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關錦溪也沒多問,她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在府里小透明似的夾縫求生,憑的就是佛系性子,才能順順噹噹健康長大,不然早憋屈死了。
因為元宵節人多,即便大家為了看熱鬧給鎮遠將軍的隊伍讓道,路就那麼寬,也快不到哪兒去,車夫趕着馬車溜溜達達跟在後頭,看了一路西洋景兒。
關錦溪本以為這就算是熱鬧了,沒成想到了皇城西鎮遠將軍府門口,才算是見了世面。
“我滴兒啊!你咋又不懂事惹皇上生氣!我真是恨不能大棍子敲死你算完!”比前頭開道的男人還要高昂的女聲跟唱戲一樣,拉長着調子開了鑼。
那動靜聽得關錦溪都沒忍住笑了出來,車夫估計也是願意看,勒停了馬車,不遠不近瞧着。
“我也沒幹啥啊,就是多說了幾句話,皇上疼我不是頭一回了,就當過節賞我禮了,趕緊家去給我上藥吧!”鎮遠將軍程樊聽見老娘吆喝,姿勢一點不變,清朗的聲音不算大,可也叫關錦溪聽了個清楚。
盧氏氣得恨不能扭頭去廚下,把燒火棍子擼過來,敲死這個不省心的玩意兒。
“你說說你,大過年的你多嘴多舌幹啥?就不能叫皇上舒心過個節?也就是皇上慣着你,那是皇恩浩蕩,你不能拿皇恩不當乾糧不是!”盧氏氣咻咻地一巴掌拍在程樊腦袋上,說出來的話叫周圍的人捂着肚子笑。
誰家敢拿皇恩當乾糧?聽聽吧,拿挨打當見禮,還是皇帝慣着他,臉怎麼那麼大呢?
要說這鎮遠將軍,是傳奇還是奇葩得看人心裏怎麼想,不過他那發家史還是叫人津津樂道的。
大乾立國如今不過四十載,正德帝也才是第二任皇帝。
這皇家司氏是因前朝腐朽不堪,生生以民身搶來的皇位。頭任皇帝元隆帝就光顧着搞民生社稷了,也是因為內憂外患,元隆帝上位不過二十年,就累死在了御案前頭,這才有太子繼位,改國號為正德。
因為當阿瑪的兢兢業業,好歹大乾勉強算是盛世,老百姓日子好過,正德帝除了繼續搞民生,也就有心氣兒去收拾環伺的強敵。
大乾國西北有韃子,西南有胡擄,東邊還有浪人時不時作亂。
正德十四年也就是六年前,胡擄侵犯西南邊境,燒殺搶掠做了惡,才三十六歲的正德帝一怒之下御駕親征,準備將胡擄打回老家去。
結果胡擄是被打的哭耶喊娘退了回去,可胡人首領到底氣不過,從苗疆請了高手半路圍殺皇帝。
御駕親征的大勝叫正德帝意氣風發,心血來潮帶着護衛微服私訪探查民情,路過河間時,叫那苗疆高手堵上了。
護衛死傷大半,剩下的人勉強護着正德帝逃走,卻棋差一籌弄丟了皇帝。那幾個護衛恨不能以死謝罪,可到底知道重要性,趕緊快馬加鞭回去請救兵尋找皇帝老兒。
就是那麼巧,這次跟着御駕親征的程樊,有勇有謀立了大功,卻因不會說話叫上峰搶了功勞。他一氣之下,請辭了從八品驍騎衛職務,背着包袱就準備回家種地,結果半道上撿了個便宜爹。
程樊是個心地純善的娃,他雖沒面過聖,也看出這便宜爹是被人追殺,也沒見死不救,帶着正德帝一路往家趕。
路上又碰上了不肯罷休的苗疆高手,他本就叫上峰氣得憋了一肚子火,不能衝著虛弱又事兒逼的正德帝使,全發在了那幾個刺客身上,直叫六七個苗疆高手客死異鄉,只餘一人逃了出去,還死在了回程路上。
正德帝這才發現自己還是低看了這小子,回程樊直隸老家的路上,不費吹灰之力就套出了程樊的故事。
當皇帝的愛欲其生恨欲其死,怎麼看程樊怎麼順眼,自然替程樊生了一肚子氣。等禁衛軍帶着人找過來,正德帝直接叫人提溜着程樊迴鑾,斬了那不懂事的衛千總,將程樊提拔為正三品參將,帶在了身邊。
其他人倒是不服氣呢,使絆子呢,結果幾年下去,但凡出征打仗,程樊看見敵人就跟吃了春-葯似的,那個激動,那個勇猛,還知道怎麼勾搭姑……咳咳敵人,叫敵人沉不住氣,每戰每勝,還都是大勝。
正德帝高興的不得了,這才六年,就將程樊升成了從一品的將軍,還賜了他前朝郡王的府邸做將軍府。
要說喜歡,正德帝是真喜歡程樊,可就是程樊這張嘴吧,一句一個大霹靂,動不動就能噎的人翻白眼。
正德帝真沒把自己當外人,且當程樊是兒子疼,俗話說棍棒底下出孝子,叫程樊氣着了,貶是不捨得貶的,也就只能打他板子。
打完了正德帝又心疼,頭回還賜了上好的馬車給他,叫他回去養傷,誰料人家程樊大咧咧的說,只有娘們唧唧才坐馬車呢,大男人必須騎馬。
進出都是車馬鑾駕出行的正德帝氣得鬍子都要飛起來,就是不叫他騎馬,這才有了擔架型號的軟轎出來。
