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清晨,兌城的百姓們陸續出門,路過城主府時,瞧見被抱膝蹲在台階下的城主大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憂愁。
城主大人哪哪都挺好,就是懼內一事上,讓城中居民與外城妖們來往時,少不得臉上無光。
縵縵一向認床,又因着昨日那一點兒羞羞的事兒,翻來覆去許久才睡去,又一整夜都睡得不安穩,幾乎天剛擦亮就醒了。
妖界早晚寒涼,她出門時明明穿了件月白的披風,還是被驟然迎面的冷風激得打了兩個噴嚏。
院內大樹上的小烏鴉精嚇了一跳,不滿地在樹上跳着腳嚷嚷:“嚇死妖了!嚇死妖了!誰一大清早地就嚇唬人家?!”
縵縵抬手揉了揉鼻子,威脅的話因着濃厚的鼻音,幾乎沒有威懾力。“別吵!再吵就把你拔光了毛扔進城外大澤里餵魚......”
“做什麼一大早就威脅我的寵物!”蒲果兒打着呵欠跨進門,眼神四下搜尋一番,沒尋到熟悉的身影,皺了皺眉問:“我家相公昨夜沒在你們這兒吃酒談天?”
縵縵搖頭,“不曾。”
她昨夜羞惱不已,在黎璽出門后把大門屋門都上了門栓,又施了三層禁制,就是個老鼠溜進來她都能感知到,何況是陸湛上神了。
蒲果兒不甚在意地擺擺手:“也許他自己去哪玩了也說不定,他這個人,最是野性子了......”
說著說著,蒲果兒的眸光忽然晶亮起來,上前兩步親昵地握住縵縵的手,殷切地問:“你會不會煮飯?”
她睡了一覺,肚內食物消化了個乾淨,又尋不到負責投喂她的陸湛,只能轉求他人了。
縵縵臉上剛露出為難的神色,蒲果兒就慌忙握緊她的手,一通威脅利誘:“我一餓肚子就容易暴躁,一暴躁就什麼都想吞到肚子裏,你若不給我弄吃食,說不定我會一口吞了你的!聽說你喜歡漂亮物件兒,我房內有個白澤內丹,通體雪白無一絲雜色,你做的飯要是和我胃口,就送了你!”
縵縵:“......”
自己技術拙劣,只會烤魚烤雞不說,她還記着昨夜裏黎璽說的,要儘快趕回錦屏山一事呢!也不知急不急着走,夠不夠時間烤個雞。
“好妹妹,你瞧,我家相公都不知被你家尊上拐到哪裏去了!”蒲果兒嘟着嘴,開始裝可憐:“你忍心瞧着我這麼漂亮的姑娘,餓得前心貼後背,變成一幅軟軟的皮囊嘛?”
這叫什麼詞?哪有人會餓得只剩下一層皮的,好歹還有骨架子撐着呀!
縵縵心下腹誹着,但終究是耐不住她的軟磨硬泡,連連點頭:“好吧好吧,但先說好,我可只會烤東西吃!”
“那還等什麼,快走吧!”
蒲果兒雙眸晶亮,急不可耐地拖着縵縵往外走,邊走邊尋話題套近乎。“聽說你是鳳族皇者血脈,是個金鳳還是火鳳?你和黎璽尊神怎麼認識的?誰先瞧上誰的?誰先表明心跡的?尊上那麼勇猛無鑄的人,在床上是不是也很英勇?”
縵縵:“......”
她臉頰染上駝紅,羞臊得連前幾個簡單的問題都無法開口回答了。
“蒲果兒!”
熟悉的聲音帶着警告意味,縵縵心底一松,求救地望着來人。尊上,救命啊!這個姐姐的問題太難回答了!
黎璽周身沾着清晨的冷清氣息,大步邁進門來,走到兩人身邊,抬手輕飄飄拂開蒲果兒握着縵縵手腕的手,將小姑娘拉到自己身邊。
“尊上!”蒲果兒不滿地噘嘴:“你怎麼一來就搶人!她才答應了要給我烤魚吃的......”
“找你們家陸湛去!”
黎璽沒好氣兒地扔下這句,拉着縵縵就消失在原地,氣得蒲果兒直跺腳。
“什麼人啊!說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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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錦屏山的路上,縵縵猶豫了幾次,還是沒好意思問黎璽昨夜去了哪裏。但因兩人離得近,偶爾湧入鼻腔內的熟悉氣息,卻讓她心裏多少添了些不安。
又是九尾天狐族的氣息?!難不成尊上離開後去了青丘?可是,尊上瞧着又不像是對雪芙有意的樣子!
正想着,額頭上就挨了一個彈指。縵縵“哎喲”一聲,捂着泛紅的腦門兒仰臉瞧他。“做什麼?”
黎璽神色鄙夷地瞧她:“又在想我去抱哪個狐族姑娘了?”
“你怎麼知道?”
黎璽不答,臉上露出幾分嘲諷的笑。
這丫頭藏不住事兒,方才一會兒不着痕迹地湊近他聞味道,一會兒又擰着眉頭沉思,一副欲言又止的情態,想猜不出她心中所想都難。
縵縵被他瞧得來氣,冷哼一聲轉身背對他,不想說話。
黎璽無聲輕嘆,上前一步自背後把人擁進懷裏,垂下頭貼近她臉頰,輕柔地蹭了下她的耳畔。“不是你想的那樣,過些時日你就會知道了。”
要不了多久,就會結束這一切了。到時,若能醫好洛尤,也算多了項提親的勝算......
縵縵舔了舔唇,側過臉瞧他,小聲問:“真的?”
