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謝識看着面前的徐初檐,視線忽然恍惚,感覺回到了自己高中的時候。
十七歲、十八歲,充滿回憶也無限美好的年齡。
不記得具體是哪天,只記得那是一個盛夏,那天下午他和徐初檐被老師安排去領團員證,而徐初檐不知道去了哪裏,他找遍了學校才在操場旁邊的花壇那裏找到了在看書的徐初檐。
謝識不明白,這麼曬的太陽,他這個是怎麼忍受得了刺眼的陽光,坐在這裏看書。
而陽光下的徐初檐看書的樣子和平時一樣專註,陽光像是在他身上撒下了金粉,無論鋪展在哪裏都會讓謝識覺得耀眼。
“徐初檐,老師讓我們去領團員證。”謝識回過神來,終於想起了正事。
徐初檐聞言應了一聲,合上手裏的書,起身站起來,往前面走了幾步之後發現謝識沒有跟上。他轉過身,背着光看向身後的謝識。
“走啊,領證去啊。”
空曠的操場上,烈日攪動着漫天的浮雲,謝識愣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徐初檐,明明這句話沒什麼問題,他也依然走了神。
民政局的門口沒有什麼人,畢竟今天也不是什麼黃道吉日,只有幾對情侶手挽手地排在前面。而謝識和徐初檐則站在後面,兩個人都沒什麼表情,像是站錯窗口的一對離婚的戀人。
拍照的時候他們都換上了事先準備好的白襯衫,攝影師看到徐初檐的時候驚訝地跑過來要了一張簽名照,目光轉而看到身後站着的謝識時充滿疑惑。
察覺到傳過來的視線,徐初檐笑得很自然,攬過謝識的腰介紹道:“未婚夫。”
而謝識的反應卻很僵硬,他知道自己應該表現得像一個馬上要結婚的人,但是越這樣暗自提醒身體就越是不受控制的抖。
攝影師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勁,笑着說:“恭喜恭喜。”
說完轉身就走到機器面前,趁着他走開,徐初檐低頭在謝識耳邊輕聲說:“放鬆。”
他說話時吐出的熱氣在謝識耳邊縈繞,讓本來有些鬆懈的謝識又再一次的繃緊了身體。
這是謝識第一次辦理結婚證,他對着鏡頭勉強的笑着,全然沒了曾經拍攝雜誌時的經驗,他都感覺自己的眼睛有些失神。
而徐初檐則對拍出來的成品很滿意,找攝影師要了底片之後就一齊走出了民政局。
手機也是這個時候響了起來,是唐姐打過來的電話。這個時候謝識才後知後覺的回想起來,他從昨天開始就一直為母親的病着急,今天一大清早就找到徐初檐的公司,沒來得及跟唐姐報備。
出乎意料的,唐姐的態度很溫和,甚至將和他說不用太過於專註接下來的綜藝節目,至於他和徐初檐的事情,也會請專門的公關小組過來營銷。
對此徐初檐笑了笑,說話聲音有些冷:“這種事情經歷多了,就會見怪不怪了。”
謝識跟着徐初檐吃了一頓飯,一路上恍恍惚惚,只有口袋裏那本堅硬的紙製品外殼時刻提醒着他,這不是在做夢。
紅褐色的結婚證,他有一本,徐初檐則對應着也有一本。他們的結婚證上都相應的寫着互相的名字,他們現在是一對合法夫夫。
一路跟着徐初檐回到他的家,這是一棟獨立的別墅,唯一的區別就是坐落在離繁華路段很遠的郊區,開車需要二十幾分鐘才能到。
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的缺點,周圍的環境十分安靜,倒也挺符合徐初檐的性格。
一進門謝識恍恍惚惚的心神就被拉了回來,徐初檐在玄關出給他找了一雙拖鞋,又拿出一把放在門口的備用鑰匙,說:“以後這個鑰匙你保管。”
拿着手裏的鑰匙,謝識莫名有了一種歸屬感。他在上海奮鬥了很多年,到現在都沒有自己的房子,而現在就有一個地方能夠裝下自己,按照徐初檐說的,他想來的時候就能來。
他跟着徐初檐簡單的在別墅里走了幾圈,這裏和自己那個小破屋不一樣,有專門的健身室、電影室,甚至還有一個舞蹈室。
謝識知道徐初檐不會跳舞,也不用像自己一樣專門為什麼節目練習跳舞,而且這個舞蹈室很新,看上去剛佈置不久。徐初檐看到他疑惑的眼神,解釋道:“特意給你收拾出來的空間,你想練習的時候就能來。”
他回答得很自然,說完之後就繼續往前走,謝識回過神來繼續跟在後面,參觀遍了之後就回到舞蹈室里繼續練習。
明天就要上節目演出,他不能夠對自己鬆懈。
看着舞蹈室寬大的空間,謝識坐在鏡子面前發楞,他拿出口袋裏的結婚證,照片上的他笑得很僵硬,鏡頭拍攝的時候他還沒來得及準備好表情,攝影師就按下了快門。而徐初檐則笑得十分得體,兩個人緊緊挨着,頭偏向對方,乍一看還真的像一對新婚夫夫。
他將本子收好,事情發展到現在明明都是自己的選擇,他卻有一種不可控的危機,他現在應該想想,該怎麼和母親說這些事情。
謝識的母親雖然年紀越來越大,但是觀察力還是很敏銳。謝識這麼多年來連個水花都沒有,現在突然結婚,還是和男人,要她相信的話會很難。
