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魔神隱有重生之勢一事在仙界算是秘密,其餘人不知,但三位尊神和涉及此事的幾位帝君俱是知曉的,因此也格外注意加強戒備。
不曾想,桃花宴期間,各界齊聚於九重天,便有了疏漏。
當晚,南曄便隨狐帝去了青丘;清櫟和天君去人界,黎璽則帶着白間去了錦屏山。
三位尊神齊動,很快以仙法互通消息:除了盔甲,另外兩件寶物都不見了,此時他們二人正往錦屏山趕。
黎璽出了山洞,指尖一彈仙光乍起,直奔九重天而去。
不出半日,得了詔令的褚幸便帶着縵縵趕來。
錦屏山的戰神府此時集齊了三位尊神,附帶着天君、狐帝、魔君,一時間熱鬧非凡。他們商議的要事縵縵無權參與,索性出去找青織玩。
她自小常往青鳥族跑,輕車熟路降了雲頭,竟在山谷外迎面遇到了千柳和青織。
千柳見了她笑意一僵,頗有些尷尬地喊了聲:“縵縵!”
縵縵壞笑着,目光在兩人身上來迴轉:“聽白間說,你們兩家已經定下親事了?恭喜呀!改日大婚我定會奉上厚禮。”
千柳牽着青織,羞澀一笑:“一定!只是短期內怕是無暇顧及了,我此番來便是與青織道別的,若真......”
千柳頓了下,想是涉及禁忌沒有說明,只道:“我雖不才,卻也須出一份力的,總要等一切塵埃落定,再談及婚嫁。只怕,要暫時委屈青織了......”
青織溫柔地反握住千柳的手,輕聲道:“無妨,我會等你!”
兩個有情人溫柔繾綣地對視,眼中俱含着訴不盡的綿綿情意......
縵縵咧了咧嘴,搓着胳膊轉身飛走:“不打擾你們倆郎情妾意了,告辭!”
-
難得回來一次,縵縵想着要多玩些地方,但沒想到在山中閑逛,竟也能遇到殷啟。起初遠遠地看到熟悉的背影時,她還一度懷疑是否是自己看錯了。
他站在一處崖邊,目光不知落在遠方的那個角落,靜靜地出神。
縵縵在暗中悄悄觀察了一下,確認真是殷啟后,才蹦跳着走過去。
“好巧哦!竟在這裏遇到你......”
殷啟轉過身來時,狠戾的眼神讓縵縵心底一驚,頓時忘了接下來的話,吶吶道:“你......不開心嘛?”
見是她,殷啟臉色稍霽,移開目光看着遠處青山,淡淡道:“是你啊!”
“呃......”縵縵瞧出他此時心緒不佳,識趣地揮揮手:“我要回家去了,不打擾你了!再會!”
她說完轉身要溜,不想才走出幾步,殷啟便跟上來。
縵縵驚訝地轉頭看他,殷啟目視前方,輕聲道:“我得了父君詔令,去戰神府待命。”
“哦,那順路。”
縵縵吐下舌頭,邊走邊伸手捏着腰間香包穗子玩兒,難得地安靜。
“我父君有意與戰神府聯姻。”
“啊?!”縵縵一驚,拽下一根穗子來。“我沒聽爹娘提及過啊!”
殷啟:“你如何想?”
如何想?
縵縵捏着手裏扯下來的穗子,認真地想了想,才鄭重回答:“雖然我們志趣相投,做朋友也很開心,但其他的,我從未想過.....我瞧着青織和千柳在一起時,看對方的眼裏都是柔情蜜意,你我之間好像沒這種感覺......”
殷啟聽着她認真又幼稚的話,垂頭勾了勾嘴角,淺淺笑起來。
“還是個孩子心性呢!談什麼嫁娶......”
縵縵見他笑了,心裏壓力驟減,也跟着笑起來:“我才不是孩子了!”
殷啟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目光悠遠地望着層巒疊嶂的山風,空着嗓音道:“做孩子有什麼不好?我倒寧願自己還是個孩子,不必受這許多辛苦!”
“你竟也有覺得辛苦的時候?不應該呀......”
因為殷啟給人的感覺一直是氣場很足、很強大的。
他身為魔君嫡子,自出生便天賦異稟,甚至被譽為魔族十數萬年來最有希望晉尊神的人選,一直被精心教養,舉全族之力栽培。
而殷啟也的確不負眾望,年起輕輕便有望晉位上神,同齡人甚至是許多年長的人,皆不能出其右,在各界也算得上是個人物,不想竟也有不順意的地方。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拿她自己來說,因身上留着龍鳳兩族的血脈,天賦是與生俱來的。所以她自幼便被褚幸帶在身邊教導,雖說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但練功畢竟是個苦差事,尤其是萬年萬年的練,更是常人難以忍受的苦。
是以,她覺得自己格外能理解殷啟的心事。
“哎,你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了,修為一事嘛,最講究的還是個天意。譬如上神雷劫一事,興許前一瞬還在吃着酒聊着天,下一瞬雷雲便壓過來了,都隨天意呀......”
縵縵說著話,無意間瞧見他肩頭趴着一片殷紅的碎花,隨手幫忙拂去后,接着道:“不過我瞧着,以你現在的修為,晉位上神是指日可待之事了!”
