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他的和好

他與他的和好

杭晝天生性子冷,彷彿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只處在兩極圈,從未因為感受過陽光而火/熱過似地。卓明樹認識他這麼多年來,早就能寫出他倆之間吵架那些事的八百萬字小作文。

他非常清楚,杭晝永遠都不會是主動破冰的那個人,所以往往都是他主動開口說話,在短短几分鐘內,迅速和好,省得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僵,到最後就真的無法挽回。

然而,認識杭晝不到兩個月的郁晨曦並不清楚這些事,他覺得給一天的時間醞釀情緒,或許是最好的辦法。

不歡而散后的隔天下午。

杭晝跟郁晨曦兩個人之間的氛圍依舊凝滯着,明明心裏早就有着想說和的心思,卻誰也沒辦法率先打破那層薄冰服軟。

尷尬就像是一灘水,在郁家這個大冰庫待了整整一天後,越凍越堅硬。

兩人從郁晨曦進門那一刻,就陷入了沉默,誰也沒先開口。

只是在各自做自己的事時,經常下意識往對方那兒看去,偶然視線碰撞在一塊,兩人愣了會兒,隨後又不約而同地迅速撇開視線,欲蓋彌彰。

着實有些好笑,有種幼稚園小孩吵架后鬧彆扭的錯覺。

杭晝其實心裏門路特別清,他知道自己前一天的確說得過火了,沒有顧慮到郁晨曦的感受。

與其說他那時在氣鬱晨曦,倒不如說,是自己惱羞成怒,在對自己生氣,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為一個不熟悉的人牽動心弦,讓他有了難得的擔憂,明明認識多年的卓姓友人都沒得到過他的擔心。

這樣的變化,杭晝不喜歡,總覺得一成不變的生活被一個陌生人無預兆似地砸入了一顆小石子,開始起了波瀾。

而且還是讓他莫名心慌的波瀾。

他有種預感。

覺得這微小的漣漪在不久的將來,會掀起驚濤駭浪。

心緒波動大,連帶着說出來的話都夾雜着火星子,無意間傷害了聽者的心。

心情極度複雜,杭晝抿了抿唇,轉過身子看向垂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郁晨曦。

好半晌,才張了張嘴,出聲道:“你……”

沒成想,話音才剛落下一個字,對方也抬起頭來,開口猶猶豫豫地喊了一聲:“杭先生……”

兩個人同時愣住了。

過了幾秒,杭晝滾了滾喉嚨,艱難地說道:“昨天的事,抱歉。”

但又好巧不巧,在這句話說出來的同時。

郁晨曦也動了動唇,小聲地吐出幾個字:“昨天對不起。”

兩個人又再一次同時愣在原地。

目光有些茫然,像是被這默契太好的場面給驚住了似地,兩人沉默地互相對望好半天,周遭的裝修工們大氣都不敢出,深怕自己影響到兩個人好不容易要打破那層冰的契機。

杭晝定定地看着郁晨曦灑落着細碎的光彩的眸子,片刻后,邁開長腿,走到他的面前。

“我昨天說得過分了。”他輕描淡寫地陳述自己的過錯,旁人看不出是真心懺悔還是怎麼著。

只有杭晝自個兒清楚,他能主動說出這種話已經是極為難得。

至少是生平第一次。

郁晨曦聽了,也淺淺地笑了笑,“我也知道你是關心我。”

杭晝倒不覺得自己是在關心對方,那些話就像是不受控制一樣,未經允許擅自脫口而出,擋都擋不住。他心想,自己大概是厭倦對方總在他面前倒下,給他增加不必要的麻煩,才會多嘴。

想是這麼想,但最後還是什麼都無法反駁。

相比較杭晝的不動聲色和淡定,郁晨曦眼中的驚訝愕然反倒藏都藏不住。

他沒想過杭晝會和自己道歉,也不覺得對方有錯。

杭晝看到他的表情,一瞬間心領會神,眸光微動。

率先道歉的確不是他會做的事,他自知冷漠,一直都不在乎自己會不會惹人厭,就算哪天真變成全民公敵,他也無所謂,所以杭晝往常都是等着對方道歉的那個人。

當然,這其中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和其他人吵起來的事絕大多數都是專業上的爭論,而他對於沒把握的事也是不可能說出來,因此每一次到頭來,確實都是對方錯了。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

這次先低頭的人是他。

怎樣都是一件稀奇事兒。

杭晝難得地有些迷茫,心口處再次有了波動,沒多久,他又聽到郁晨曦溫和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不過杭先生,我是真的有自知之明,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杭晝沉默不語,只是冷靜平緩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氣氛還是莫名地僵持着,好像還缺少了什麼關鍵的因子才能化解。

隨後他掃視了一圈客廳的進度,突然生起了某個想法,猝不及防地冒出兩個字:“走吧。”

“去哪?”

