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錢滿秋開着池子清的車駛入小區時，頗有一種新奇的感覺，畢竟自己從來沒有開車經過這裏。幾年前倒是有夢到過，那個時候還覺得自己努努力或許能買輛車，畢竟在高中畢業那年還在老家考了駕照。

後來基本上沒什麼機會運動，身體越來越弱，暈車也愈來愈頻繁，平時上下班坐地鐵就夠了，買車的想法也就漸漸沒有了。

沒有野心，生活過於方便，很容易“墮落”成這樣。

錢滿秋想着這些，漸漸穿過了這個小區。

正說著“好老的小區哇……”的池子清驚訝地問：

“怎麼開過去了？”

“再老也是個小區。”

錢滿秋就說了這麼一句，然後緩緩駛入一條小路。這條小路在兩棟居民樓的中間，勉強可以供一輛車經過，又沒有路燈，夜裏被陰影覆蓋，基本看不出來。

車駛出去，視野豁然開朗，一道沒修好的圍牆中間豁了個口子，如今那口子的地面已經被人踏平擴大，一輛車可以很勉強地穿過。

“這裏也是小區的圍牆，但當年好像因為資金問題沒修完，現在除了住在我那個地方的人，別人也不常走這，沒什麼影響，所以也就放着了。”

馬路對面是一排排公寓樓，錢滿秋隨便找了個空車位，她詢問：

“停這，可以嗎？”

池子清沒發覺錢滿秋話裏有話，她正好奇地張望着附近，順帶着點了點頭。

錢滿秋想了想，還是往裏頭開了點，能不被人看見就盡量別被人看見。

她可不能保證車子的安全。

車熄了火以後，錢滿秋就帶着池子清走在一盞燈都沒有的路上，她駕輕就熟，就算到處都是一片黑也能找到自己那棟公寓樓。池子清就沒見過這架勢了，她緊緊貼着錢滿秋，手非常自然地捏住錢滿秋的手指頭。

“為……為什麼沒有燈啊。”

“不知道。”

錢滿秋覺得自己就像帶着一位從未沾染過世俗的公主殿下走在泥濘深黑的道路上，心裏莫名升上一種責任感。有些人或許一輩子都會在這裏生活，比如她自己。而有些人或許一輩子都沒有機會接觸到這樣的生活，那本該是池子清。

既然都把她帶到這裏了，也得好好讓她安下心。

她這麼想着，於是突然說：

“池子清。”

“嗯？”

“現在是法治社會了。”

“什什什麼意思？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怎麼感覺池子清的身體顫抖得越來越厲害了。

錢滿秋疑惑不解。

進了公寓樓就好一些了，其實也就是外面荒涼一點，聽說這裏以前是待開發區，但不知怎麼地，待開發區後來又換成了另一個地方，這裏的施工就都慢了下來。沒有足夠的資金，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能開發完。

一進到有燈光的室內，錢滿秋就發覺池子清黏她黏得也太緊了，池子清整個人幾乎都貼在她身旁，雙腳離地幾乎就是樹袋熊了，錢滿秋想像了一下，不禁“哼”地輕笑出聲。

池子清一聽，還以為錢滿秋是不願意被接觸，她立刻拉開距離，錢滿秋揚起眉毛想：還挺自覺。

兩人一進到錢滿秋的家裏，池子清就不禁感嘆：

“好小啊……”

錢滿秋鎖上門，她早就知道池子清會這麼說，畢竟她平時住的肯定是高檔小區，綠化也很漂亮的那種，這種房子她估計也只有在演戲的時候才能接觸到吧。

錢滿秋先繞過她去燒水，池子清還在左顧右盼。

“其實這裏算很大的了，同地段四十平米我根本住不起，最多住二十平米左右的吧。”

池子清睜大眼睛，她對這種數字不是很敏感，四十平米？二十平米？那是多大啊。

她這才發覺自己有點失禮，池子清連忙說：

“但、但是，感覺很安心，可以一下子看到全部的空間。”

錢滿秋這次笑出聲了，她一邊笑一邊說：

“安心嗎？你知道這裏為什麼地段這麼好，面積這麼大，我卻住得起嗎？”

錢滿秋的笑容忽然消失，她望向池子清，臉上毫無表情。

“隔壁被入室搶劫過，樓下被偷過兩次，半夜裏還有陌生男子在門口徘徊。”

“嗯，所以還挺安心的吧。”

池子清被嚇得整個人都縮起來了，她下意識後退了幾步說：

“真的嗎？”

錢滿秋抿着下唇，她憋不住了，嘴角微微上揚：

“假的，嚇唬你呢。”

池子清整個人差點虛脫，她晃晃悠悠地走到沙發邊，然後一下子躺在那上面。

她之前怎麼沒發現錢滿秋還能這麼壞。

“……秋秋真討厭。”

“你說什麼？”

那邊錢滿秋已經用熱水泡了杯速溶奶茶，她把馬克杯遞給池子清，池子清小聲說了句“沒什麼”然後接過來，她吹了吹冒着熱氣的奶茶，又小聲說了句“謝謝”。

“你能願意光臨寒舍，應該是我謝謝你。”

錢滿秋故意用這種語氣說話，此時池子清已經知道錢滿秋什麼時候是在開玩笑，什麼時候是在認真講話了，她抬眼瞪了下錢滿秋，錢滿秋再次勾了下嘴角。

“對了，你身子金貴，你睡床上吧，我今晚就睡沙發。”

