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
立春后的第四日是元宵,鳳靈宗一行人相聚吃了最後一頓團圓飯,翌日清晨,白姝帶着沐青的軀體離開浮玉山。
太真帶着宗內所有修士出來相送,並贈予一捧萬神燈上取下的火,那火可以養魂聚魂,對沐青有用。
今朝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太真心有不舍,可到底沒說出來,千言萬語只有正經一句,“保重。”
白姝應道:“謝過宗主。”
江林站在後方沒出聲,直到白姝帶着沐青和兔子上飛舟,才道:“改日臨安見。”
言罷,擺擺手作別。
清虛就伴在她身旁,在白姝回頭看去的時候微微頷首,以示別離。
而陸傅言和江潮生等人衣衫整齊,全都腰配長劍,灰色長袍迎風飄揚,就此默然無言地目送。
白姝回頭,想了下,還是朝眾人行以一禮。
那浩蕩成群的灰袍弟子們卻在此時接連下跪,對着飛舟的方向虔誠叩拜,齊齊喊道:“弟子恭送長寧長老——”
這些弟子曾都在訓誡堂聽過沐青的課,受過她的教誨,除了陸傅言,其他人都以為沐青已經死了,自此路遠渺茫,這一跪就是最後的告別,亦是拜謝。
沐青立在欄杆后,未能應答或是如何,只能遠遠看着。
飛舟起,漸行漸遠,那巍峨高聳的浮玉山越來越小,直至完全看不見……
自此一別,再見已是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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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姝帶着沐青回到巫山鎮老宅后,依照沐青的吩咐將竹林中的陣法加固了一回,並把老宅裡外都徹底修繕一番,還在院中開了一小塊地圈養兔子。
沐青要恢復完全回到軀體裏,還需要許多年時間,一年半載定是不行,只能慢慢修行了。
一個月後,師徒倆帶着白若塵的屍身去了一趟桃花島。
東赤死了以後,那些鬼魂和死屍都失去了控制,天塹十三城的鬼修士怨氣太重太強,根本無法超度,各宗派只得聯手結陣將他們傳渡回天塹十三城封印,而剩下的死屍,比如神兵,則送去天外之地安葬。
安陽城一役結束,之後發生的那些事太過複雜,像一團麻繩捋不清,各大宗派都在相互扯皮,太一門的人在陳家村後山的一處隱蔽陣法中發現了被獻祭的至高者們,還有已經化成灰的東赤分.身黑袍人,緊接着又是一堆麻煩事,總之扯都扯不清。
沐青不再管這些,也不會去深究,從前種種皆為過往,以後她便隱居於這方老宅子中,應該不會過問世事,畢竟天地萬物自有其造化,從今往後就與她無關了。
桃花島變化不大,還是老樣子,島上都是熟面孔。
白姝在島上布下傳送陣,出陣就是老宅前的竹林,以後來往兩地也方便些。
桃花島靈氣濃郁,有利於沐青恢復,且島上那些神狐族也能幫她。
這來來往往兩頭跑,時間如指間流沙般過得飛快,一晃就是四五年,再一次從桃花島回到巫山鎮時,是一個大雪夜,這時的沐青魂體已經穩定下來了,她一直被白姝用靈力滋養着,師徒倆時常一起修鍊,如此竟恢復神速。
兩人在老宅中過的那些日子,夜裏總是燈火不熄,往往一燈到天明。
有時沐青不用待在白姝識海中,師徒間有特殊的聯繫,白姝能感受到她魂體的存在,能抓住她,甚至與之溫存。
這年隆冬,兩人回桃花島過,也將兔子帶上。
兔子進狐狸窩可謂稀奇,這隻會吃乾草的肥東西嚇得不輕,剛到桃花島就驚得直往白姝臂彎里鑽,用肉乎的屁股朝着外面,死都不肯抬頭。
