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高考更殘酷的考場
這個場景有些詭異。
狹小的車廂內,一人一鼠相對而立,周遭一片狼藉。
橋洞中的涼風氣流不斷從車身的爪痕中湧入,時鹿打了個寒顫,率先反應過來,朝倉鼠望去。
他們本應正處於戰鬥的風口浪尖,此刻卻是默契十足地選擇了休戰,倉鼠正死死盯着地上的星星。
星光並沒有在黑暗中開拓出多少視野,但其出現本身已經改變了局勢發展。
“物質系?還是元素系?”
倉鼠看起來比時鹿還要訝異,踱着兩條小短腿圍星星轉了幾圈,倒是沒有乘勝追擊。
他看得出除了覺醒了新人必備體質增強的活性外,時鹿本質還是個弱雞,啥都不懂的菜鳥,根本不足為懼。
倒是時鹿的主活性,倉鼠至今還未曾在其他進化者身上見到過類似的,這也不排除有他閱歷少的原因。
倉鼠撿起一旁扶桿上折斷的鐵管,小心翼翼地觸碰地上晃眼的星星。
十秒過後,什麼都沒發生。
“沒殺傷力?!”
倉鼠看起來更驚訝了,毛茸茸的耳朵尖抖了兩抖,嘟囔道:“不應該啊,怎麼說也是個主活性,不該這麼廢的啊!”
他自言自語地分析了好一會兒,時鹿卻半點沒有聽進去。
因為意識里突然冒出了個奇怪的光板,上面不但浮現出來他的個人資料,還附加了許多古怪難以理解的東西。
“對了,你屬性板上怎麼寫的?”
終於,倉鼠的注意力從星星放回到星星主人頭上,漆黑中光芒四射的星星太過顯然獨特,這久違地激發起了他的好奇心。
倉鼠看起來暫時不想打架了,原本炸起的毛也漸漸服帖回皮膚,一雙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也不知道在算計着什麼。
“你是說一塊半透明的光板嗎?上面有我的名字…”
時鹿知道倉鼠和殺馬特一樣來歷不明,並對這個世界發生的事了如指掌,作為手無寸鐵的人類,他沒有和這夥人硬碰硬的意思。
疑惑很多,總要一點一點套出來,先拿出些誠意是必要的。
於是他很配合的半盤托出:“下面還有編號,細胞等級,活性,旁邊的分欄里還有進化任務…”
倉鼠呲了呲牙,很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我知道!我問你主活性後面寫的什麼!”
“…光。”
時鹿凝視着虛空中的某一點,重複道:“上面寫着光。”
“光?果然是元素型。”
倉鼠臉上的皮毛扭曲了一瞬,語氣妒中帶酸,隨即又突然幸災樂禍地咧嘴笑了。
“可惜!這是個永夜末世,根本沒有光元素,你運氣背到家了!”
“元素型?”
時鹿挑了挑眉,不解地問:“什麼意思?控制元素?”
倉鼠雙手叉腰,笑得極其誇張,只有他那柔軟的身體才能做到仰天270度,瘋瘋癲癲地大笑。
“元素型又怎麼樣?身為進化者竟然跟土豬沒區別,哈哈哈哈!!”
時鹿的視線又在虛空中停頓了幾秒,心下有些疑惑,瞥了眼還沉浸在爽快心情中的倉鼠,選擇了沉默。
雖然操縱元素聽上去很厲害,但他的光板上並沒有‘元素型’這三個字啊。
沒過半分鐘,倉鼠驀地收起了笑容,一雙圓潤黑亮的眼睛幽幽落在時鹿身上,完全是在看一隻待宰的肉豬的眼神。
時鹿被他那對獨特的黑眼圈分了下神,拳心滲出了一層冷汗,看似一動不動,實則全身的肌肉早就做出了預備動作。
但兩人無聲僵持了五分鐘后,倉鼠淡淡移開目光,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撿起了地上的小星星。
像是剛沐浴過潮濕的海風,時鹿緩緩吐出一口氣,不舒服地扯了把被汗水浸濕的後背,知道自己賭贏了。
就算看起來又嫉又恨,但在得知他的活性沒有任何威脅后,倉鼠大概率不會立刻殺掉他。
原因很簡單,他太弱了,實力弱,用處也弱!
撇開那些莫名其妙出現的,名為活性的神奇能力外,時鹿作為人類降臨到這個世界時也自帶了許多不起眼的技能。
比如他記性特別好,清楚的記得倉鼠曾說過現在末世剛開始,他只是小蚊子,殺了也只能加上半天。
殺馬特也曾說,期待一百天後與他在船上相見。
進化任務:供能100天【進度:0/100】
時鹿看向光板右上方,慢慢抬起手捂在心口,親自感受心跳從轟鳴到平緩,腦中不斷回憶着方才倉鼠轉過頭時眼中閃過的精芒。
他的進度其實並不是0,而是0.08,只不過小數點後面的數字處於半透明的形勢存在。
如果100指代的是殺馬特口中的一百天,那麼這個進化任務就很好理解了。
這些不屬於這個世界,自稱為進化者的人都身負着一項任務,在這裏活過一百天。
至於一百天之後,或許會有殺馬特所說的船來接走他們。
但這個任務並不是死板的,比如並不一定非要自己存活一百天,也可以掠奪其他人的進度,倉鼠想搶他的,但又不滿足於0.08天的可憐進度。
將蚊子養成豬才划算,或許養到兔子就能宰了,但自己現在只值2個小時。
2個小時,一點油水都沒有,食之無味,棄了也無所謂。
如果他強一點,或許會被放了或被殺了,但他太弱了,算是到嘴邊的肥肉,放棄了更讓人不爽,倒不如暫且養着。
時鹿腦子飛速的運轉,活躍程度堪比身居考場,只不過這是一場關乎性命與未來的考試,而他在分析的也只是道最基礎的問題。
這究竟是什麼學科的考試?他需要做什麼才不至於交白卷,當場淘汰?