“那怎麼好意思！”

池子清下意識這麼回，錢滿秋聞言點點頭：

“嗯，確實。那我睡床上。”

“……？”

話已經說出口，怎麼也收不回來了，池子清很尷尬地摸摸沙發，還挺軟乎的，應該能睡着。

雖然池子清這人在物質生活上算得上嬌生慣養，但她的接受程度意外很高，她立刻接受了今晚要睡沙發的事實，甚至還問了句：

“那有沒有多餘的被子？”

“我床上有一條，你去拿吧。”

池子清很聽話地進了卧室，然後乖乖地抱着一團薄被子回來，她稍微抖了抖被子，將它好好鋪在沙發上。

錢滿秋也給自己泡了杯奶茶，她在煙霧繚繞中看着正在這麼做的池子清，連她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的心變得有多麼柔軟。

池子清好乖。

好想摸摸她的腦袋。

意識到這個念頭有多麼強烈以後的錢滿秋猛地剎住車，她清了清嗓子，掩飾住動搖的內心。

“你在做什麼？”

池子清聞言迷茫地抬起頭看着她：

“不是你讓我睡沙發嗎？”

錢滿秋故意驚訝地看着她：

“我在開玩笑。”

池子清正在整理被子的手尷尬地停留在原地。

她意識到今晚的錢滿秋有點抖S，怎麼一直在欺負她？

“那、那我……”

池子清不安地玩着自己的手指頭。

“被子就放在那吧，我睡沙發。辛苦了。”

不能再待下去了，錢滿秋心中警鈴大響。

她走過去，摸了摸池子清的腦袋，然後就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廁所，把廁所門關上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冷水洗了把臉。

這帶進來的哪是公主殿下。

簡直就是潘多拉魔盒。

睡前兩人分別去洗了澡，兩個人在洗澡時間上意外默契，都是快快洗好絕不磨蹭的類型，然而錢滿秋摸不準池子清是真的洗得快還是因為在她家放不開。

之後她倆在沙發上把剩下的奶茶喝完，又聊了會天，池子清一直在問為什麼沒有電視，為什麼沒有那個，錢滿秋很耐心地一一解答：因為沒錢。因為沒錢。因為沒錢。

說得多了，錢滿秋已經不知道池子清在問什麼了。

“為什麼秋秋人這麼好啊。”

“因為沒錢。”

嗯？

錢滿秋反應過來。

“你剛才問的什麼。”

“沒什麼呀。”

池子清笑眯眯的，總覺得她沒在說實話。

池子清明顯已經困了，這個點確實很晚了，不過錢滿秋還能再熬一會。池子清原來是那種會乖乖按時睡覺的好寶寶嗎？看着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的池子清，錢滿秋不禁想做點什麼。

——忍住、忍住。

等睡著了再做也不遲。

——不對，就不能做。

錢滿秋正在做內心掙扎的時候，池子清已經快睡著了。錢滿秋趁這個時候說：

“你去卧室睡吧。”

池子清醒過來了一下。

“反正——反正有兩床被子，我們一起睡吧。”

“……不太好吧。”

“怎麼不好？我們都是女孩子。”

“我是說，兩個人睡的話會很擠。”

池子清困起來反而就不在乎很多事了，她一下子拽住錢滿秋的衣袖，很認真地說：

“但是你睡沙發也很擠，那還不如兩個人一起擠擠。”

為什麼？

錢滿秋正想問，但看着池子清半睡半醒的樣子，感覺也問不出什麼。

而且先不說這個——池子清這語氣也太糟糕了，跟撒嬌似的，黏黏膩膩，錢滿秋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為了阻止潘多拉魔盒的開啟，錢滿秋瘋狂點起頭：

“睡睡睡，走吧，別說了，走就是了。”

她推着池子清進了卧室，池子清立刻撲在床上，整個人都佔據了整張床，本來以為她就這樣睡著了，準備回到客廳的錢滿秋看見池子清忽然又醒過來，整個身子蜷成一團，然後慢悠悠地滾到了角落。

正好空出來一個人的空間。

“……秋秋。”

池子清閉着眼睛叫着錢滿秋的小名。

錢滿秋還能做什麼？

她只能四肢僵硬地爬上去，蓋好被子，假裝自己旁邊並沒有睡着那個叫池子清的女明星，女明星呼吸平穩，似乎已經睡著了。

錢滿秋能睡着就怪了。

她放棄似的閉上眼睛，心裏祈禱池子清睡相可以好點，不要動來動去，正這麼想着的時候，旁邊的池子清就開始翻身。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說夢話：

“秋秋。”

“嗯？”

“你嚇唬我的那些事不會……不會是真的吧？”

池子清軟綿綿的語氣斷斷續續地說著，錢滿秋心裏痒痒的，也不知道池子清能不能聽見，她回答：

“放心，沒有嚴重到那個份上。”

池子清好像安靜下來了。

她應該睡著了吧？

錢滿秋翻了個身，背對着池子清，她的困意也終於在此刻翻湧上來，她打了個哈欠，慢慢睡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池子清在意識模糊中把手伸進了枕頭底下，總感覺摸到了什麼又冰又硬的東西。當池子清把那東西抽出來的時候，她冷不丁地清醒了。

這是一把菜刀。

錢滿秋剛才是不是還說了“沒有嚴重到那個份上”？

池子清雙手顫抖着把菜刀放回枕頭底下。

錢滿秋已經睡著了。

這次輪到池子清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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