程樊挨了打從來不藏着掖着,每回都大大方方地回府,那架勢頭回見的人眼眶子都能瞪折咯。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有個這樣虎逼的兒子,當娘的也沒好到哪兒去。
頭回盧氏聽說兒子挨了打,一路跑到府門口趴兒子身上哭得是眼淚鼻涕的,叫打發奴才出來看笑話的貴人們都笑破了肚子。
一回兩回是這樣,挨打次數多了,盧氏也就習慣了,反正不傷筋不動骨的,男娃子越打越皮實,無所謂的事兒。
她開始擔心兒子挨打次數多了,萬一皇上真生氣,叫兒子失了聖心就不好了。於是後頭的哭鬧就改成了在門口唱大戲,罵兒子誇皇帝,回回不重樣,叫看熱鬧的百姓和權貴們,生生看了好幾年也沒個夠。
但凡是有機會出門嘮嗑的,誰不知道這鎮遠將軍是京城裏一大景兒呢,就是梨園裏的角兒,都沒有他府上唱作的精彩。
關錦溪在去往慶寧寺的路上,聽思佳和思瑤你一言我一句,把鎮遠將軍的故事說的高-潮起伏,香腮都要笑歪了。
“這也是沒誰了。”關錦溪抹掉眼角笑出來的晶瑩,笑得有氣無力道。
思瑤點頭:“可不咋的,別看這鎮遠將軍簡在帝心,又是一品大官兒,可他今年都二十四了,還沒能說上媳婦。但凡能配得上的人家,誰也不肯嫁過去。”
關錦溪喝了口茶潤嗓子,想了想,若是叫她嫁這麼個人,一家子說什麼做什麼在別人眼裏都是猴戲,也真是挺叫人崩潰的。
不過怎麼說這鎮遠將軍都是一品大員,靖寧侯自己才是兵部三把手右侍郎,嫡女都算是高嫁,更別說庶女了,高攀不起,她完全不用替自己擔心。
說到嫁娶,思佳想起主子叫打探的事兒來,掀開馬車帘子看了眼車夫,這才回過身湊到關錦溪跟前,耳語——
“格格叫奴婢查的事兒,有眉目了,奴婢跟您說說?”
見關錦溪點頭,思佳才繼續低聲道:“一是禮部侍郎家的庶六子,是家裏墊窩兒,人老實本分,嫡母對他還不錯。二是京郊大營吳參將家的侄子,家裏只有個老母親,跟吳參將府里關係很不錯。三是慶豐司楊掌司家的嫡子,雖然他們家是包衣,可慶豐司油水不少,楊掌司沒有妾室,只有一子二女,嫁過去就是當家奶奶。”
前頭關錦溪叫思佳托陳婆子的兒子,打探京中如今適合做親的人家。
年歲大差不差,家世不顯,人也老實敦厚的,倒是不算少。可思佳不忍心委屈主子,選出來的這三個,都是看着不起眼,實際上嫁過去能享福的人家。
關錦溪將胳膊靠在矮几上,柔荑托着香腮,眨巴着圓潤烏黑的眸子,另一隻手在茶盞上輕輕畫圈。
思瑤也聽見了,瞅了眼外頭才壓低聲音:“怎麼都是這樣的啊,還不如御前的藍衣呢,好歹前途看得見。”
關錦溪聞言輕笑:“真有前途的,你覺得夫人會叫我嫁過去?”
思瑤皺眉:“總不能就非得叫格格往火坑裏跳吧?圖什麼呢?”她也知道房氏重利,可到底靖寧侯府門第在這兒,真要是賣閨女,那可是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的事兒。
“端看如今,府里丟臉面的事兒少嗎?咱們比鎮遠將軍府也不差什麼,就是還披着層遮羞布罷了。”關錦溪垂着眸子,長睫毛映在粉嫩肌膚下,遠看近看都精緻如畫,“大格格那頭肯定還不算完,如今不過是未雨綢繆,我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總得為自己和姨娘打算一二。”
思瑤看着主子,心跟泡在黃連水裏似的,自家格格人長得好看,性子又好,心也善良,怎麼就沒托生個好人家。
她有些喪氣:“就算是咱們打聽好了,也沒法子自己挑女婿不是?”
關錦溪笑了笑,唇角勾起一抹調皮的弧度,沒說話。
若她真是土生土長的姑娘,說不定真得扎脖兒等死,可她好歹上輩子看了那麼多小說肥皂劇,叫她熱情如火做不到,勾搭個女婿還是小菜一碟的。
若是能把女婿勾到手,叫女婿配合著演戲娶自己回去,就憑她如今這嬌美的相貌,怎麼都不算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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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樊:我!有車有房,半爹一娘,選我選我選我~
墊窩兒:家裏最小的孩子
藍衣:宮中低等御前侍衛是深藍色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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