郁晨曦微微一愣,瞪着眸子,一臉懵逼地仰頭看着他。

杭晝簡單地丟給他三個字:“挑傢具。”

說完,人就逕自朝着外頭走去。

郁晨曦神色未變,仍然傻乎乎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還沒走到車上,他便回過神來,不解地問道:“杭先生,你怎麼突然要帶着我去挑……傢具?”

杭晝聽到這句話,腳步猛地煞住,心緒再次複雜了起來。

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就是感覺這樣做是正確的,這樣做會讓他心情好點。

事實也證明,的確是對的,因為那道隔閡兩人的牆真的消失在這令人措手不及的幾句話中。

思忖了會兒,覺得這些話不用跟郁晨曦說得太明白,便又繼續往前走。

郁晨曦在後面看着,覺得杭晝莫名可愛了起來,在他看來,有點幼稚的彆扭。他抿唇揚笑,丹鳳眸彎成月牙兒似地。

-

杭晝要去的那家家具行座落於A市市中心,店面寬敞明亮,且懸挂在上頭的種類標示牌一目了然,更甚種類多樣,且大多數皆為老闆手工製造,真材實料,是A市建築業內多數人時常光顧的店家。

兩人漫步在中間走道,杭晝頭也不回,冒出一句:“你應該看過設計圖。”

郁晨曦不明所以,先是“嗯”了一聲,才反問一句:“杭先生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杭晝瞥他一眼,“那你自己挑你喜歡的傢具,配合格局就行。”

郁晨曦眨了下眼,語速慢吞吞地問道:“為什麼?”

“來都來了,讓主人親自挑選,省事。”杭晝淡淡地解釋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品味和喜好。

就好比郁文彬,表面看上去斯斯文文,理當喜歡冷質感色調,你永遠不會想到這樣一個溫文儒雅的人骨子裏對猛漢粉色有着偏執一般的喜愛。

這還是當初方蕙擔心杭晝把樣板決定權交給郁文彬,而偷偷告訴他的。

杭晝以前也是遇過那種一開始雙方都滿意,結果到了挑選傢具建材時,主人家卻強烈要求擁有他們自己特色的例子,可就設計師的眼光來看,那戶主人家的搭配……真的慘不忍睹。

通體都是咖啡色搭配黃橘色……

雖然是單看是相當雅緻的色調,可用來當整間屋子的主調,不免讓人聯想起某種噁心物體噴洒在整間屋子似地。

所以此時,既然都把人帶來了,何不趁機解決一大/麻煩事?

可惜。

郁晨曦到頭來還是不給力,該挑選的沒挑,反而只挑了……

一盆綠植。

“……”杭晝默了默,過了會兒,才問道:“你買這個幹什麼?”

郁晨曦睜着無辜的眼眸,理所當然地說道:“我覺得傢具那些,照着杭先生當初的設計就行了。”根本不需要他去挑選。

杭晝:“……”

看着綠油油一株,整盆差不多是他們身高一半的植物,杭晝有點一言難盡。

郁晨曦看出他臉上寫着“古怪”的意思,頓時靦腆地笑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覺得家裏擺着綠植會讓心情變很好。”

這是事實。

可是如今還只是要新不新的半成品郁家突然擺上這麼一盆植物,怎樣看都有點詭異。

用一個網路梗來說,就是綠得發光。

特別突兀。

郁晨曦不知道杭晝的吐槽已經拐到哪個灣溝里去,以為他不同意,頓時遲疑了下來,“不行嗎?”

聞聲,杭晝才回過神來,語氣聽不出情緒,“隨你,是你家,不是我家。”

最後,兩人還是把這麼一盆玩意兒丟車上,載回去郁家,安置在客廳的某個角落。

正如杭晝心裏的吐槽,裝修工們看到那一株植物,也時不時側目,腦中不合時宜地同時跑出一句話

——生活要想過得去,必須帶點綠。

看來這次工程會相當順利啊。

他們默默想着。

郁晨曦沒有發覺大伙兒真實的想法,只是在那天之後的每一天,都會微笑着細心照料綠植。

澆完水后,也沒移開目光,依舊看着它笑。

惹得杭晝極為無語,每次一見狀,嘴角便不禁抽搐了下。

他不懂郁晨曦為什麼能對一個死物一直傻笑,就像是幾百年沒看過這種東西似地,乍然一見,突然就變得黏黏糊糊。

怎麼看怎麼傻,還有點兒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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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杭晝:傻氣。

以後的杭晝: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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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乘曙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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