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子霽最後的兩場戲很巧。
剛好一場戲是他的初次出場,而另一場戲是他家道中落之後。
前一場戲,拍的是程家的小公子坐在自家院子內執卷背書的場景。
那會兒程落生剛束冠,又是大病初癒,精神尚好的時候。
陽光照亮他半張白皙漂亮的側臉,氣質溫潤如玉,生生看呆了隔壁爬牆頭過來,預備偷果子的女主。
而下一場戲,拍的則是程落生穿着同一套衣服,坐在一個破敗茅屋桌前的場景。
他躬身伏案,一邊咳嗽,一邊在昏暗不明的油燈下沾墨寫書。
他與初見時的少年已經截然不同,身上原有的溫潤柔弱盡數凝結成凜冽決然,帶着一種搖搖欲墜的凋零愴然感,卻更令人忍不住動容。
“嘶。”
副導演看了一會兒,忽然摩挲着下巴道,“有點意思啊。陳導,你說美強慘人設也火了那麼久了,今年不會流行起美弱慘吧。”
導演陳克來了點興緻,道:“展開說說。”
“你看啊,就程落生這個角色,原本的內核就是這個劇本里徹頭徹尾的工具人吧?”
“我們要拍他家道中落的一幕是為了什麼,因為他原本是女主的初戀啊。只要他在一天,觀眾和男主都會忍不住比較自己和他在女主心裏的地位吧。”
“所以我們才要讓這個角色隕落,才能讓女主少時的白月光成為白米飯,硃砂痣成為蚊子血,讓女主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初戀濾鏡被磨滅,對他只有同情憐憫而沒有看月亮式的憧憬愛慕。”
“但你看看這鏡頭。”
副導演指着前面,小聲道,“看他表現出來的狀態,你看,就這種一邊咳血還要一邊堅持上書申訴,誰看了不覺得慘,誰看了不會心疼啊。”
簡單來說。
按照劇本發展,要拍出白月光掉進淤泥中里受染蒙塵的場景。
但白子霽演出來的效果,卻像是白月光就算落入污泥中,依舊能出淤泥而不染。
即便遇到這種絕境,也掙扎着最後一絲力氣,像是飛蛾撲火,螞蟻撼樹,燃盡所有也要求得最後一次機會。
很有那種把美好的東西摧毀后留下的悲劇美性。
陳克眯起眼看了會兒,點了下頭。
他沒正面回答,卻只道:“這年輕人的確不錯。“
陳克之所以在他生病時也沒換演員,就是看中他之前的戲確實好。
原本擔心他因為生病,回歸劇組時狀態會不好,沒想到卻更貼近角色的內核性格了。
他這兩場戲,把程落生的兩種狀態全部演活了。
很難想像前後不過幾個小時內,白子霽就能在兩種天差地別的情緒內迅速切換角色,並且把兩種狀態都演出了角色的靈魂。
“卡。”
在白子霽筆折了一下,整個人倒在桌上的時候,陳克喊了停,“這條過了。”
白子霽抬起頭來。
周圍一片工作人員頓時圍過來:“恭喜白老師殺青!”
之前剛和他搭了戲的女主也過來道喜,笑眯眯的:“恭喜白哥殺青!辛苦了!”
這劇女主角的扮演者叫謝露,是這兩年剛冒頭上來的新生代小花。
她長相和氣質都是偏可愛掛的,靠着一部言情小甜劇人氣飛升,之後在甜偶劇這塊打下了半壁江山後,就一直在自己的舒適圈待着。
雖然時不時就有人詬病她選劇本雷同性太高,但她在觀眾中的口碑卻一直很不錯。
白子霽和工作人員挨個打完招呼后看過來,禮貌笑了笑:“謝謝。”
“不用謝不用謝。”
謝露彎起眼,“希望有機會的話還能和白哥一起合作!”
但與人畜無害的外表不同,謝露內里其實是個聰明人。
她之所以能成為這批新生代小花里坐穩頭把交椅的人,就是因為她不僅有野心,而且對於自己發展定位,與對於娛樂圈事態的預判也都非常準確。
眼前這位叫白子霽,雖然還是個新人,但卻相當有潛質。
不僅長得好,性格好,演技也相當不錯。
在集體慕強的環境下,娛樂圈內好久沒有爆過Omega流量了,他說不定就是下一個。
謝露正處於事業上升期,沒有戀愛的打算。
但對於自己的每個接觸對象,都忍不住會在心中評估一番和他合作,能不能取得雙贏的效果。
她在這部劇中有兩條感情線,和白子霽這條在劇中雖然是女主一廂情願的單箭頭。
但如果在劇外多發糖,再賣個觀眾愛吃的CP人設的話,說不定也能圈一波粉。
謝露想着,又看了一眼白子霽。
僅一瞬,她就在心裏打消了這個念頭。
好看是很好看。
但太好看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和一個比自己還漂亮的人炒CP的話,反而會被對方倒吸血。
……
劇組的工作人員對白子霽的的印象都很不錯。
所以趁着他殺青,要合照的要握手的都圍了上去,白子霽一一同意,又答應導演過兩天就回來吃殺青飯,最後和經紀人報備完畢,就忙不迭趕飛機走了。
劇組有人忍不住小聲討論。
“白哥怎麼走這麼急啊?”