“嗯。”
雖然縵縵始終對這件事有些懷疑,但對黎璽的話一向信服,幾乎沒怎麼猶豫就被說服。反正以尊上的為人,也不會騙自己。
他這個人一向隨性,若不是真心喜歡她,怎會委屈自己,更沒理由這邊與她在一起,另一頭又悄悄去與別人來往。畢竟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尊崇,他想要誰,是任何人都干涉不了的,不會像千柳那樣,有了心上人還得藏着掖着不敢說,另一邊還得與她虛與委蛇。
兩個人依偎在一起,難得的寧靜溫馨,可轉眼間延綿不斷的仙兵營帳已經出現在視線里時,縵縵幾乎是一個激靈,就跳出他的懷抱。
黎璽懷中驟然一空,望着跳出三四步遠的姑娘,緩緩一挑眉。
瞧出他的不滿,縵縵有些尷尬。“呃......就要到了......”
黎璽臉色沉下來,靜待她的下文。
“尊上!你不怕南曄尊神知曉我們的事嘛?還有我爹......”
她之前一直沉浸在喜悅中,竟忘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兩人在一起這件事,該怎麼和阿爹說才好?自己的女兒竟把他名義上的師傅拿下了?!這輩分、尊卑都難免讓人有些難以接受吧?!
還有,她聽說南曄尊神是最冷厲的,也對尊上約束得緊,若是他不同意怎麼辦?聽說南曄是尊上的大師兄,從小照顧他長大的,他應該很聽南曄尊神的話吧?
若南曄尊神真的不同意?兩人是不是要分開?縵縵擰着眉思索片刻,覺得若真分開的話,自己有點虧!畢竟這幾日尊上沒少對她動手動腳!
不行!她可是頂天立地的神女,吃虧可不成!縵縵眯了眯眼,忽然小跑過去,抱住黎璽的腰,踮起腳在他唇上親了下。
不虧了!
黎璽抬起的手還沒搭上她的腰肢,人就又跳着跑開,站在幾步外笑得狐狸一樣,賊兮兮地瞧着他。
“過來。”黎璽攤開手,勾了勾手指。
縵縵勾着嘴角笑得燦爛,想也不想地拒絕。“不要!”
玩鬧間,雲頭已至軍營上方,黎璽垂眸望了眼地上出來迎接的褚幸,眸光沉了沉,挑眉道:“暫且饒了你。”
現在的確不是公開的好時機,索性也就依了她。
兩人落了雲頭,一前一後進了軍營。
褚幸迎上來,先是抬手摸了下女兒的頭,寵溺一笑,才轉而面對黎璽,恭敬道:“尊上!南曄尊神已候您多時......”
縵縵落後二人幾步,眯着眼瞧着兩人背影,瞧着黎璽負着手端着臉,而自己爹習慣性地落後半步,謹慎謙恭的模樣,她撇了撇嘴角,壓下心底呼之欲出的衝動。
好想衝上去,按着尊上的頭,惡狠狠地跟他說:“叫爹!”
好在,她尚未被連日來的溫情沖昏了頭腦,沒上頭到敢胡作非為,只一個轉念就把這衝動撇棄了。
走到南曄尊神的帳外,褚幸上前一步掀開帳簾,縵縵眼尖地瞧見帳內纖柔的身影,不自覺地翻了個白眼,生生頓住腳步,往旁邊站了站。
黎璽一條腿已經邁進帳,似有所覺地回眸瞧了她一眼,腳步未停地進去了。
待褚幸也入了營帳,帳簾落下來,縵縵才輕哼一聲,又走遠了一些,才蹲下來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划拉土玩。
方才只匆匆一瞥,都能看到清櫟尊神盛裝打扮的清妙樣子,即使在硝煙不斷的戰場,都能保持優雅淑儀,也算是一種本事了。
“小五,你近些時日清減許多,可是身子不舒服?”
蹲在地上的縵縵握緊手裏的小樹枝,惡狠狠地戳土。這清櫟尊神怎麼如此觀察入微,尊上減一分肉、貼一點兒膘,她都能立時察覺到?!
“稍晚些我取些靈藥給你熬點補湯......”
縵縵氣哄哄地扔了小樹枝,站起來走了。
不聽了!越聽越生氣!
帳內,察覺到某人熟悉的氣息漸遠,黎璽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在唇畔溢出笑意的瞬間收斂住,沉下臉來淡淡道:“不必!”
說完,黎璽起身走到沙盤前,垂眸凝視着標記着的魔族屯兵處,滿目冰冷。
“不必再拖了!”
籌備了這許久,只等最終結果到來的那一天了。屆時,成功與否都要看天命了。
略知曉內情的褚幸悄悄抬眼掃了下南曄,見這位尊神如往常一般冷着臉,沒露出半分懷疑,才暗暗鬆了口氣。
南曄:“是不能久耗下去了,我的身體也撐不了許久了。”
如今帳內都是可信之人,南曄也不必藏着掖着。他的身體在十萬年前那次大戰時就傷了本元,一直以來都在精心調養,昔日祖神大弟子殺伐果斷、驍勇善戰,世間難遇敵手,便是如今世間第一的黎璽,彼時修為也遠在他之下。
但後來他替琳苑與牧雲擋下幾乎能散盡魂魄的致命一擊,能保住性命已是僥倖,仙魔大戰後各界秩序混亂,他又無法拋下一切放心沉睡修養,便一拖就是十萬年。
南曄執掌妖界十萬年,制服些妖魔都是小打小鬧,無甚需要動用本源之力的征戰,修不修養倒也無所謂了!反正即使他修為大不如前,如今世間能與他一戰的也只有黎璽。但因着此次魔神復活,他上了幾次戰場,便漸覺力不從心,待此次事了,還是要沉眠個幾萬年,織補一番元神上的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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