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背後說別人的壞話被人撞見,任誰都會覺得尷尬。但是這位金主在娛樂圈裏混跡了這麼多年,沒點厚臉皮是不可能的。
他只是在徐初檐進來的時候愣了愣,然後又恢復了之前的笑臉。他並沒有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看了一眼謝識說:“那樣就最好了。”
說完他越過徐初檐,緩步下車。
車內瞬間又安靜下來,謝識此時腦子裏亂糟糟的,下意識躲過徐初檐投來的視線,看向窗外的片場。
片場此時都是休息的狀態,杜哲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家金主從徐初檐的車上下來,頓時整個人的眼神都不對勁起來。
當然,謝識沒有看到。他雖然眼睛望着窗外,但餘光一直注視着徐初檐。這個房車不太寬敞,徐初檐上來之後就坐在旁邊休息,一時間整個房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徐初檐將手放進兜里,然後輕吟一聲,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張淡黃色的紙條。
他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落到了謝識的耳朵里。他的角度看過去剛好瞄到紙上一串電話號碼和畫在號碼旁那一個標紅的愛心。
放在之前謝識還會覺得疑惑,為什麼徐初檐會收到這麼一張紙條。但是現在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腦海里止不住的回想剛剛那位金主說的話,剛平復的心緒又被徹底攪亂了。
按理說他應該沒有任何反應才對,即便和那麼多人篤定地說出自己和徐初檐的關係,但他清楚的知道都是假的。他自認為用這樣的心態就能夠在這一段關係結束的時候抽身離開,但沒想到從一開始就已經邁錯了步子。
這麼多年漫長的歲月中,他獨自一個人走過來,唯一能夠掀起他一絲波瀾的,只有徐初檐。
就比如現在這一張紙條,就挑撥到了他心裏的那根弦。
而徐初檐並沒有想太多,將紙條疊好放在桌子上,喝了口白水說:“他剛剛和你說了什麼?”
他在門外沒有聽完整全部的談話內容,但基本上能夠想到那金主都說了些什麼,他問謝識只是想知道對方是否對自己坦誠相待。
在之前幾次的相處中,他明明就能夠感受到謝識是還喜歡自己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縮着頭不說出來,每次都在乎得不行,但是就是死犟着不說出來。
這和很多年前有什麼說什麼的謝識不一樣,他感覺謝識在這幾年裏變了很多。徐初檐意識到可能是他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句問話讓本來思緒混亂的謝識莫名地有些不舒服,為什麼徐初檐能夠旁若無人的將小紙條擺在自己面前,還能夠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想到這裏,他的語氣也變得有些冷,淡淡地說:“沒什麼。”
殊不知謝識緊盯着紙條的樣子被徐初檐抓了個正着,他饒有興趣地看着明明視線已經長在了紙條上但是依舊嘴硬的謝識,緩緩地點點頭,將桌上的紙條重新揣回兜里,說:“那我們回片場準備下一幕吧。”
原本以為對方會窮追不捨的繼續問下去,謝識連託詞都已經想好了。誰知徐初檐話音落了只是淡淡地起身,並且將桌上的紙條拿了起來。
他呆愣的看着這一切,整個人都傻眼了。想起之前那個金主說的那句半真半假的忠告,謝識心裏又是怒又是委屈又是不甘,但是他沒有表露出來,輕聲應了一句就隨着徐初檐下了車。
下午的戲是一場重頭戲,原舟撞破了哥哥的戀情,也明白了自己對哥哥的非分之想。在嫉妒心以及對哥哥扭曲的愛的驅動下,他深夜將杜哲飾演的裴思衡約了出來,談判不成后失手殺了裴思衡。
謝識補好妝的時候,整個片場就開始布雨。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整個天空都陰沉了幾分。
正直入冬的時節,片場因為布雨氣溫又下降了幾度,謝識穿着一件單薄的襯衣站在屋檐下,就已經感受到了徹骨的冰冷。
現場的一切準備就緒,謝識緩慢走進人工雨里。頃刻間白色的襯衣被打濕,貼在謝識單薄的身體上。
而杜哲站在樹下,比起沒有遮擋物直接淋雨的謝識,他的境況明顯就要好些。導演一聲令下,開始了拍攝。
這一段拍攝並不順利,甚至比之前杜哲不在狀態那一次還要嚴重。重頭戲中的兩個主演都入不了戲,尤其是謝識,台此準備得倒是十分充沛,只是情感一直投入不進去,看上去像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在演繹故事。
