的隨王也來了。

燕帝示意黎應宣旨,着封已故鄭首輔之子繼任首輔,重設六部,眾臣摸不透燕帝是在昭告什麼,又或是準備做什麼,全都領旨稱好,嘩啦啦一片跪下,又一片站起,才有人站出來,奏報北潼軍情與北潼太子動向。

燕帝聽完便開口:“十四弟,你去接洽那北潼來的太子,叫朕見識見識你在終月山都學了什麼。”眾臣心中一動,來了來了,當年昭關王像預知了什麼一般,在奪嫡之戰結束后,立馬自請去終月山求學,可那時終月山師祖還未傳出什麼仙風道骨的名聲,待到昭關王一走,宮中竟沒兩日就被衛臨忠掌控,都道是昭關王私下與衛臨忠交流了什麼,才有此精準的避禍,如今燕帝重新上位,定是要拿這陣前逃跑的昭關王開刀。

聞言隨王沒做反應,那十王爺昌黎王倒是抬頭瞄了眼燕帝,又側頭,卻看見身後的昭關王已右移一步,就要領命,昌黎王眉間似有不忍,但許是權衡利弊之後並未發話,落在燕帝眼裏,隨即輕嘆了口氣。

昭關王二十的年紀,繼承了如今僅剩的一位太妃靜太妃的美貌,公子如玉的面龐,素讓京中閨閣女子稱道,見他不卑不亢出列拱手:“臣遵旨。”倒讓眾多看熱鬧的大臣沒了興緻。

衛與偕看在眼裏,又覺奇怪,或許終月其實就是昭關王,是他多想了,燕帝對那異母兄弟足夠信任讓他做了那把天子劍么,“陛下,”衛與偕沒有語調的開口,一下子拉住了眾臣的注意力,“昭關王尚不熟悉京中佈局,不若讓臣從旁輔佐,可保萬無一失。”

眾臣又來了興緻,心狠手辣掌印大人是瞧着昭關王那張面容心軟了,還是抽了風,大好的勢頭僅公然要違逆燕帝的心思,而燕帝如他們所想一般,笑了一聲笑的滲人:“衛掌印如今很是識大體,可朕相信十四弟定能讓朕刮目相看,怎會需要衛掌印幫忙?”

眾臣心中唏噓,想這位掌印也有御前失足的一天,平白惹了燕帝不悅,可衛與偕不這麼想,他忽然就認為也許燕帝對這個弟弟真的信任,絲毫不讓他插手的事,只交給了這位四年未見的王爺,“臣多嘴,陛下聖明。”

早朝結束后,衛掌印為昭關王忤逆燕帝的消息不脛而走,連堪堪起身的荀小貴妃都聽說了,正直愣着,便聽見奏報說燕帝就要到鍾粹宮門口了,小貴妃忙起身穿衣,瞧着一節藕臂紅白一片的痕迹,想着新婚那晚與這四年,倒是突然紅了臉,這一想,燕帝都進了寢殿,見她還坐在榻上不知發什麼呆,笑的揉了揉她的腦袋:“你這丫頭想什麼這麼起勁,二月天的也不好好穿衣裳。”

小貴妃趁他的手離開自己的腦袋,連忙順了順頭髮:“臣妾心裏算着時間呢,就算這陛下是不是下朝了呀,那是臣妾過去太和殿,還是陛下過來鍾粹宮,臣妾不想出門了,外頭冷着呢,可陛下不來怎麼辦呀,臣妾糾結着呢。”

燕帝就喜歡她這模樣,拉了邊上香附捧的衣服就給她穿,小貴妃哼哼唧唧的,邊伸手邊開口:“陛下這早朝的事都傳到臣妾耳朵里來了,是掌印大人惹陛下不悅了?”燕帝笑着:“小丫頭片子,就你敢這樣跟朕說早朝之事,你瞧這後宮,還有哪個有你這般膽子。”

小貴妃撇了撇嘴:“陛下,臣妾昨日還聽說了,那位王貴人,還有位周美人,爭着搶着在陛下來鍾粹宮的路上,不小心,扭到腳呢。”燕帝笑得愈發開懷,伸手攬住了她,在她耳邊摩挲着:“放心,治你一個足夠了。”聽得小貴妃直捶他,燕帝便將她抱下榻,陪她洗漱,一面冷不丁地開口,“等你給朕生下一子半女,封你做皇后如何?這樣你更能成為你姐姐的依靠。”

小貴妃不接茬,邊凈手邊說:“臣妾如今一樣能讓姐姐不受欺負,臣妾無需皇后之位,也沒有雄心壯志母儀天下,這活陛下找那扭個腳的周美人去做吧。”燕帝輕笑:“都由你。”帝妃一同用早膳,也無人再提衛與偕之事,小貴妃安逸於不用像皇後天天接見妃嬪,身邊也有燕帝一直相伴,如今姐姐也從終月山回來,她絕不會再是孤身一人。

禮部尚書領着禮部官員下朝上任,打開房門便看見一錦衣男子坐在了上座,戴着面具遮了半臉,飲着不知哪來的茶,兩侍女也着華服、戴面紗立在一邊,他一眼瞧見了一侍女腰間明晃晃掛的燕帝私印,腦中正懵得不知該如何,只見那男子伸手一揮便關上了房門,嚇了他和本跟在他身後的官員一跳,就聽見那男子開口了:“高尚書,陛下口諭。”另一邊示意那侍女將私印給禮部尚書看看,那女子便上前,扯下腰間私印,在禮部尚書面前晃了晃。

這高尚書看清了私印,撲通就跪下了,“臣……臣領旨謝恩。”男子看他嚇的,笑了一聲:“高尚書別急着謝恩啊,陛下說了,聽聞那賊閹收有一義女,名喚靈歡,認賊作父,蒙義兄勤王之功,着封為靈歡公主,禮部即日準備,靈歡公主和親北潼事宜。”

見高尚書呆在堂下,男子起身徑直走過,未多說一句,開門便走了,門外官員連忙進房扶起高尚書,詢問着那人是誰,又發生了何事,卻只見高尚書穩了穩烏紗帽,喘着氣說:“去,去準備公主冊封,準備,準備公主和親。”下面官員面面相覷,“大人,封誰啊?”高尚書順了氣,又張口:“陛下要封靈歡,凌遲那位的靈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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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禽相與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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