殷啟側頭看她一眼,輕笑了下。
-
黃昏時分,五彩的霞光佈滿了半邊天際,瑰麗無比。
逆着光走來的男女,周身都渡上了一層光暈,出色的容貌和嘴角的笑靨都掩在光中,瞧不真切,卻又美好的讓人不忍打擾......
附近酒樓那隻最崇拜縵縵的小猴妖見了,扒着門框淚眼婆娑的抽噎:“嗚嗚,小神女好像要被魔界那個兇巴巴的太子拐跑了!!怎麼辦?我要不要打上去,將小神女搶回來?”
旁邊掃着地的小魚精見狀,趕緊上前連拖帶抱地把他帶回去:“你可別惹麻煩!當心惹惱了掌柜的,將你的猴腦兒挖出來蒸了!”
戰神府如今戒備森嚴,門外駐守着六位仙兵,縵縵跟他們一一打了聲招呼,才帶着殷啟往裏走。
才跨進正院沒走幾步,隔着半個院子,她爹爹的大嗓門就傳了過來。
“當務之急是查出到底是誰盜了斷劍,最近魔神舊物不斷異動,定是有人妄圖復活魔神......”
後邊的話,褚幸沒有明言,但在場之人又有誰不明白。
魔神一役當年死傷無數、浮屍遍地,如今休養生息了十萬年,方有些祥和模樣,魔神竟又有捲土重來之勢。
若說這世間還有誰能盼着魔神復活,那除了魔界中人,就不做他想了。
因此殷啟和魔君如今的身份都頗尷尬,既不能不到場,又會隱隱被各界排斥、懷疑,實在很是為難。
殷啟停下腳步,自嘲一笑,腳步一轉往旁邊走了幾步,站在陰影里不肯走了。
縵縵略有些為難,只好帶着他先去西廂的書房稍歇,又命人送了些茶水、點心來。
斟酌了片刻,才小聲道:“其實,你也別往心裏去,畢竟這事兒跟你們魔界扯不清......但清者自清嘛!誤會總會解開的!”
殷啟立在書架旁,取下一本書籍隨手翻閱着,眸光落在書上卻十分空泛,輕笑着反問:“清者自清?”
他纖長的指捏着書頁輕輕翻過去,深邃如潭的眼中俱是冷漠,嗤笑:“你呀!還是太年輕了,世間之事哪有非黑即白的,清與濁只看個人想法罷了!我如何想如何做,何須他人評判......”
“不對!”縵縵並不贊同他的話。“清既是清、濁就是濁,即便能瞞過一時,卻瞞不過一世!瞞得過世上所有人的眼睛,也瞞不過自己的內心。”
殷啟眸光微動,隨即又恢復沉寂,姿態閑適地翻看着古籍,再不出聲了。
-
當晚,縵縵輾轉反側許久,仍未能成眠,她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掀開被子下床走到桌旁,掌燈后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冷茶入腹清涼,驅散了些許她心中莫名的躁意。
縵縵輕嘆一聲,伸手將茶杯放回桌上,收手時指尖晃過一抹紅。
她“咦”了一聲,攤開手湊到燈前去看,這才發現右手食指上不知何時染了塊紅漬,湊到鼻尖聞,還帶着若有似無的馨香。
定是去找青織時不經意沾上的,她最喜歡捯飭這些花汁來塗甲了。
想起青織,不自覺地便又想起今日她與千柳那一番情意纏綿的模樣。縵縵撐着下巴,望着跳躍的燭火出神。
她不曾經歷過這些,也未曾期許過,但今日瞧着他們二人的神態,竟隱隱有些期待。想着也遇到一個可心的人,嘗一嘗情愛的蜜意。
想着想着,就想起今日殷啟所提之事,她抿着唇思慮片刻,忽然站起來抓過外衣披上往前院跑。
戰神府佔地極廣,從前他們一家住這兒時,院落幾乎都閑置着,如今因着商議御魔之事,各界主要人物都聚集在此,總算有了些熱鬧氣氛。
黎璽並着南曄都居住在前院,縵縵趕到時,兩人還在秉燭夜談。
南曄正說到明日要去魔界查看,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頓了話頭,與黎璽一起靜靜看着門口。
須臾后,纖細的身影拂檻而來,臉上都是急切。
黎璽放下摺扇站起身,迎上兩步,蹙眉問:“何事?”
縵縵堪堪停下腳步,揚起臉望着黎璽,想也不想地問:“尊上,您瞧着殷啟如何?可能託付終身?”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竟開始打心眼兒里崇敬黎璽,遇到為難的事兒,就想問問他的建議。只因他這人最不會虛與委蛇,總是一語中的說出利弊,就是嘴巴毒了些......
“殷啟?”黎璽眉目舒展開,勾起嘴角冷嗤一聲:“託付終身?他那個暴戾性格,碰上你這麼個禍頭子,還不一天打你八遍?”
“哦!”
縵縵得了答案,面無表情地應了聲后,側身對着上座的南曄福了福身,若有所思地轉身走了,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南曄看了場熱鬧,忍不住挑了下眉:“她急慌慌地跑來,就為了聽你這一句嘲諷?”
黎璽坐回去,拿起摺扇甩開,輕扇着偎進椅背里,勾着嘴角悠悠道:“小姑娘心裏明白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