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您好。”
錢滿秋關好門，嘴角卻非常非常隱秘地揚了起來。她點了點自己的鼻尖，對面的池子清困惑地看着她，下意識也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啊！”
池子清驚呼了一聲，在她慌張地抽出紙巾擦拭時，錢滿秋就這樣含着笑意坐了下來。
桌上擺滿了料理，看來池子清剛剛吃到一半，她沒想到錢滿秋會提前半個小時過來，這才被逮個正着。
而且，錢滿秋以為包間裏還會有她的經紀人和其他工作人員，但沒想到就池子清一人，她邊擦邊說：
“抱歉啊，梅姐他們先去下一個工作地點了，我很容易餓，而且他們跟我說採訪我的是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所以，我就想着乾脆直接來這裏吃飯，邊吃邊採訪就好了。哦哦、對了，梅姐是我的經紀人。”
“我知道的。”
看來池子清真以為她是那種不做任何採訪準備的人了。
錢滿秋好笑地看她這麼解釋，但她也沒有要表明自己其實是她粉絲的意思。
倒不如說，最好不要暴露，不然的話會很麻煩。
“你吃晚飯了嗎？沒吃的話幫我吃點吧，我要吃不完了，可是又不能浪費。”
“這邊每盤的份量都很小，所以我就點多了，剛剛還想嘗試一下能不能一口一盤，這樣能快點吃完。”
“我平時不這樣吃飯的，你不要寫進採訪里！”
“你叫錢滿秋對嗎？你要是不着急，咱們就邊吃邊採訪吧。我不在意的。”
因為就算是面對初次見面的錢滿秋，池子清的親切也已經到了過分的程度，她甚至開始邊說邊往她的空盤子裏盛東西。
仔細看她用的還是筷子，曾經浮現在錢滿秋腦海里的幻影已經煙消雲散。
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啊。
錢滿秋一點也不驚訝，這種迅速拉近他人關係的能力也是池子清的特點。
“謝謝，那我們就邊吃邊採訪吧。”
“錢是金錢的錢，滿秋是飽滿秋天的滿秋。”
她刻意隔開一個位子坐在池子清旁邊，這招是為了防止她過於接近池子清本人，或者說池子清會不自覺地靠近她正在對話的人。
此刻她就身子微微前傾，認真地點了點頭。
答應邊吃邊採訪也是因為她知道拒絕會更麻煩，先不說菜已經放在了她的盤裏，池子清此刻一個人在這的原因就是希望能有一場並不是很正式的、輕鬆的採訪，她沒有這麼說出來，但錢滿秋知道的。
結果到了現在，你還是這麼“不專業”。
但這就是她喜歡上池子清的原因。
她感到了放心，是因為池子清仍然是池子清。什麼都沒變，只有錢滿秋自己變成了一個乾癟的社會人士，連對她的喜歡也枯萎得幾乎沒有了。
此時此刻，心情平復下來的錢滿秋由衷地這麼想道。
她確實不是以前那個追星的自己了。
就算池子清此刻近在咫尺，伸手可及，但在拋卻新鮮感后，她的心情居然出奇得平靜，就像是回到了之前偶爾在微博或者是哪裏看見池子清的日子，心裏也只是感嘆了一句：啊，是池子清。並沒有其他多餘的感情浮現。
這樣的她開始吃起池子清給她盛的菜，也許是因為還要採訪，她沒吃出什麼味道。
池子清答問題很快，說得又多，一點架子也沒有，能夠發佈在雜誌里的內容很快就滿了，到時候苦惱的反而是如何挑選出更好的內容。
採訪途中錢滿秋的態度一直很官方，就好像一開始的事情根本沒發生過。
中途休息的時候桌上的料理已經吃得七七八八，兩人喝起同一瓶紅酒。
錢滿秋也是嘗到酒的時候才意識到，池子清這人根本就是有點醉了，才會對她說這麼多話。
“池子清小姐，冒昧問一句，這小半瓶都是我來之前您喝的么？”
“嗯？啊，是啊。”
難怪。
錢滿秋無奈地低下頭繼續整理方才的採訪內容。
然而池子清忽然睜大眼睛，她眨了眨那雙澄澈的眼眸，然後安靜地看了錢滿秋一會。
錢滿秋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池子清正在看她。
“怎麼了嗎？”
“剛才是錢滿秋小姐除了採訪問題以外問我的第一個問題，我還以為你要徹底貫徹官方的態度了。”
池子清學着錢滿秋稱呼她為錢滿秋小姐，似乎在抗議她頗為疏遠的態度。
“……池子清小姐，就算我是一個年齡和你相仿的女人，這也不代表你能夠對我感到鬆懈，甚至還在採訪途中喝酒。這是很危險的行為。”
錢滿秋的語氣忽然銳利起來，她抬起頭，氣勢洶湧地對池子清這麼說道。
池子清忙不迭地向後仰去說：
“哦、哦……”
糟了，身為老粉的壞習慣又出現了。
錢滿秋在心裏扶着額頭，覺得習慣真是難改，粉池子清到現在，那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經常會有。
她喜歡池子清，但同時又希望她能變得更好。
現在追星的人怎麼說的？好像是事業粉這個詞，不知道她有沒有理解對。
“唉，我平時不是這樣的……我今天怎麼什麼都做不好呢？對不起啊，是我做的不對。”
池子清的臉頰紅撲撲的，她低下頭來認錯，然後聲音變得又低又輕。
