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錢滿秋醒來的時候，她感覺有點糟糕。

不對，是很糟糕。

非常糟糕。

池子清像只八爪魚一樣攀附在她身上，還好是秋天，熱倒是不熱，但當她意識到池子清的四肢都緊緊貼着自己時，不知哪裏來的熱意傾覆了她的世界，錢滿秋半睡半醒間好像墜入了滾燙的夢裏，怎麼醒都醒不過來，只能感受到池子清柔軟的身體觸感，以及散在空氣中的錢滿秋平時用的沐浴乳味道。

她一般是在超市隨便拿的打折沐浴乳，今天是她第一次覺得這個沐浴乳味道原來這麼好聞。是什麼味道的來着……不記得了。

一點也不膩，是很淡的清爽味道。

錢滿秋下意識嗅了嗅，然後又僵硬在那。

等等，原來她沒在做夢。

遲鈍的心思緩緩轉動，錢滿秋看了眼時間，發現才五點多。陽光從窗帘后照射進來，一塊光斑印在池子清臉龐，她呼吸依舊平緩，但因為感覺到了錢滿秋的動作和光的溫度，她整個人又往被窩裏縮了縮，錢滿秋再次被她抱緊。

她骨架小，人又瘦，體態勻稱的池子清像是塊拼圖，抱着錢滿秋的時候非常恰好地同錢滿秋這塊拼圖相接，嵌入得十分完整。換句話說就是，被池子清抱着的感覺太舒服了，糟糕只是在形容錢滿秋的心理。

此刻就像是在被拉入了很深的慾望黑洞。

她漫無目的地想着，怎麼忘記這傢伙喜歡抱人的癖好了。

弗洛伊德說人的夢境是他潛意識的流露，是他平時在心中壓抑的想法，明明不該這麼想、不該這麼做，但那些慾望並不會消失，而是會化作夢境體現出來。

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是在做一個關於擁抱的美夢。

錢滿秋屏住呼吸，她看見池子清的睫毛微微顫動，卸掉妝的臉龐又嫩又乾淨，池子清是那種令人妒忌的天生麗質派，以前被採訪怎麼保養的時候總是說得都非常簡短以至於招人憤恨，到了後來她直接說：我可不說了，到時候又有人說我在炫耀，反正每個人的體質都不一樣啦。

想到以前的事，錢滿秋的心情意外平靜了下來。池子清仍在睡，她想要小心地抽身而出，去簡單洗漱一下。

但池子清睡得明明這麼沉，卻對周圍一切十分敏感。

她環着錢滿秋的手臂又緊了一下，錢滿秋一直沒察覺到池子清的手放在哪裏，這麼一動她就發現了，池子清的一隻手緊緊握着錢滿秋的手。

而且，那隻手一直在很輕微地摩挲着錢滿秋的手指指腹。

一股微微的擠脹感傳來，錢滿秋髮現池子清正在摸她指腹前兩天起的小水泡。

明明這兩天就快好了，池子清這麼一摸，小水泡的存在感愈發強烈起來。

是覺得安心嗎？才會一下、一下地摩挲着，錢滿秋的心隨着池子清無意識的撫摸癢到快要爆炸，酥酥麻麻的觸電感讓她幾乎軟掉。

在這樣的狀態下，本來離開的困意又浮現上來，錢滿秋還在努力，然而池子清的撫摸太過溫柔，她很快就招架不住，再一次睡了過去。

這一次她做夢了。

她夢見自己變成了池子清經常發的那個玩具熊表情包，池子清抱着她這隻玩具熊不停在笑，她摸摸錢滿秋柔軟的棕毛，又拍拍她的腦袋，順便再捏捏熊耳朵。最後池子清把臉龐埋在她胸前，她說了什麼，錢滿秋意識到她在說：好想就這麼一直抱下去啊。

到了最後，她也分不清這到底是她的夢，還是池子清的夢了。

池子清從小就有賴床的習慣，只要沒有鬧鐘，她可以一直睡到大腦開始抗拒睡眠這個概念，然後才晃晃悠悠地睜開眼睛，最後至少再眯二十分鐘左右才會起來。

不過最近因為工作，好久沒有賴床了，當她自己定的鬧鐘響起來時，池子清還在下意識地尋找那個睡夢中的抱枕。

但是，什麼都摸不着。

她一下子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地坐起來，連頭髮都炸起來了。旁邊的床墊尚且存着餘溫，微微下陷了一些，池子清想起來她昨晚到了錢滿秋的家裏，這裏是錢滿秋的房間。她張開嘴想喊一下秋秋，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嗓子太啞了。

於是她放棄了，只是抬起頭再次環顧了一下錢滿秋小小的房間。

雖然很小，可是東西都分門別類地放好了，乍一看很整潔，再一看仍然很整潔。

感覺這個房間裏最亂糟糟的就是池子清本人了。

她摸摸睡垮了的臉，雖然不記得自己做夢了，但她很有精神，睡得倒是挺好。

不過睡着之前好像有點失眠。

池子清眨眨眼，她試探着把手伸向枕頭下面，又一下子縮回去。

有些時候還是不要太深究了。

池子清出來的時候，錢滿秋正坐在沙發上，她的膝蓋上放着筆記本。兩杯熱好的奶茶放在茶几上，錢滿秋靠在沙發靠背，抱着胳膊，正陷入沉思。

錢滿秋在家裏的時候基本上就是散着頭髮，池子清一直覺得她頭髮很軟乎，總是安靜地披在肩頭，於是她就動了點小心思。池子清慢下腳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錢滿秋所在的沙發。

