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夜
陸佩衡睡著了，呼吸平緩不少。
等他再醒轉，後背上已經蓋了一條幹凈的浴巾。神清氣爽通體舒暢，不過覺得還沒有睡夠，一會接着睡……他慢悠悠爬起來，暗想着還好沒有在枕頭上留下哈喇子，抬頭就看見荀霂端了一杯牛奶過來。
“補充點水份。”荀霂說話依舊淡淡的。
陸佩衡也不客氣，接過杯子，咕嘟咕嘟地喝起來：“謝謝哥。”牛奶的溫度正好，既不燙嘴也不涼，不知道是什麼牌子，帶着點淡淡的甜。
荀霂就這麼看他喝着，看得人心裏慌慌的，不是恐慌，是讓人臉紅的慌。陸佩衡放下杯子的時候，嘴上還沾了不少牛奶，舌頭一舔也沒舔乾淨，就像是一隻饞嘴的小花貓。荀霂從旁邊抽了一張抽紙，稍稍俯下身子，拿着柔軟的紙在他的嘴邊輕輕擦着，擦得小傢伙臉更紅了。“謝謝……”
“小花貓，今晚就在我家住吧。這張床再墊上層被子，可以住。”
荀霂的神色看上去非常柔和，應該不至於心懷鬼胎。嗐，就算他真的有什麼想法，陸佩衡也不會在乎。這個人讓他安心得很，他願意和他一起生活，同居，甚至同睡一張床也無所謂吧。就算真的被睡了大概也是自己賺了，嘖，住腦！陸佩衡趕緊拍拍腦門讓自己清醒一點不要被天才洗腦了，張開嘴偏偏答應了個“好”字。
看陸佩衡答應了，荀霂去屋裏翻了翻衣櫃，找出一套厚實的睡衣……不，睡袍。陸佩衡披着浴巾在門口歪歪頭：居然是看起來挺復古且不便宜的黛藍色織金交領長睡袍，和荀霂的風格似乎有點搭不上。
“不介意的話，穿我的備用。至於換洗衣物……前段時間囤了一些旅行用的物資。”
陸佩衡還沒反應過來，又愣了一下：“旅行？”
“我準備明年做個研究，可能得去野外採集，去外國訪問。”說著，荀霂掏出一包旅行短褲晃了晃。
呃……陸佩衡揉揉發燙的臉。不過他確實愛乾淨，換得勤，如果要過夜，還是換一下吧，反正洗乾淨烤一晚上暖氣就能幹，明天回家就帶走唄。
“一次性的牙刷都準備好了。如果覺得後背有油不舒服不習慣，可以洗掉。”按摩油只是輔助，某種程度上來說，荀霂對自己的手法很有自信。
“嗯嗯！”
陸佩衡簡單洗漱過後，覺得身子格外舒展，恐怕躺到床上就會軟成一灘泥。
他披上睡袍。袖子稍微有點長，下擺過膝蓋，倒不妨礙行動。不過這套穿上去，顯得貴氣不少，整個人畫風都變了。而且睡袍上還有他的味道，最厚重的莫過於那柏木的清苦……大概可以防蟲吧？還好這味道只是一開始有點醇厚，後來就習慣了，甚至讓他有些喜歡。
“你要累了就先去休息。”荀霂見陸佩衡出來，頭髮微微打濕成綹，身上還冒着水汽，睡袍的腰帶一紮更顯他腰身，露出的半截小腿也挺細，是個年華正好的少年人，他意味不明地嘆了口氣，轉回自己卧室。
他對自己的忍耐力剋制力向來自信，不過自從遇到這小傢伙，有好幾次都想乾脆放縱內心的想法。每到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原來也不是別人說的那麼正直那麼無情。
每到這時，倒覺得自己是個普通人。
挺好的。
陸佩衡躺在床上，身子舒服地躺着，腦子裏還在左思右想：雖然認識挺久了，不過之前也沒怎麼太接觸，凈是自己想嗑CP，嗑自己和他的CP……也就幾次節假日多聊了幾句，進展就已經這麼快，總是覺得還差點什麼。不過他的話，大概是對誰都恭恭敬敬，而且不愛說出來的高冷而已……算了，那就讓我開口吧。還是想要接近——衣服枕頭上的氣息是他的，卻不是他。脫離了工作的壓迫，心底那一點點不甘猛地掀起，火燎似的。就很想談戀愛！找刺激！反正都還年輕嘛，別玩太狠，這才是青春。
陸佩衡抱着枕頭踮着腳，穿着有柏木香氣的睡袍，做賊似的扒在荀霂卧室門口看。趕巧荀霂剛剛洗漱完，悄悄從他身後靠近，深藍格子睡衣的袖子卷了一半還沒放下來，濕潤的手拍在陸佩衡的肩頭，把陸佩衡嚇了一跳。
“不睡覺，做什麼？”
陸佩衡本來憋了一口氣，情緒都醞釀好了，被他這麼一嚇瞬間有點慫。
