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寂寞
兩人走出用膳廳,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來,一輪冷月緩緩升起,掛在東天。兩人走過靜心堂前,劉玉軒向里看去,只見堂內燈火全熄,漆黑一片,只有月光灑在堂前,頗有些陰森。
又走了片刻,趙致遠將他帶到一個陌生的庭院裏,兩人站在一間屋子前,趙致遠對着劉玉軒道:“小師弟,白天你醒來時的那間屋子是我住的,其他各位師弟都依次而居,只是那個院子都住滿人了,而這個院子是沒有人住的。”頓了一下,他看了看劉玉軒道:“你一個人住,怕不怕呀?”
劉玉軒心中雖有些害怕,他從小到大都是和父母一起居住,從未一個人在如此大的庭院住過,但他還是倔強地搖了搖頭。
趙致遠見此,點了點頭微笑道:“不怕就好,我們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怕呢!來,我們進去吧。”說著便帶着劉玉軒走了進去。
劉玉軒藉著月光,看着這一個陌生但以後將要長久相伴的地方:一個小院落,左邊三棵青松,右邊幾棵青柏,院中石板鋪地,兩旁都是草坪,幾朵小花在月光下凌然而放。微風吹過,樹枝輕輕搖動,一陣青草幽香傳來,很是清凈。
趙致遠打開房門,進去點上了燈,道:“小師弟,進來吧。”
劉玉軒走了進去,只見屋中擺設一如趙致遠房裏一樣簡單樸素,桌椅床鋪,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了。
趙致遠看了一眼劉玉軒道:“小師弟,今天我已把這裏打掃了一下,你就暫時住下吧。山居清苦,你年紀又小,或會感覺孤單,但我們學道之人,本就要忍受各種磨礪,往後生活起居之事,你都要自己做了。”
劉玉軒點了點頭道:“知道了,大師兄。”
趙致遠點了點頭,又對劉玉軒,道:“對了,小師弟,明天你還得和你小蘭師姐一同上山砍竹,我赤雲峰弟子入門頭三年都必須要做此功課。我已經吩咐過她,她明天會來找你,你早點休息,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劉玉軒點頭回應,暗想砍竹子有什麼難的,他從小砍柴做的多了去了,也不知赤雲峰為什麼會把砍竹作為功課。不過趙致遠沒說,他也沒問。
劉玉軒送趙致遠走出了庭院,期間趙致遠又叮囑了他幾句,隨後便一個人回到了屋中。
他正欲關上房門,卻見庭院內淡淡月光鋪灑而落,似乎有着異樣的凄涼。
他怔了一會兒,卻是一個人走了出去,來到庭院之中。
抬起頭,一輪皓月正是當空,雖未圓滿,卻已是明亮動人。漫天蒼穹,竟是沒有一顆星星,和一絲雲彩。
他怔怔地看着那月亮,只覺得心中一片冰涼。風吹動了他的發,卻吹不走他心中的哀傷。
他靜靜地看着這月亮良久,只覺得脖子酸痛,身子冰涼到受不了后,才停了下來。
環視庭院一周,只見其他屋子房門深鎖,也不知在那看不到的幽暗角落,是不是有着原本住在此地的先人亡魂,正注視着自己。
劉玉軒突然有些害怕,害怕這無聲的寂寞。
在夜風裏,他走進屋子,關上了房門。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整個世界突然都靜了下來,沒有一點人聲。他默默走到桌前,獃獃坐了一會,隨後為自己倒了杯水喝。
一杯涼水下肚,涼到了心裏。
他默默拿着那空空的杯子,獃獃望着,良久后,才抬起頭。
只見在他對面牆壁上,一個大大的“道”字映入眼帘。
道。
道。。
道。。。
可這這世間什麼是道?
他突然在內心深深問着自己。
年少惆悵,就在此時。
募然間,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心中更是一悲。
“爹,娘,小丫。”
這三個名字脫口而出。劉玉軒努了努嘴,卻只覺得心中一片傷悲,唯有淚無聲長流。
曾經記憶,紛沓而至。
只是最終他還是咬了咬牙,知道多想無益。他也曾想過一死了之,可不知為何,卻始終沒有勇氣。
竟不能死,那便好好活。
他對自己道。
他吹滅了燈,任着那長夜漫漫。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困意來襲,上床睡去。
而屋外,明月依是皎潔如故。
※※※
“劉玉軒,起床啦。”
一聲大喊,加上“砰砰砰”的拍門之聲,把劉玉軒從睡夢中驚得一下子坐立了起來。聽着屋外的拍門之聲,他連忙應道:“來了。”隨後胡亂穿好衣物,起身打開了房門。
門外,一身禁束紅衣的田小蘭正俏然而立,手裏還拿着兩把柴刀,看着很有分量的樣子。她看了看劉玉軒一眼,但見劉玉軒衣裳不整,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忍不住嘴角一笑道:“走啦,大懶蟲,收拾收拾和我一起砍竹子去。”說完便把手中柴刀遞給了劉玉軒一把。
劉玉軒接過柴刀,只覺得分量不輕,入手頗沉,隨後一邊整理儀容和衣裳,一邊跟着田小蘭出了庭院。
只見此刻天色尚早,還是清晨時分,走出庭院來到後山,遠處還有朦朦朧朧的霧飄蕩在山間。
劉玉軒跟在田小蘭身後,看着田小蘭的身影,只覺得有股淡淡的獨特幽香傳入了自己鼻中,讓人心曠神怡。隨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不由開口道:“師姐,我有個問題,不知道……”
田小蘭聽他有些怯生生的話,秀眉一揚,一雙美目停留在他臉上,但見劉玉軒那副怯生生的模樣,不由覺得有些好笑,同時心中隱隱有絲得意。隨後她嘴角微微一笑道:“你問吧。”
“為什麼我們要把砍竹子當作功課呢,我以為功課都是修鍊道法,學習法術劍術呢?難不成是為了鍛煉我們的身體?”