桃花島眾人亦好奇得很,不懂白姝為何要抱着一隻肥兔子回來,可又不敢當面問,畢竟白姝可是君主,因而大家都不多嘴。不過疑惑歸疑惑,大家還是好生相待兔子,乾草蘿蔔伺候着,不會傷它。
許是桃花島靈氣太過充沛,許是白姝隨手給兔子戴上的那塊鎮魂石起了作用,亦或是別的什麼緣由,抵達桃花島約莫半個月的時候,兔子竟然化形成人了。
這胖乎玩意兒不是妖獸,也沒潛心修鍊過,僅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白兔,可受天道眷顧,就是化形了。且兔子年歲不大,看起來只是一個奶娃娃的模樣,這蠢東西壓根不知自己產生了怎樣的變化,化形時正在草地上撅着腚啃草,邊吃邊四肢並用地到處爬,簡直不要太歡。
還是一位長老碰巧路過此地,瞧見這蠢東西的行徑如此驚駭世俗,才當即把她抱起來用外袍罩着。
結果兔子太膽小,被人家一抱,竟嚇得直接昏死過去。
白姝從未想過兔子會化形,更沒想過它會化成走路都不穩的女娃娃,當那位長老抱着一個軟乎的肉糰子過來,並委婉地提醒這就是她養的兔子時,白姝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其實當初離開浮玉山那會兒,她沒打算帶走兔子的,但江林她們認為那是沐青從崑山帶回來的,留在浮玉山不如帶走,她這才勉為其難把這個沒出息的膽小玩意兒拎上。
尋常兔子的壽命幾年到十年出頭,白姝本打算等這個只會吃草的玩意兒壽終正寢后就將其埋了,孰知它竟然憑空得道化形了,還委屈巴巴地纏着她不放。
桃花島的眾狐狸對此無不驚奇,皆都認為這就是天意,是恩賜,諸位長老嘴裏不明說,可話中的暗含之意就是要白姝一定留下兔子。
白姝沒應允,低眼瞧着腿邊的肉乎玩意兒,略有兩分嫌棄地移開步子,不讓兔子碰到。可兔子還小,頗沒眼色地去撲過去抱住她,還因為站不穩而身形東倒西歪。
白姝不接受兔子,但沐青倒還好,雖沒說過什麼,可待兔子不錯。
可能是戴着由白姝修為煉成的鎮魂石,兔子能看到只是魂魄的她。兔子很黏人,成天都往沐青那裏湊,只要沐青一出現,這沒眼色的東西就立馬磕磕絆絆地過去,若不是碰不到沐青,怕是每天都會往沐青懷中拱。
為此,白姝黑了好幾次臉,擰緊眉頭,隨即就把兔子拎出去。
這樣的日子與過去的四五年一樣安定,但又多了幾分溫情,倒還不錯。
如此又是一年。
第二年深秋,江林傳來訊息,邀師徒倆去荊州聚一聚,她和清虛在荊州辦事,好不容易下山一回,不日就要回去,來不及到巫山鎮走一遭,便問師徒二人要不要過去。
江林她們早就知曉了兔子的事,本來想着有空就要到巫山鎮看看,可忙於宗內的雜事一直沒時間,若這次不見,下回得什麼時候去了,因而沐青決定去荊州一趟,正好與白姝一起出去走走。
師徒倆提前幾日出發,途徑江北、安陽等地,並在安陽歇息一夜,晚上帶兔子出去轉轉。
其實白姝不太樂意帶個小拖油瓶,可肉糰子實在是臉皮厚,見她跟沐青要出門,趕忙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非要跟着,這肥碩玩意兒不怎麼會說話,膽兒又小,只會招手,咿咿呀呀地喊。
沐青無奈,她碰不到兔子,只得溫和地對白姝說:“帶上她吧,留在客棧也沒人管。”
白姝這才不情不願把肉糰子拎上。
三人趁夜在街上逛了一圈,中途去慶和街走了一遭。
街尾的萬家已經無人居住了,萬家那個痴傻兒萬東玉在四年前被吳水雲收入門下,帶去了臨安,他娘齊三娘也被一併帶走了。
萬東玉傻歸傻,可靈根純至,適合修行。吳水雲是在安陽城出事那時發現他的,後來費了一番功夫才悄無聲息將母子倆接走,沒被太一門發現。而拜入千機門后的萬東玉也沒讓吳水雲失望,這小子佈陣上頗有天賦,修行亦與日俱增,一點都不遜色於其他弟子。
