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他的生活

溫暖明媚的日光穿透窗戶玻璃，在躺在床上熟睡的人身上鋪上金燦燦的光芒。本就瑩白的面容頓時像是綴上了細碎耀眼的鑽石，光彩反射，顯得熠熠生輝。

郁晨曦眼皮感覺到了強烈的光源，忍不住皺了皺眉，隨後緩緩睜開眼。

許是麻藥尚未退盡，意識還有些不清，就好像在腦袋被晨霧席捲。他瞳孔有些失焦，目光到處轉來轉去，瞧上去懵懂柔弱。

好半天。

霧氣盡散，床邊站着的三道模糊的人影才漸漸清晰。

“我……成功了嗎？”聲音還夾雜着剛睡醒的沙啞。

方蕙眼眶雖然紅通通的，可臉上的笑靨卻是怎樣都壓制不住。她抽了抽鼻子，用力且肯定地點了點頭，“是的，小曦，你成功了，你的心臟現在是健康完好的。”

聞言，郁晨曦也輕淺地揚起唇，似乎還聲量細微地“嗯”了一聲。

體力還沒恢復，很快，他又睡了過去。

只是這回，嘴角看上去彷彿一直保持着翹起的弧度。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方蕙也拎起包，喚了一聲：“杭晝。”

這一個月來，杭晝的所作所為他們都看在眼裏，那種關切以及深情並非虛假；更重要的是，自家兒子瞧上去非常幸福。沒有什麼事比自家兒子感到快樂更重要，久而久之，他們心底那顆名為“偏見”的磐石也跟着消磨了不少。

時至今日，已經只剩下小小一顆，而他們也終於願意叫出杭晝的名字。

聞聲，杭晝視線投向她。

方蕙微笑說道：“我跟你叔叔先回去弄點吃的過來，小曦他就先麻煩你照顧一下。”

杭晝點了點頭，“阿姨，我會的。”

等到郁文彬和方蕙兩人離開后，他才在旁邊坐了下來。

周遭環境安靜了下來，腦子也總算有了餘地，思考先前的失態。

剛才，他確實不由自主地哭了出來。

按理而言，他應該是喜極而泣，可隨着他淚水滑落而來的卻是心底一閃而過的痛楚，來得突然，消失得也迅速。詭異的是，那股感覺遺留了下來，叫他難以忽視。

此時此刻，看見郁晨曦平安醒來，那一絲疼痛終於散去。

杭晝雖然茫然，但還是鬆了一口氣。

-

郁晨曦再次醒來后，麻藥已經消退了一大半，人不再昏昏沉沉。

他望見床邊注視着自己的人，眼眸彎了彎，隨後讓對方幫他把床頭調高點，讓他整個人可以坐起來。過沒多久，又招了招手，讓對方坐到自己身邊。

杭晝挑了挑眉，順着他的意思，坐了過去。

郁晨曦蹭着床單，一點一點挪到他的身前；而杭晝似乎看出他的打算，直接張開了手，把人摟進懷裏，還不忘把棉被拉起來，讓懷中的人蓋好。

“你是我的福星。”郁晨曦輕聲說道。

杭晝訝異，“怎麼說？”

“你看，我本來一直等不到心臟，因為有你在我身邊，我最後還是等到了。”

“……嗯。”杭晝沉默了片刻，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這是你自己的福氣。”

郁晨曦笑笑，“更重要的是，自從跟你在一起后，我每天都過得很幸福。”

杭晝不置可否，“那你也是我的福星。”

過了會兒。

郁晨曦忽然擼起杭晝的袖子，溫柔地摩/挲着那條不深不淺的痕迹。他略帶遺憾地說道：“要是我能更早遇見你就好了，這樣……是不是就能避免這條疤痕的出現。”

杭晝垂下眸子，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

郁晨曦又說道：“也不知道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平行世界。”

“嗯？”

“如果有的話，或許在那些世界，我們能更早相遇。”

默然了幾秒，杭晝輕笑了一聲，吻了吻郁晨曦白嫩嫩的臉蛋。

“夠早了。”

“在我最迷茫的時刻，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已經是最美好的一件事。”

上大學之前的他，只想着如何生存下去。

後來遇上了那些不堪的黑暗，想法便毫不意外地墮入了深淵中，每天只想着如何擺脫這令人厭惡又無趣的世界。他不願意敞開胸懷，更不願意去接觸任何人。

要是郁晨曦那時候就認識了他，恐怕早就被嚇跑。

而在大學中的他，早已經深刻認知到做傻事只是白費工夫。

可他卻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該怎麼走，只能不停地照着常規前進，該讀書就讀書，該工作就工作，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他就像是一個迷失在人生路上的迷途者，眼前只有一望無際的道路，卻沒有指標。

郁晨曦在這時候，成了他的引導者，讓他有了其他的目標。

所以，這個時間點。

恰到好處。

至於那條疤痕。

不過就是他人生中的一個試煉罷了。

早就隨着時間而逝去。

-

確定郁晨曦身體無礙，一個禮拜后，他便平安出了院。

兩人的生活又回歸以往。

看似沒有變化，但只有彼此清楚，總歸還是有所不同。

許是這次的住院給杭晝留下了不小的陰影，他變得患得患失，什麼事都得親力親為。

就連郁晨曦想要煮個飯，他都不允許。

理由是，怕他太累。

有一次。

想着杭晝可能又要加班，郁晨曦打算去煮晚飯，結果才剛踏進廚房，大門就打了開來。他驚訝地走了出去，只見杭晝一身狼狽地站在那兒脫鞋，看起來應該是趕着回來。

之後可想而知，杭晝把人拉到客廳，自己走進廚房忙活。

郁晨曦實在無奈，“我身體好多了，上次回診，醫生也說很健康。”

