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他本能地手指一顫,又端詳着陸懷鴆,末了,將陸懷鴆一松。

陸懷鴆墜地,並不覺得疼,粗粗地喘着氣:“多謝師尊饒弟子一命。”

“起來。”謝晏寧忍不住將陸懷鴆從地上扶了起來,又輕輕拍去陸懷鴆身上沾染的草屑。

陸懷鴆怔了怔,視線情不自禁地拂上了謝晏寧的臉龐。

謝晏寧眉眼柔軟,全然不似素日的師尊,更像是曾在夜裏主動親吻他的美人。

他又猛地垂下首去,謝晏寧的一雙手立即映入了他的眼帘。

這雙手為他將所有的草屑拍去后,便收了回去,半隱於衣袂當中,引得他撕開衣袂,瞧個仔細,再握上一握。

這個隱秘的念頭教他意識到自己實乃是一色膽包天的登徒子。

謝晏寧見陸懷鴆立於原地不動,飛身而去。

他率先回到客棧,方要上樓,卻見陸懷鴆回來了。

陸懷鴆戰戰兢兢地行至謝晏寧身側,惶恐地喚了一聲:“師尊。”

謝晏寧頓覺這陸懷鴆像極了被人遺棄的幼童,下一霎,卻又猝然記起了陸懷鴆的悲慘過往。

陸懷鴆自被親生父親賣入南風館后,逃跑了百餘回,每每被捉回來便是一頓毒打,若非陸懷鴆命硬,早已被打手打死了吧?

他不禁心軟起來,鬼使神差地道:“本尊不會不要你的。”

他明白自己說錯話了,卻又不便收回。

“當真?”陸懷鴆忐忑地凝視着謝晏寧,又大着膽子揪住了謝晏寧的一點衣袂。

謝晏寧一見得陸懷鴆這副模樣,顧不上自己是否會被謝晏寧瞧出異常來,頷首道:“當真。”

陸懷鴆開心地笑道:“弟子定會努力修鍊,讓師尊用得更稱手些。”

這陸懷鴆太容易開心了吧?

是因為陸懷鴆從小到大,善待他之人太少了吧?除了他的親生母親,便僅有南風館那個被性虐致死的小倌以及偶爾施捨善意的原身。

且陸懷鴆言辭間竟未將自己當做一個活人看待,而是當做了一件工具。

原身養大了陸懷鴆,卻並未將陸懷鴆養成一個有血有肉之人。

謝晏寧有些心疼,嘆息着道:“你勿要看輕自己,切記你乃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陸懷鴆不懂謝晏寧為何會這樣說,三分困惑,七分驚恐,“噗通”跪於地上,哀求道:“師尊是不要弟子了么?你適才不是承諾了不會不要弟子的么?”

謝晏寧吃了一驚,他壓根不理解,為何他之所言會被陸懷鴆曲解至此。

他腦中早已被還陽系統001輸入了原身所該當知曉的信息,但他還未完全看過,他從那些信息中選出了原身與陸懷鴆的種種,查看了一番后,不由在心中咒罵原身。

原身本就是一時興起收養了陸懷鴆的,由於陸懷鴆的資質不錯,將陸懷鴆帶回渡佛書院后,原身便致力於將陸懷鴆培養成稱手的利器。

原身曾無數次教導陸懷鴆,陸懷鴆只有在為他所用之時才是有價值,若是不能為他所用便與誰人都能踐踏的草芥無異。

故而,陸懷鴆的反應雖然在他看來並不正常,但由陸懷鴆的角度看來,卻是理所應當的。

“本尊金口玉言,永不更改,既已承諾了,便不會不要你,你且起身吧。”謝晏寧見陸懷鴆遲遲不起身,伸手將陸懷鴆扶起。

陸懷鴆受寵若驚,又得寸進尺地趁機握了一下謝晏寧的手,隨即心如擂鼓。

謝晏寧並未注意到陸懷鴆的心思,只淡淡地道:“天日晚了,回房歇息吧。”