他拿起手機在幾個軟件里瀏覽了一會兒,一打開微博就是他和徐初檐領證的消息,擺在最上面的熱門點擊就是徐初檐在一個小時之前發送的微博。
徐初檐CY:給大家帶來一個好消息@謝識的微博[愛心][擁抱]
下面配着兩個人結婚證上的照片,謝識剛準備點進去,微博就黑屏了,隨後他的大學室友就發來了幾張鎖喉的表情包。
他大學剛讀到一半就去美國做了交換生,和寢室里的室友關係一般,每次他們在群聊里聊天的時候,他也只是在屏幕面前窺屏。
誰知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聊天,室友就直接轟炸了群聊,謝識翻閱了一下具體的消息,才知道今天徐初檐一公佈戀情,微博系統直接就癱瘓了。
他的室友剛準備回家和老婆孩子吃飯,就被上司叫到公司里加班到現在。
不僅宿舍群聊,他的大學群初中群小學群全部都炸了鍋,每一個群里都有人艾特他,問他是不是在和徐初檐交往。
其中最熱鬧的,還是高中的群聊。
如果不是這一次的熱搜,很多以前的同學根本不知道他已經進入了演藝圈,還和徐初檐成了一對。
畢竟,當初謝識和徐初檐的事鬧得挺大,全年級都對他們兩個的事情耳熟能詳。本來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相見的兩個人又重逢了,還是以這樣的方式進入所有人的眼球。
他關掉微信,不再理會,也不打算回復消息。
謝識雖然每時每刻都給人一種好接近的感覺,但他卻是一個從來不會主動去經營一段關係的人,所以身邊也沒什麼交心的朋友。
對此謝識也是享受其中,待人接物沒有防禦過當的疏離,也沒有隨意接近的溫柔,淺淡的社交一直是他習慣了很久的狀態。
他呆在練舞房練習了很久的舞蹈,直到有人來敲門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練到了傍晚。
謝識氣息微喘地打開門,來者是一位中年女性,微胖的臉上帶了一絲笑意,頭髮微微捲起。他越看面前的人越覺得熟悉,而對方也收斂了些笑意,疑惑的看着謝識。
“童姨,”門外不遠不近地傳來徐初檐的聲音:“晚飯好了嗎?”
“都做好了,剛準備叫客人來吃飯。”面前的童姨往後答應了一聲,而後看向謝識說:“來和我去就餐的地方吧?”
謝識點點頭,輕輕合上身後的玻璃門,跟着童姨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他看着面前女人的背影,越看越覺得熟悉,突然想起來他好像在哪裏見過這位童姨。當初高三的時候他去過徐初檐的家,接待他的就是這個童姨。不過她並不是徐初檐的親生母親,而是徐初檐兒時所在孤兒院的工作人員。
顯然,這位童姨對他依稀也有些印象,一邊帶路一邊忍不住地往後看,她臉上帶了很多情緒,不過疑惑佔為主要。
徐初檐的別墅雖然很大,但不會像電視裏那樣誇張的從一端走到另一端要花十幾分鐘。他的家大多數房間都是空着的,練舞室和就餐的地方也只隔了一層樓梯。
吃飯的地方是一個長桌,即使只是簡單的一頓晚餐,桌上也早就佈置好了精緻的餐具。連喝茶水的的杯具都有好幾套。
徐初檐坐在主位上,細心的放好了碗墊,動作輕拿細放,猶如英國老電影裏的紳士。
謝識輕輕的走過去,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他看着自己身上簡單的衛衣和怎麼洗都不會發白的牛仔褲,有些窘迫地將手搭在膝蓋上,怕自己一個動作就會破壞徐初檐的餐前禮儀。
而童姨在旁邊介紹菜品,眼睛時不時地往他的方向瞟,久而久之的,徐初檐也注意到了這些。
“這是謝識,”徐初檐頓了一聲,竟有些斟酌的想了一會兒,介紹道:“我們剛剛一起領了結婚證。”
顯然,他這一句話肯定了童姨的猜想,她臉上的驚訝頃刻間轉瞬即逝,看向謝識的眼神帶了幾分審視和不滿,將菜品介紹了一通之後她就走出了餐廳。
她還記得自己,謝識肯定了這個猜想。
怎麼會忘呢?按照八年前童姨的說法,她是第一次看見徐初檐把一個陌生的人帶回家裏,十幾年來頭一次看到徐初檐因為一個人而變得開朗,變得健談。
謝識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是高二結束后的一個夏夜,窗外有望不穿的濃郁的樹影,在耳邊悉悉索索地起伏着,像是無聲的海浪。
頭頂是白色的熒光燈管,有幾隻飛蛾在上面亂撞,眼前徐初檐精緻卻還帶着稚氣的臉慢慢靠近。
“我喜歡你。”徐初檐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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