杭晝理直氣壯地回了句：“我寵我男朋友，是必須的。”

郁晨曦自然也不甘示弱，“那我心疼我男朋友，也是必須的。”

杭晝：“……”

郁晨曦嘆了口氣，“你放心，我不會突然離你而去。”

心思被戳穿，杭晝泄氣，悶悶地說道：“你就讓我做吧，不然我不安心。”他不想再像之前那樣，忙到疏忽了，工作沒了可以再找，可是人沒了，那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郁晨曦見他堅持，也就隨他去。

這樣的情況持續到半年後，才有所緩解。

家事從一個人的責任，總算變回兩個人共同的責任。

轉瞬間。

郁晨曦也即將畢業了。

為了準備畢業答辯，他有好幾天特地回寢室，為的是和幾個室友一起準備。自那次生病後，幾個人的關係似乎神奇地親密了起來，也許生活作息仍然差異極大，可其實每個人都挺好相處的。

杭晝回到租屋，看着空蕩蕩的屋子，莫名有些難受。

想着反正沒人一起吃晚飯，索性簡單解決就好。

他直接去附近的超市買了幾包方便麵回來。

才剛拎着進廚房，視頻通話就打了過來。

杭晝下意識接通，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在屏幕出現，一時間呆愣在那，滿心滿眼只烙印着對方的容顏。

然而，他卻忘了手上的玩意兒。

郁晨曦眼尖看到“酸菜牛肉麵”五個字，都給氣笑了，“我不在家，你就吃方便麵？”

聞言，杭晝這才回過神來，趕忙把方便麵藏在身後，嘴上還不忘辯解一句：“我……我只是突然嘴饞想吃而已。”

郁晨曦面無表情地“呵呵”兩聲，“你當我不了解你？”

杭晝抿着唇，默不作聲。

看他這樣，郁晨曦也不捨得置氣太久，緩了緩語氣，“好好吃飯。”

杭晝應了一聲。

郁晨曦語氣毫無波瀾地重複道：“方便麵。”

杭晝聽懂他的意思，有些遲疑地看着那包面，餘光卻發現自家愛人眯起了眼，於是立馬乖巧地放了下來。

郁晨曦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說道：“去冰箱拿土豆。”

杭晝聽話地去拿了。

郁晨曦又雙叒提醒了一句：“拿牛肉。”

杭晝再次順從地把牛肉拿了出來。

接下來的幾分鐘。

只要郁晨曦說什麼，杭晝就跟着做什麼。

簡直乖得不得了。

折騰了許久，總算是把土豆燉牛肉跟爆炒空心菜給做了出來。

郁晨曦滿意地看着杭晝吃了下去，結果反倒把自己給看餓了，委屈巴巴地趕緊去食堂買晚飯回來。

杭晝覺得好笑。

自那天之後。

只要郁晨曦一回寢室住，就會準時打視頻電話給杭晝。

美其名曰，要照顧男朋友的身體。

最主要是，他知道，杭晝是不會拒絕他的電話。

-

郁晨曦畢業典禮的那一天。

杭晝也學着他上次那樣，把工作丟給卓明樹一天，偷偷跑去N大，見證自家愛人的輝煌時刻。他看到郁晨曦上台講畢業感言，聽到其他教授讚揚他的美話。

心中油然生起驕傲感。

郁晨曦聽完幾個教授的祝福，轉過頭，一眼就發現站在禮堂大門口的杭晝。

他有些驚訝，但又似乎不是特別意外，畢竟他想得到的事情，杭晝自然也想得到。對視了幾秒，突然彎起唇，與教授們告別，趕緊朝着大門走過去。

卻在中途。

突然被人從後面拉住，那人還勾肩搭背。

郁晨曦腳步停了下來，疑惑地把目光轉向來人。

“老四，咱們這四年下來，都沒一起出去浪過。今天都是最後一天了，你總不能再拒絕我們了吧？”那人擠眉弄眼，笑得一臉賊兮兮的，“怎麼樣？哥幾個帶你去見見世面，說不定你就找到女朋友了。”

郁晨曦淡定道：“我不需要找。”

那人：“？？？”

郁晨曦勾唇一笑，用下巴指了指大門的方向，“我男朋友就在那，失陪了。”

隨後便把那人的手扒拉下去。

而那人，則是傻愣在那兒，不由呢喃一句：“卧槽……”

他眼睜睜看着剛才就一直站在大門的高個子帥哥對他們老四笑得一臉寵溺，然後牽着人走了出去。

三觀遭受衝擊，表情逐漸龜裂。

從後面走了過來的兩個人見他這樣一副丟了魂似地，不由感到古怪，“老二，你咋地了？失戀了？”

老二隻是傻傻地伸出手，指向逐漸走遠的兩道背影，“……老四。”

那兩個人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頓時也跟着說了句：“卧槽……”

這下好了。

真的是好兄弟一起龜裂。

畢業之後。

杭晝和郁晨曦在某種意義上，正式同居。

六月底。

杭晝的生日將至。

還沒開始工作的郁晨曦決定趁他還在工作的時候，為他準備個慶祝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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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不吃飯？

晝兒：吃。

#我那麼乖，怎麼可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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