陸懷鴆頷首,同時嗅得血腥味愈來愈重,便知那於琬琰快要到了。

謝晏寧自然亦嗅到了血腥味,為了能還陽,他本該看着於琬琰,但於琬琰防備於他,且男主又尚未出現,他便並未等於琬琰進得客棧,而是逕自上去了。

陸懷鴆不敢尾隨謝晏寧進房,駐足於謝晏寧房門口,並恭敬地道:“寐善。”

“寐善。”謝晏寧並未回首。

言罷,他闔上了房門,坐於桌案前,一面飲着已涼透了的碧螺春,一面細聽着樓底下的動靜。

由於此時更深露重,客棧大堂內空空蕩蕩的,於琬琰抱着知雨,揚聲喚來了掌柜,給了掌柜五十兩銀子,屍身不吉利,其中十兩是為掌柜除穢,餘下的四十兩,一則是請掌柜去最近的流光錢莊報信,二則是請掌柜買一副棺材來。

掌柜將小二哥從睡夢中喚醒,並讓小二哥去流光錢莊報信,自己則去了最近的棺材鋪子。

於琬琰不忍心將知雨放於地面上,便一直抱着知雨。

隨着時間的推移,知雨喪失了最後一點體溫,屍身亦僵硬了起來。

——知雨確實死了。

知雨較她小一歲,但因出身貧困,年三歲即被父母賣入了流光齋。

三歲的知雨明明還是個奶娃子,卻必須跟着年長的奴僕學着幹活了。

幼年時的她是男孩性子,最喜搗蛋,被母親指派為她的貼身侍女的知雨自是成了她欺負的對象。

每每知雨眼淚汪汪,而她則是捧腹大笑。

到她長大了,懂事了,她才開始善待知雨。

知雨已定親了,明年便是婚期,知雨原該待在流光齋,親手綉嫁衣,因怕她照顧不好自己,才強行跟了出來。

她該如何向知雨的未婚夫婿交代?

倘若她這回外出並未帶上知雨,或者從未外出該有多好?

她滿心悔恨,但全無用處,死人是不會再活過來的。

猝不及防間,心口一疼,她低下首去一瞧,知雨的五指居然破開她的衣衫,嵌入了她心口的皮肉。

她修為不俗,甚少受傷,疼痛瞬間傾覆了她的神志。

她白了一張臉,勉強凝定着心神,欲要劈開知雨的手,但掌風尚未觸及知雨瘦弱的手腕子,她卻猶豫了。

知雨的五指正在一分一分地往她的血肉鑽,再進去些,便能將藏於其中的心臟拽曳出來了。

“於姑娘,你是不要這條性命了么?”謝晏寧立於樓梯轉角處,眨眼間,扣住了知雨的手腕子,將其扯了出來,后又譏諷道,“你連孰重孰輕都分不清,本尊極是好奇你是如何活到今日的?”

“我……”於琬琰盯着知雨鮮血淋漓的右手,再也無話。

謝晏寧懶得理會於琬琰,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利落地折斷了知雨的雙手雙足。

這知雨不知何時被兇手控制住了,而非死而復生。

脆響入耳,於琬琰不由雙目含淚。

知雨的雙目如若銅鈴,其中無絲毫生氣,謝晏寧被知雨瞪着,頓覺詭異,見知雨磨着牙,便將知雨的下頜卸了。

這謝晏寧出手過快,於琬琰不及阻止,見狀,將知雨從謝晏寧手中奪了回來。

謝晏寧提醒道:“你且當心些,知雨已死,並非你所認識的知雨,現下的她不過是被操縱的牽線木偶。”

“多謝魔尊。”於琬琰謝過謝晏寧,又發問道,“魔尊可知何人能操縱……”

