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霓裳羽衣 第3章 九國亂戰
伯陽子府宅前,野塘。
這野塘雖名為塘,實則為湖,浩浩碧波,綠荷田田,乃是處活水,上承爛柯山中來水,向下南行奔淌二十餘里注入四羊城的護城河裏。
堤岸楊柳依依,青梅恰熟,有一曲廊通往塘邊一側的露天水榭。
平日裏伯陽子與白送多在此臨水垂釣,培養心性,也講些山野風聞,民間俚俗。
等伯陽子來時,白送已蹲在水邊看了半天的荷葉花鯉和作弄了兩隻烏龜了。
“今日不讀書,”伯陽子來后對白送說道。
白送一聽,今日不讀書,已是心裏開了花。想着白老爹答應今日為他在樹上搭一個木屋,不知這兒搭好了沒有?也不知他那隻心愛的小鸚鵡會不會喜歡那個“鳥窩”?
那是他數月前爬樹掏來的一隻雛鳥,這會兒剛會飛,看到別的鳥都住在樹上,都有自已的窩,便讓白老爹也為他搭一個“鳥窩”,以後就能和那隻小鸚鵡一塊住在樹上。想到這兒,他很想回去看看。
可看到水榭之上的伯陽子一臉肅穆的望着天空之上的兩朵白雲,又不敢告假,只得乖乖候在一旁。
不多時,天空之上傳來兩聲鶴唳,兩隻大鶴一前一後從頭頂上的天空掠過,向東飛行。
伯陽子並指凌空一揮,一氣如注,直飛長空,截斷雙鶴去路,嘴中說道:“今日煩勞,送老朽一程!”
一聲“鶴來!”只見兩隻飛行中的大鶴折轉飛馳,伴隨着數聲鶴鳴盤旋而下,扇動的羽翼將野塘里的蓮葉吹拂得擺動起來,落在水榭平台,看上去比人還要高大。
“師傅,煮來吃嗎?”白送驚奇地看眷眼前的白鶴,撫了撫潔白的鶴羽,問道。
“就知道吃,這是天目山上所養的仙鶴,吃了為師可賠不起。”說罷領着白送同乘一鶴,向天上飛去,另一隻則伴飛其後。
“這仙鶴飛的好快,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白送騎在白鶴身上,還不忘問道。
“休再多言,這仙鶴多半能聽懂人言,他們可不管什麼童言無忌,要是發怒把你拋了下去,我也救不了你。”
白送這才慌的捂住追巴,又撫了撫仙鶴脖頸上潔白的羽毛,言道:“大哥莫怪,大哥莫怪。”嘴裏卻小聲嘀咕道,想來和鴨子一個味道。
倏倏忽,已是騎鶴飛行千餘里。伯陽子驅鶴而下,羽翼下的氣流吹落葉飛旋,已是降落在一處山頭。只聽得山後面馬蹄陣陣,大地顫動,衝殺聲四起。等站上山脊,才看得山下昌州城前兩軍對陣。
城下黑色衣甲的步兵騎兵在獵獵招展的‘黍’字皇旗引導下一路披靡斬將,攻向昌州城前的弓形瓮城之下。
城上老將萬里雲蹤指揮三弓床弩箭隊萬箭齊發,霎時間空中箭矢狂飛,血霧漫天飛舞,只見不斷有兵士中箭倒地,哀號遍野。
黑甲兵迅速改變陣列,在轒轀(fenyun)、木幔、臨沖等掩護下繼續悍勇攻城。
‘炎’字纛旗之下的紅甲老將萬里雲蹤眼神中閃過一縷寒鷙,一聲令下!投車投下無數巨石、流火。
驟然之間漫天滾滾煙塵,歇斯底里的嚎叫、悲憤難當的喊殺、沉悶短促的嘶吼以及濃濃的血腥味中夾雜着刺鼻難聞的焦肉味襲來……彷彿整個山野都在震顫之中,被這種慘烈氣息所籠罩所湮滅....
如今天下,自虞舜末期,中原九國亂戰始,至今已歷百餘年。
現存炎、黍兩個王朝,成東西對峙之勢,其餘諸國或被吞併,或淪為其附屬外,唯存“兩宋”。這宋國都城被大黍王朝攻佔后,從此一分南北,在大國鐵蹄的蹂躪之下,已是風雨飄搖。
而除中原之外,西部有西陵魔都;南部有南疆雨林十六國;東部有東海島國;北部有金帳汗國、涼荒部落、雪山以東又有白皮膚,長鼻子的俄人,世稱羅斯諸公國。
時值亂世,可謂戰亂不休,百姓處於水生火熱,苦不堪言。
此刻昌州城頭,內閣龍座之上,炎國皇帝親臨火線,陣前督戰。
一陣嘹亮勁急的號角,埋伏在城外的重甲騎兵分左右兩翼,由老將萬里雲蹤的兩子萬里國敢和萬里風行領兵殺將而出。
眼看被圍,黍國軍中有一身高八丈的悍將甚是勇猛,持一柄斧鉞打翻十數名重甲,遊走陣前,無人能敵。
奈何蜂擁而來的炎國兵甲越聚越多,只得邊收攏殘部退守,邊狂喝一聲,提起刀砍而來的甲士,掄起萬鈞膂力投往城頭內閣之中的皇帝駕前……
烈焰之下、空氣之中、四宇之內……彷彿都彌散着死亡的哀鳴。
佇立山頭之上的白送,望着遠處密集如蝗蟲過境般鋪天蓋地的箭雨、猙獰的面孔、帶血的刀劍、無數血流不止倒地的死屍,只覺得往日裏只在書本上讀來的詞句從腦海中紛至沓來:
“田園寥落干戈后,骨肉流離道路中。”
“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
“積屍草木腥,血流川原丹。”
“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烏鳶啄人腸,銜飛上掛枯樹枝。野戰格鬥死,敗馬號鳴向天悲。”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含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未了,一句“紙上得來終覺淺!”作低聲謂嘆,不敢再看。
及戰至暮野四合時分,雙方的兵馬都已隕半,在偃旗息鼓的號角聲中,各自退卻,回歸本部。
“怎麼,怕了?”伯陽子問道。
白送微微點頭。
“亂世之中,皇權視生民如草芥。只有習慣了這殺伐場面,他日才能有改換山河的氣魄。”伯陽子目色清遠地望着這一切。
林下鶴鳴啾啾,白送小聲膽怯地問道:“先生,我們回吧?”
“不急,來都來了,為師還要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