“是啊,他航班好像就是一個小時后的,所以連話都來不及多說幾句。”
“聽說他家裏有事,趕着回去了。”
白子霽確實沒說謊。
就和他和陸璽說的一樣,家裏有人在等他。
當然了,等他的不是白家的人,也肯定不會是傅望。
而是傅冬。
由於白子霽在外拍戲,常常幾個月都得住在劇組。
所以如果時間久了,肯定會引起傅家其他人的懷疑。
但傅家那幾個,傅望人在A國,剛下飛機,沒事勿cue。
而傅夫人常年在外省陪着傅家大兒子創業,除了小兒子婚禮的時候趕回來露了個臉,平時也基本都不在。
只有傅冬時不時會回來,關心一下他近況的。
他沒告訴傅家人自己的工作,雖然沒覺得有什麼可避諱的,但他知道,以傅冬的個性,恐怕會大張旗鼓地在劇組給他安排一群人陪着他。
而他暫時還不想對外公開已婚的身份。
不幸中的萬幸。
傅冬工作忙,全年都天南海北地出差,很少回來。
於是白子霽先行一步,和管家打好了關係。
只要傅冬回來就給他提個醒。
而今天,陸璽約他吃飯的時候,他就收到了管家發來的消息。
今晚傅冬會回家吃飯。
到時候要是發現他不在,肯定會免不了過問兩句。
正因如此,白子霽才連忙掐着殺青的點,連忙趕在傅冬前一步,回去扮演他賢良淑德的兒媳婦形象。
白子霽趕到家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七點。
幸而傅冬因為路上堵了車還沒回來,白子霽連忙把衣服換了。
等傅冬回來的時候,他已然乖巧坐在餐桌前,偽裝成一副等了很久的樣子。
“你這孩子。”
傅冬坐下,取了外套,嘆口氣道,“都說了我回來會晚。你身體又不好,你怎麼不先吃。”
“謝謝爸。”
白子霽輕輕搖頭,“我還不餓。”
傅冬對白子霽印象本來就很好。
看他乖巧又孝順的樣子,又想起自己兒子自出國之後就沒好好陪他吃過一頓飯,忍不住又在心裏多偏向了白子霽一點。
傅冬一邊吃飯,一邊問了問白子霽的近況,從飲食起居到生活習慣都問了遍,但翻來覆去白子霽也只有一句,都挺好的。
傅冬顯然不信。
他探尋地看了白子霽好一陣后,直接轉頭問管家:“老李,你來說。”
白子霽:“……”
管家雖然是傅家的人,卻也可憐白子霽。
白子霽就和他自己孩子差不多大,被迫嫁給傅家來后也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反倒受了外面一堆猜忌與冷眼。
加上白子霽之前就和他打好過關係。
所以這種無關痛癢的事情,管家當然是選擇幫着白子霽說話:“少夫人這幾天在家狀態確實挺好,也不怎麼犯病,葯也很少喝了。”
他頓了頓,瞥到白子霽,又忍不住替他告了一狀:“倒是小少爺一次都沒回來過,連電話也沒打過一個。”
白子霽:“……”
傅冬聞言“嗯?”了一聲,看向白子霽:“傅望真的連個電話也沒有打回來過?”
白子霽:“……”
他心裏知道管家是為他好,於是只得無奈嘆了口氣,想了想說:“小少爺學業忙,一時顧不上也很正常。”
白子霽本來只想打個圓場,把話題給糊弄過去。
但他這一嘆氣,落在傅冬耳朵里像是無聲的嘆息。
連帶着後面那句話都像是善解人意的開脫之詞。
怎麼看怎麼像個丈夫不在家還要努力給他找理由騙自己的小可憐。
傅冬看了看面前低眉順眼,忍氣吞聲的白子霽,又想到自己不成器的王八蛋兒子,頓時心頭火起,“這小兔崽子,我一個沒看住他就往外跑。”
“還好你身體沒事,否則我肯定要收拾他。”
“你別擔心,我過幾天就把他叫回來。”
傅冬說著,用紙巾擦了下嘴,又想了想,似是直接等不及,對着管家說,“來,老李,給我撥號。給他打,現在就打!我倒要看看他怎麼說!”
白子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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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霽:不必!!我當寡婦的日子挺好的!(不是
全世界對於我們白小霽的誤解:單純,溫柔,乖巧,好騙,受盡委屈還不吭聲。
白子霽:?我很乖,我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