“其實我也好久沒來過這個餐廳了，這個餐廳讓我想起來以前的一些事，所以忍不住喝了點酒，但是感覺更糟糕了。”
“真的，對不起啊。”
池子清抬起頭來，她的一雙眼睛濕潤極了，在略暗的燈光下像是兩顆淌過清水的寶石，一縷頭髮垂下來，擋在她眼前。
錢滿秋的心忽然揪了起來。
她知道池子清想起了什麼，在為什麼難過，這也是她記得這家餐廳，自己卻是第一次來的原因。
“哈哈……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我之前的那個，前男友，就是在這裏相遇的。”
她當然記得了。
就算全世界都忘了，池子清自己都不記得了，錢滿秋也會記得。
池子清和俞桓就是在這裏相識的。
而錢滿秋卻只是嘆氣。她想，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毫無防備。
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從嘴中說出的每一句話，並不僅僅會出現在雜誌社的採訪中。
因為我的來意，並沒有那麼單純。
錢滿秋默不作聲地轉移了視線，酒精卻開始隱隱灼燒起她的心臟，令她感到了一絲罪惡。
接受了採訪工作的那個晚上，錢滿秋躺在床上，久久難以入眠。她心想池子清這傢伙還真是“陰魂不散”，久違地出現了一次，然後就佔據着她的心頭怎麼也不肯走了，真是令人困擾。
……但是，也沒有那麼困擾啦。
錢滿秋睡不着，乾脆就側躺在那翻看手機。她打開微博，想了想，還是在搜索欄輸入了“池子清”三個字。
她好久沒有專門搜索池子清的名字了，而這一次和很久前的上一次得到的結果完全不同，最新一條居然就發佈在剛剛，有個網友正在感嘆：
“池子清的演技也太好了吧……不是，她之前都去哪了啊？”
錢滿秋這才隱隱約約記起來那傢伙最近確實演了一部電影，好像就是領導說的那部獲獎作品。
雖然錢滿秋現在也有在關注她，可這份情感早已經淡化成了一個單純的習慣，很多事情錢滿秋並沒有刻意記在心裏。
如今一搜，那部電影的導演水平本來就很高，而在她挑選了池子清作為這部大女主電影的女一以後，電影在國外獲了獎不說，在國內上映時更是口碑爆棚。
錢滿秋對此並不意外。池子清當年作為演員受到關注的原因就是因為她的演技是那種不經雕琢的自然，演什麼就像什麼，所以當這些要素湊齊了，她在二十七歲的今年再次席捲眾人視線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她此時此刻的心情說到底也只是一聲嘆息，和一句：這是你應得的。
這也是她們一直以來渴望得到的結果。
錢滿秋想起那幫自己在追星時期結識的一群網友，有些現今還保持着聯繫。說是聯繫也不過是一個群聊而已，而且錢滿秋平時都懶得打開看。
因為不管是什麼時候打開，那個群的未讀消息都是99+。
現在也是。
錢滿秋打開以後瞬間又有點想關掉，她剛才久違的在群里發了一句“要去採訪czq了，有沒有什麼要轉告她的？”，然後直到現在她才打開，而群聊在這段時間裏再次變成了99+。
屁股好燙給我冰冰：錢——錢，怎麼消失了，人呢！人呢？
想要錢：吵死了。
黑白熊貓：啊哈哈哈哈哈我就說她肯定早就關了群提醒。
想要錢：誰知道你們話還這麼多。
屁股好燙給我冰冰：所以錢錢你看沒看我們上面發的啊，一定要把我們老粉這麼多年的肺腑之言傳遞給czq啊！
想要錢：總結一下。
屁股好燙給我冰冰：？動動小手好嗎。
錢滿秋翻了個白眼，她隨手翻了翻就知道他們大概在說什麼了。無非是池子清這些年來的毛病，說起來她當年也算是黑紅參半，年紀小說話直率，他們群里當年甚至買了本《說話的藝術》送給她，池子清當時的表情真是太可愛了——嘖，跑遠了。
不過現在的她也應該有所改變了吧，畢竟十年都過去了。
不怎麼出現在大家視線里的池子清到底變成如何了，他們誰也不知道。到最後，要說的其實也只有這句話。
黑白熊貓：請讓她以自己為重。
不要再因為別人使自己遭受怨恨謾罵，甚至為別人拋棄一切了。
錢滿秋看了那句話許久，只是回了一個“好”。
也許一切就該停在這裏的，錢滿秋後來總是會這麼想。停在這裏，然後老老實實地去睡覺，不要順手點開郵箱，切換到那個不常用的賬號，最後發現裏面躺着一封新的約稿郵件。
錢滿秋的生活一直都有些勉強，雜誌社的工資在一個很尷尬的線上，左邊就是入不敷出，右邊就是湊活過日子，在工作半年後意識到這點的錢滿秋開始找尋起副業，而在眾多副業中，她最後選擇的就是為人撰寫媒體稿件。
基本上什麼都寫，只要給錢。公關通稿、營銷號文案，甚至是——明星的黑稿。
在如今這個境況下，一封價格不菲的約稿郵件真是天降之喜，她想池子清真是她的幸運女神，帶來工作不說，連副業也能沾上她的好運。
她打開郵件的時候嘴角不禁上揚，然而剛剛上揚到一半就僵硬下來，郵件里的文檔寫着的那個名字才剛剛出現過。
“池子清黑稿，用匿名小號發在某某論壇中，急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