田小蘭聞言點了點頭笑道:“儒之可教也,砍竹子的確是為了鍛煉我們修道之人的體魄,修行法訣固然重要,可修道之初,鍛煉一個人的體魄也同樣缺一不可,一些威力強大的法術,使用起來必須有強健的體魄所支撐。就拿我們天雲門五式鎮山法訣來說,每一式都是威力絕倫,分別集金木水火土五種力量,不僅要求施術者修行深厚,更要求施術者身體強韌,否則不能御載那種強大的力量,恐怕是法訣未出,身體便先受反噬,弄不好就先一命嗚呼了。”
說到這裏,她看了劉玉軒一眼道:“說實在的,你的身子實在是太過瘦弱,做這一功課恐怕會有些吃力,往後日子你恐怕得吃些苦頭了。”
劉玉軒聞言搖了搖頭道:“沒事的師姐,我不怕吃苦,從小我便幫着家裏砍柴,砍竹子應該不是太難,我雖然瘦,但力氣還是有的。”
田小蘭聞言,見他一副天真模樣,欲言又止,末了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偷偷忍住笑意道:“那好吧,我們趕緊上山砍竹子吧。”
兩人沿着山路走了小半柱香的時辰,終於來到了一處赤色的竹林前。只見這裏的竹子皆是呈赤紅之色,竹子不大,竹身細長,竹葉和竹身身上還有淡淡斑點,宛若淚痕。風兒吹過,竹身搖晃,竹葉也沙沙響動,看着竟是十分美麗。
劉玉軒在竹林前喘着粗氣,他沒想到這短短一截山路,走上來竟是十分吃力,要不是心裏信念支撐着他,他早就停下來歇氣了。反觀田小蘭這一路似乎就走得很輕鬆,如今站在這竹林之前,竟是面不紅,氣不喘的,哪似劉玉軒這般狼狽,渾身大汗淋漓。
殊不知田小蘭此刻看着滿頭大汗的劉玉軒,心裏竟隱隱有些佩服這個少年的毅力。要知道這一山路,她當初走上來都花費了不少力氣,而且還是在她有修為的情況下。殊不知她六歲便開始修道,十歲便開始來這上山砍竹子,那時的她已有了不淺的修行,走這一節路尚頗為吃力,沒想到眼前這少年硬是沒有歇氣便走了上來,雖說如今樣子狼狽了些,不過毅力之強,倒是罕見。她在內心中不由對劉玉軒高看了幾分。
從腰間取下水壺,遞給眼前這少年,田小蘭看着劉玉軒道:“吶,喝口水吧,瞧你滿頭大汗的。”
劉玉軒接過水壺,打開壺塞,正欲飲下,但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把水壺遞給了田小蘭道:“師姐,你先喝。”
田小蘭聞言,心想這小子倒還有心,隨即搖了搖頭道:“我不渴,你自己喝吧,喝完歇會還要砍竹子呢。”
劉玉軒點了點頭,隨即將水壺仰起,隔空喝了幾口水,也不知是沒掌握好力度還是怎樣,水流太急,他被嗆了一口,大口咳嗽起來。
田小蘭見此,連忙拍了拍他後背,略顯嫌棄地看着他,埋怨道:“你呀你,喝個水都會嗆着,真是笨死了。”
劉玉軒臉上一紅,怯怯道“對不起,師姐。”
田小蘭擺了擺手表示不介意。
劉玉軒坐在地上歇了一會兒,隨後站起身來。田小蘭見他歇息好了,問了一句,隨後指了指眼前一根嬰兒手臂大小粗的竹子道:“吶,獃子,以後三個月裏你每天砍這麼粗的一根竹子就行了。”
“什麼,這麼細的竹子直砍一根?”劉玉軒訝異道。
田小蘭偷偷忍住嘴角的笑意,故作嚴肅道:“嗯,你砍一下試試。”
劉玉軒納悶地看了看田小蘭,心中疑惑,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柴刀,卻發現這柴刀刀口鋒利,看不出什麼問題。只是看田小蘭的樣子,他便覺得此事應該沒那麼簡單。只是刀沒問題,難不成問題會出在竹子上。
他又細細打量着眼前這竹子,除了顏色不同之外,和其他竹子幾乎沒多大區別,他訝異之下,卻是一手握緊柴刀,一手握住竹子,用力地砍了下去。
“砰”一聲脆響,柴刀砍在這竹子之上竟如中頑石。巨大的衝擊力不僅震得他虎口發麻,連柴刀也被震得掉了下來,另一隻握住竹子的手則被震得整隻手掌都失去了直覺。
劉玉軒痛得憋紅了臉,但見田小蘭此刻卻是笑彎了腰,一邊笑着,一邊還挖苦道:“嘻嘻,怎麼樣,獃子,這竹子不是一般的硬吧。”
劉玉軒面露苦色地點了點頭,再看那竹子被砍着之處竟然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白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田小蘭見他一臉驚呆的模樣,面上笑意更盛,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道:“這竹子名喚赤雲竹,是世間最堅硬的幾種竹子之一,你就在這慢慢砍,我先去做我的功課了。”說完便笑着轉身離去了。
只留下劉玉軒呆在原地,看着那細細的竹子,驀然發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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