然後她緩緩伸出手掌，懸在錢滿秋頭頂。

再慢慢落下——

錢滿秋忽然察覺到了什麼，她抬起頭，鼻尖微微觸到了池子清柔軟的掌心。

“啊！”

池子清嚇了一跳，她立刻收回手跳開，錢滿秋一臉疑惑地看向她。

“在幹什麼？”

池子清口不擇言，她結結巴巴地說：

“在、在訓練忍術……”

“哈？”

錢滿秋傻眼地看着她用手勢作出結印的動作，她聽不懂池子清在說什麼，池子清偶爾也會表現得跟那些追趕潮流的年輕人一樣，錢滿秋跟不上她的想法。

“那先別練了，把這個喝了。”

錢滿秋示意了一下茶几上的奶茶。

“雖然剛起來就喝這麼甜的不太好，但我怕你餓，這個比較能飽腹。”

“昨天光顧着帶你回來了，我忘了買早飯，你先湊活一下。”

錢滿秋說完這些以後好像就想到了接下來要寫什麼，她立刻低下頭繼續敲擊鍵盤，池子清舔舔乾燥的嘴唇，臉頰上的燥熱還未散去。

她坐在沙發另一端，小心地拿起馬克杯喝奶茶。

她一口一口喝着，偶爾偷看正在工作的錢滿秋幾眼。

“周末還要工作嗎？”

她記得錢滿秋說周末一般都是有時間的。

“嗯，差不多吧。不是很重要的工作。”

錢滿秋含糊地說，她看了一眼乖乖坐着的池子清，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麼。

“秋秋。”

池子清想起錢滿秋剛說的早餐話題，她開口問：

“你平時早飯怎麼解決？”

“便利店。”

錢滿秋簡短地說。

她手上動作不停。

看來是找到好的切入點了。

池子清皺起眉毛，她又想起一些事。

平時都吃什麼？垃圾食品。

早飯呢？便利店。

“秋秋對吃飯的要求是什麼？”

“能吃飽就行。”

池子清這下是徹底明白了。

她放下馬克杯，奶茶甜膩的口感殘留在喉嚨里。

“秋秋。”

“錢滿秋。”

池子清連叫了兩聲，錢滿秋這才抬起頭，她眨眨眼睛。

“你啊，是不是太不會照顧人了？”

錢滿秋“啊”了一聲，她意識到什麼，臉上流露出愧疚。

“抱歉，奶茶是不是對身體不太好，你喝不習慣。”

“不是這個問題！”

池子清大聲起來，她難得有點生氣，錢滿秋見狀抿起嘴巴，她意識到她被池子清凶了。池子清揉了揉眉心，乾脆站起來走向冰箱那邊。

“家裏有什麼食材嗎？雞蛋有沒有，還有火腿……麵包片呢。”

池子清邊看邊問，那邊的錢滿秋還沒意識到她要做什麼，她回：

“好像有，好像沒有，你看看？”

池子清沒好氣地打開又關上冰箱裏的柜子，翻找起來。

錢滿秋的冰箱可真是一貧如洗。

她終於翻出來幾個雞蛋，又努力了一把，找出來半包麵包片。

還好不是什麼都沒有。

池子清撇撇嘴，手上熟練地動起來，她做飯的時候還順便看了看手機，給梅姐回了個“我可能得晚點到”，然後十幾分鐘后，煎好的麵包片旁放着荷包蛋，池子清怕味道不好，又翻箱倒櫃找出幾包番茄醬擠在旁邊。

她真的儘力了。

當池子清端着兩盤早餐來到錢滿秋身旁時，她毫不掩飾臉上的驚訝。

而且，比起“謝謝”，她說的第一句話是：

“為什麼？”

池子清一聽又有點想發火，但她還是把心情壓下來，低低地說：

“因為你不好好照顧自己，我看不過去。”

錢滿秋揚起眉毛。

“我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嗎？我挺好的啊。”

池子清鼓起臉頰。

“你不好。”

池子清說話的時候，錢滿秋直接上手，她把熱騰騰的麵包片送入口中，池子清煎得剛剛好，脆脆的，番茄醬的酸甜味道也好好滲進去了。大概是因為太久沒有吃到別人親手做的早餐，錢滿秋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吃的有多快。

“你根本就是湊活過日子，做着最低限度的事情，其他都不管不顧。”

說到這裏，池子清看見錢滿秋吃得那麼香，心情又好起來，她甚至有點得意，覺得知道了一個外人絕對沒辦法知道的，有關錢滿秋的小秘密。

錢滿秋是個好人，會對她好。

但是，她不擅長這種事。

她不知道怎麼對別人好。

畢竟她連怎麼對自己好都不知道。

“我吃好了，謝謝。”

錢滿秋舔掉嘴角的番茄醬，她不禁笑着對池子清這麼說，然後又想到什麼，稍微往池子清那邊靠靠。然後，她順從地低下腦袋。

“我想我剛才是不是打斷你做什麼了。”

“現在要繼續嗎？”

池子清徐徐笑起來，她不知道怎麼了，一股暖流洋溢着全身，她伸出手摸摸錢滿秋細軟的頭髮，軟乎乎的，觸感比想像中還要好。

“早飯很好吃。”

錢滿秋被摸頭髮的時候還是維持着那個姿勢，她悶悶地說，又補充了一句：

“是我這幾年來吃過最好的早飯。”

“你好誇張。”

池子清心情很好，她忽然決定了一件事。

得提高錢滿秋對一日三餐的要求。

如果錢不夠的話，她就親手給錢滿秋做。

因為——“但是，應該的。”

“我們是朋友嘛。”

池子清笑眯眯地說。

錢滿秋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滾燙的耳朵。

這傢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