話音未落地,於琬琰整副身體騰了起來,四肢大開,好似是被纏住了。

從於琬琰心口破洞墜落下來的血珠子擊打着地面,“滴答滴答”地作響着,其中有一滴偏巧落於謝晏寧左頰之上。

謝晏寧左頰一燙,並不妄動,先是觀察着自己的雙手,而後仰首凝視着於琬琰。

自己的雙手有一小段蛛絲,而纏着於琬琰四肢的亦是蛛絲。

他手上的蛛絲應是從知雨身上沾來的,操控知雨的便是蛛絲。

這蛛絲幾不可見,卻鋒利無比。

於琬琰天賦異稟,是難得的修仙之才,自視甚高,成年後,便再未開口向人求救過。

謝晏寧是魔尊,亦是她流光齋的大敵,八百年前的血海深仇她不曾忘記過。

她絕不該向謝晏寧求救。

她被無數絲線束縛着,這絲線又仿若活物一般不停地施力,直要將她的四肢切碎。

須臾,鮮血從她四肢奔涌了出來,直如血瀑。

她疼得倒抽了一口氣,掙脫不得,又無人可求救,不得不對謝晏寧道:“還望魔尊救我一命。”

於琬琰的求救語調僵硬,滿是不情願,不過謝晏寧並不介意,因為原身本就對不起流光齋。

他衣袂一揮,於琬琰整個人當即落入了他懷中。

陸懷鴆下了樓來,見到的便是這一幕。

他心中登地生出了一股子的無名火,他尚未趕至謝晏寧身畔,身體竟是陡然失衡了,緊接着被纏住左足足踝,倒吊了起來。

“懷鴆!”謝晏寧將於琬琰放下,足尖一點,飛至陸懷鴆面前,抬手斬斷了蛛絲。

陸懷鴆站穩后,不假思索地問道:“師尊,你為何不抱弟子?”

“抱你?”謝晏寧疑惑地道,“本尊為何要抱你?”

既然已說出口了,陸懷鴆索性繼續道:“你不是抱了於姑娘么?像抱於姑娘一樣抱弟子便可。”

謝晏寧從陸懷鴆的口吻中聽出了委屈,道:“於姑娘身受重傷,而你完好無損。”

“弟子寧願自己身受重傷。”陸懷鴆從未任性過,片晌,才認識到自己方才所言便是任性,他清楚自己並無任性的資格,但眼前的謝晏寧太過溫柔了,溫柔得令他失去了理智,忘記了自己僅僅是謝晏寧的一柄稱手的利器。

“你是睡糊塗了不成?何故胡言亂語?”謝晏寧責備了陸懷鴆,方要叮囑陸懷鴆此地有蜘蛛精,卻突然被陸懷鴆攥住了一點衣袂。

陸懷鴆慌忙鬆開了手,不敢看慍怒的謝晏寧,又向謝晏寧請罪道:“師尊命弟子回房歇息,弟子卻私自出了房間,請師尊降罪。”

他一早便聞到了新鮮的血腥味,料定有人受傷,聽得謝晏寧的開門聲后,自是急欲一探究竟,但他必須遵守謝晏寧的命令。

於他而言,謝晏寧的命令便是他存活於世的養分,便是他行事的準則。

其後,他聽見了“滴答滴答”的聲響,又聽到了於琬琰的求救,隨着滴血聲愈加急促,他終是坐不住了,他生怕於琬琰喪命,更怕謝晏寧有所損傷,遂違抗了謝晏寧的命令,下了樓來。

未料想,他居然看到謝晏寧打橫抱着於琬琰,於琬琰貌美,難不成謝晏寧對於琬琰心懷好感,打算將於琬琰娶回渡佛書院做夫人?

不可,決計不可。

因他腦中俱是此事,毫無防備,他才會不慎被倒吊起來。

現下想來,謝晏寧大抵是怕於琬琰摔着,才伸手接住了於琬琰,並非刻意抱了於琬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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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後,反派成了我的心尖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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