就在他沉浸于思考時,倉鼠突然開口將他拉回了現實:“我說你能不能多搞幾個燈兒?這世界也太他媽黑了!”
倉鼠雖然是夜行性動物,在包裹在那一身倉鼠皮下的到底是個人類的靈魂。
大多數人類在黑暗中都會比陽光下精神緊繃,對於一點風吹草動都極為警惕,一時半會兒還好,時間久了就很心累了。
“看在你曾是這世界土豬的份上,我放你一馬!趕緊,咱們換個安全的地方,省得遇見某些不長眼的瘋子!”
倉鼠支棱着后脖子毛朝四周看了看,神情顯得有點煩躁焦慮。
接着,他飛竄到時鹿的肩膀上,瓜子在肩頭一拍,從善如流地下起命令來:“走,先去你家!”
時鹿被他突然回身跳過來的動作嚇得豎起了一身寒毛,可算強忍着沒一巴掌給他拍下去。
無形之中,兩人就像達成了某種協議,先前的矛盾就想從未發生過,倉鼠的態度雖然仍算不上友好,但起碼率先收斂起了殺意。
進化者,或許就是這樣一群利益至上的人類?
回家的路上,時鹿時刻小心避讓着大街上無頭蒼蠅似亂撞的人群,分神細想之後,心下更沉。
無論是腦中突兀顯現的光板,還是肩膀上這隻會說話的老鼠,無一例外地在跟他強調着,世界變了,就想殺馬特說的那樣,末世真的來了。
時鹿不是不願面對現實的人,他將事情經過在腦中回放一遍,在路過一家超市的時候停住了腳步。
“家裏沒什麼吃的了,先去超市買點東西存着。”
他開口跟倉鼠商量,不管他還能活過多少天,沒有食物都是不行的。
倉鼠朝天翻了個白眼,數不清是第幾次對土豬們不合時宜的文明意識無語了,粗着嗓子大罵:“還買個屁,直接搶!”
沒有了陽光,沒有了電力,甚至磁場都發生了紊亂,鐘錶停擺,連時間概念都模糊了,足以藉此預料未來三個月將會發生多大的暴動。
當然,最大的問題,還是黑暗。
失去陽光兩個小時后,原本整潔有序的街道轉眼就變成了擱置半載的亂街,骯髒的垃圾桶被撞翻一地。
太陽熄滅的突然,街道上的車輛東倒西歪地擠在一起,這本是一處繁華路段,現在卻因繁華而更狼藉。
如果只是這樣,時鹿還不至於如此快速地接受現實。
盲人怎麼生活,突然變盲的人類怎麼生活,怎麼辨別方向,怎麼避開別人,他們怎麼回家?怎麼知道辨別認識的人?
…這些都是從天而降的無解題。
而因為他幸運的覺醒了夜視的副活性,才不幸地看清了末世光臨后的壯景。
衣着優雅的都市麗人匍匐在地,宛若生物鏈低端的爬蟲,爬蟲都不會掛着一臉哭花的妝容爬行。
好一點的,扶着牆邊,胡亂伸手去抓身邊的陌生人,期盼着抓住一根能依靠的浮木。
也不是完全沒有光亮的,吸煙成癮的男人往往都身揣打火機,但此刻只憑那點星星之火,甚至不足以他們看到自己的腳尖,火焰的穿透力和放射性都太弱了。
在超市的野外裝備區順了一個大容量的背包,時鹿又挑挑選選了二十多分鐘。
由於缺少電力,他特意挑選了便於儲藏以及不需要二次加工的食物,外加一些必須的日用品。
倉鼠也沒閑着,接連丟進購物車好幾種堅果瓜子,在貨架上靈活地攀爬跳躍,時不時會跳回時鹿肩膀瀏覽一番,接着又像只籌備過冬的老鼠一般忙碌起來。
為了將背包騰出更多的空間裝東西,時鹿有條有理地依照形狀和包裝整理排列物資,嘴上狀似不經意地問。
“對了,倉鼠,我該怎麼稱呼你?”
捧着一袋撕開口的開心果,倉鼠站在購物車上咔吧咔吧地咀嚼着,看錶情很是享受:“叫我蒼舒就行。”
時鹿動作頓了頓:“蒼叔?你年紀很大嗎?”
蒼舒翻了個白眼,剝開一枚堅果,隨手將果殼朝後一拋,沒好氣地說:“隨你怎麼叫,東西差不多了,咱們趕緊撤,老子吃撐了可打不了架!”
“到底有多少跟你一樣的人?”時鹿又問。
“…三百多?也可能是四百多,這是個邊緣站點,沒多少人願意來。”
蒼舒咀嚼的頻率慢了兩拍,眯着眼睛像是在回憶什麼。
“來這的都是些新人和不安分的傢伙,就算F級世界也有那麼點油水可撈,更重要的是這裏的軸上世界的進化者大都是新人,除了身體被強化了點,活性掌控的都很垃圾。”
說到這,蒼舒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黑眼圈內的葡萄眼異常精亮。
時鹿裝作沒有看到,擰身背上重重的登山包,肩膀上立刻就想掛了兩個鉛球一般,直教人喘不上氣。
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強壯了一點,不過也只是一點點而已,背上二十多公斤的東西還是有些費力。
蒼舒鄙視地打量着他瘦弱的小身板,毫無人性地跳到他頭頂又增了一份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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