此時片場的氣氛開始有些緊張,謝識的耳朵都凍紅了,說話的時候吐出的寒氣縈繞在眼前。他知道自己今天不在狀態,但是又不知道怎麼改正。
於是他越來越急,急於馬上過這一條,於是搭戲的時候有些用力過猛。
導演站在取景器,臉越來越黑。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這麼倒霉,選的幾個演員除了徐初檐穩定發揮以外,全部演技紛紛掉線。
他喊了一聲停,對着雨幕中的兩個人說:“你們去休息一下,調整好情緒再來。”
“好,好的。”謝識不好意思的對着工作人員鞠躬,跟着杜哲往休息室走。
小路這時走了過來,用寬大的毛巾將謝識團團裹住,拿出保溫杯說:“薑茶,驅驅寒。”
謝識點點頭,拿過之後擰開喝了幾口,在喝水的間隙里他無意識的四周察看,並沒有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
換在之前,他但凡有一點演技上不對勁或者是參不透的情況時,徐初檐都會主動找上他,和他探討、教他入戲。只是這一次,他卻不知道去了哪裏。
謝識沒有意識到,自己越來越依賴徐初檐了。
喝完了薑茶,小璐又在旁邊嘮叨了幾句,無非就是對劇組惡劣拍攝環境的不滿,以及對自家老闆的心疼。
謝識安慰了幾句,覺得時間快不夠了於是和小璐分開后一個人去了杜哲的休息室。雖然他對這位杜哲的印象並不好,但是現在還是以公事為重。
但是他一開門,就看見徐初檐站在裏面,拿着劇本在和杜哲低聲說這着些什麼。
徐初檐身上還穿着原澤的皮衣,修長的身子倚在桌腿旁,因為是在討論劇本,所以他和杜哲離得很近。說話的時候保持着禮貌的笑容,微微低頭看着矮他一點的杜哲。
而杜哲也穿着戲裏和原澤差不多風格的牛仔衫,就算是淋了雨,也讓他的臉在燈光下有了一層晶瑩的表面。
他和徐初檐交談的時候微微笑着,又是還會抬手指一指劇本上的內容,一抬頭就能和微低頭的徐初檐四目相對。
也許是他們的衣服風格有些相似,也有可能是他們兩個挨得很近,謝識只覺得他們兩個十分相配,連站在一起都讓他覺得養眼。
而自己一身不倫不類的白襯衫掛在身上,淋了雨之後狼狽不堪的樣子他不用照鏡子都能夠想像到。
電影裏的裴思衡本來就比原舟更和原澤相配。
兩個人意識到有人進來,皆是抬眼一看。杜哲最先反應過來,笑着和謝識說:“沒關係吧?我找徐影帝問一下怎麼入戲。”
他本來就是這樣善於觀察的人,僅僅是從謝識短暫的錯愕里,就很快地得出了結論。
但是謝識聽他的話就覺得可笑,他還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問,杜哲就這麼快和自己道歉,現在他就算是生氣也顯得沒有肚量。
不過轉念一想,他有什麼好生氣的呢?
謝識笑了笑,搖頭說:“沒關係。”
他話音剛落,站在杜哲旁邊的徐初檐輕眯雙眼,沒有錯過謝識任何一個表情。
徐初檐將手裏的劇本遞還給杜哲,說:“那就這樣,你有什麼不會的再問我。”
“嗯,謝謝。”杜哲點點頭,目送徐初檐出門。
在徐初檐出門的時候,他和謝識擦身而過。謝識幾乎是快速的瞥了徐初檐一眼,然後不着痕迹的往裏走。
門應聲關上。
謝識沒有忘記此行來的目的,他坐在杜哲對面,拿着手裏的劇本說:“我們來對戲吧。”
但是杜哲卻搖了搖頭,將手裏的劇本扔到一邊,似乎是已經厭倦了虛於表面的禮貌,他直接說道:“我今天看到孫倫從你的車裏下來了。”
孫倫是杜哲金主的名字。
謝識拿着劇本的手頓了頓,沒有回答。
“不過我和他也就只是利益關係,他找上你,我也沒什麼意外的。”杜哲說。
謝識沒有什麼表情,視線放在劇本上也沒有搭話。他現在腦子裏全是剛剛徐初檐離開的背影,聽不進去杜哲言語間的挑釁。見他沒什麼反應,杜哲輕擰起眉頭,拿起桌上一整個淡黃色的便利貼,隨便寫了點什麼貼在劇本上。
看到他手裏的便利貼時,謝識從一開始的鎮定變得有些不知所措,絲毫忘記了之前杜哲已經加過了徐初檐的微信,沒有必要再留一張電話號碼。
他現在思維十分混亂,下意識地就對號入座,再加上剛剛徐初檐的一言一行,謝識的臉色瞬間就開始蒼白。
杜哲沒有察覺到他的變化,他還在想怎樣用精準果決的語言直接壓倒性的打敗對手,可誰知他還沒出招,對方就已經繳械投降。
“你剛剛也看到了,”他嘴角噙着笑說:“我知道你和徐初檐只是逢場作戲,和我和孫倫沒什麼區別。”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杜哲見他沒什麼反應,繼續說:“我現在對影帝還挺有興趣,既然你們兩個個都是假的,我的加入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原本謝識已經做好了準備,也聊到了杜哲會這樣說,但是現在他卻完全失去了底氣,他避開杜哲咄咄逼人的視線,低聲說:“這些和他說就好了。”
“行,”杜哲噙着笑,拿着劇本說:“那我們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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