白姝清楚這些,畢竟吳水雲收萬東玉為徒也有她的功勞。
回客棧前,白姝抱着兔子,與魂體狀態的沐青路過了一家還開着門的醫館。
那家醫館比較小,裏面有大夫的一家三口,還有求醫的病人。大夫的孩子看着有五歲了,像個小大人似的跑來跑去幫他爹娘拿東西,還時不時就去門口守着煎藥。
沐青多看了眼,這一幕讓她想到了當初那個在安陽城外給自己塞藥包的周大夫。
醫者仁心,懸壺濟世……她抬頭看了下,瞧見那醫館門上掛着的匾額上寫着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
——周家醫堂。
白姝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問道:“怎麼了?”
她驀地回神,如實輕聲道:“想起了一個人。”
不用她說白姝也知道是誰,便沒再問。
后一日,三人抵達荊州,江林和清虛親自到城門口接她們。
如今的荊州比當年江林來的時候富庶了許多,變化很大,沐青太久沒來過這裏,剛進城那會兒還微微驚訝了下。
江林有些話嘮,絮絮叨叨地說著,跟她們講這些年的事,還時不時問沐青兩句。
沐青說的話她聽不見,只能由白姝代為轉述。
要住的地方在太和街,但因着多了一個小娃娃,江林想帶孩子瞅瞅稀奇,便帶着大家從天河街繞路過去。
天河街比較熱鬧,人來人往車馬不絕,快走到拐角處時,江林突然被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乞兒撞了一下,她沒事,那冒冒失失的小乞兒卻摔了一跤。
應當是嚇到了,小乞兒都不敢喊痛,生怕被江林揪住算賬,趕緊爬起來拔腿就跑。
江林下意識抬眼看去,瞧見那瘦弱的小乞兒因太着急害怕,沒跑多遠就噗地又摔倒在地。
小乞兒的同伴跟在後面,見此趕快上前把他扶起來繼續跑。
那小乞兒看着挺小,與當年的阿良差不多年紀。
江林皺了皺眉,站在原地沒動。
清虛看出她在想什麼,低聲道:“走吧,先回去。”
江林才收回視線,轉身往拐角處走。
可沒走兩步,那邊忽然傳來稚嫩的喊聲。
“阿良——”
“阿良等等我!”
“那個人沒追,等等我們!”
一行人都停下腳步,江林更是僵住,旋即回身望去。
那些小乞兒已經跑遠了,不過一會兒功夫就沒了影,不知往哪邊去了。
街上車如流水馬如龍,行人絡繹不絕,到處都喧囂熱鬧,彷彿剛剛的事不曾發生過,江林怔了怔,忽而放下抱在懷中的肉糰子,撇下沐青她們擠進人堆里,往街的另一邊追去。
清虛遲疑了一瞬,亦往那邊追。
沐青和白姝沒跟去,在街邊等了半刻鐘不見她們回來,沐青說:“先去太和街罷,去那裏等。”
白姝正有此意,聞言,低聲應道:“嗯。”
而就在這時,矮矮的肉糰子卻突然拉了拉白姝的衣角,怯生生地將半邊身子躲在她後面,抬起小手指着街對面賣野味的地方,口齒不清地說:“狐……狐狸……”
白姝和沐青皆是一頓,順勢看去。
街對面,那狹小的竹編筐中赫然是一隻受傷的年幼白毛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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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年遇荊州,山水逢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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