“睡不着？不應該啊……”荀霂不自覺地揉揉對方軟軟的頭髮，順手關了廊燈，走進卧室，把舊衣服丟在椅子上，坐在床頭無奈地看向抱着枕頭小臉發紅的陸佩衡，可憐兮兮的。
身子是想睡的，這不是心裏頭有想法嘛……
陸佩衡深吸口氣，眼圈微微紅了：“雖然我不是隨便的人，但誰還不是個寶寶。哥，我可是剛被公司拋棄了，你可不能拋棄我。我想任性一次讓人陪我，陪陪我就好，不想一個人，而且沒有星空燈……如果哥不願意就算了。”
“不會的，那，來吧。”荀霂在床上展開雙臂表示歡迎，又覺得不妥，拍拍雙人床，忽然笑了，“我不知道我睡覺老不老實，如果你不介意……那就來吧。”
不老實也沒關係我又打不過你……
陸佩衡沉默地坐到床上，蹭到床頭，把枕頭放好，鑽進本來就是雙人的被子裏。這半邊還有點涼……暖一暖就好。側向荀霂躺着，卻不太敢直視荀霂，躲避似的，彷彿他能從中捕獲到黑暗中涌動的火焰。
荀霂把枱燈調整到最暗，看了看牆上的表——還早着呢，他轉過頭，看見瑟縮的小傢伙，伸胳膊就把人攬進懷裏，溫柔，無需思考。
這回，可是只隔着兩層睡衣了。呼吸，心跳，微妙的感情變化，都會在剎那間被彼此專心地接收。那溫暖的懷抱無比自然，不松不緊，讓人覺得十分舒服受用。暖意流轉，鼻息撲面，暈染開層層煙霞。
他禁不住又在陸佩衡額頭親了親，細碎地吻着，愛惜着，留戀着。脖頸完完全全地體會到局促的溫度，他的喉結不由滾了滾。
荀霂稍稍錯開身子，柔聲勸道：“今天好好休息。”
習以為常的柏木香氣，還有冥想常用的微甜的檀香，淡淡的依蘭若有若無，美妙的氣味分子在擴香木上悄然逸散，令人陷入安穩的沉眠。
荀霂大概是第一次這麼早就躺在床上，還是和別人一起，他……有點睡不着。
更何況這小傢伙的睡相安心得很，面部肌肉和皮膚都放鬆自然，隨着入眠帶着略略的笑意，就這麼放心自己，不怕自己對他動手動腳？
好好睡吧，有我。我睡覺很老實，不會踢被子。
雖然明天還要上班，不過……打個招呼遠程指導就好了。
他小心地轉身關了枱燈，放好眼鏡，生怕驚醒了這黑暗中安眠的小可愛。
陸佩衡這一覺睡得踏實極了。
他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想要去抓衣服換。摸了半天，發現床怎麼這麼寬……他蹭地跳出被窩，咕咚一下踩到木地板磕得腳跟疼才清醒。對了，這不是自己家，也不需要上班了。
卧室的門關着，外面隱約能聽見荀霂說話的聲音，提到什麼緩衝液啊肽聚糖啊吡咯環啊，反正就是些陸佩衡這種好多年沒進過實驗室的傢伙想破腦子都不知道是啥的東西。這大概是荀哥學術的日常。
“哥？”他小心翼翼推開門，探出腦袋，有種打地鼠遊戲機里地鼠探頭的既視感。
他看見荀霂支着手機，掛着藍牙耳機在餐桌前視頻，大概是在指導別人實驗或者解答問題，旁邊架了個普普通通的筆記本。
發現陸佩衡的動靜，荀霂偏過頭，向他投去溫柔的目光。
陸佩衡弱弱想縮回頭……哥這牛逼了，大概是為了我沒去上班吧，對不起哥我真不是故意打擾的。
荀霂卻向對方表示停下麥：“稍等我一下。”
他關上麥克風，轉向陸佩衡：“可以微波一下三明治，還有小米粥，我吃過了。我現在不太方便，你自己熱一下，在我對面吃就好，不礙事。”
“嗯……好的。”陸佩衡看躲不掉，鬆口氣，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刷過牙，理了理頭髮，去拿早餐。想到荀霂還在和人連麥，用微波爐可能會比較吵，陸佩衡就自覺拿了籠屜，放上三明治，點火熱了飯，超謹慎地試圖不發出一點聲音。看起來是自製的三明治，味道挺好吃的！略帶酸味的番茄，兩片酸黃瓜，整片生菜，還有一片肥瘦相間的火腿，似乎還有黃油的咸香……
天光大亮，正廳落地窗的窗帘似乎從來沒有用武之地。陽光的明亮溫暖通過低矮樓群的反射洋溢在屋子的每個角落，讓人心裏也滿是陽光，昨天的事已經成為了昨天。
階段性實驗完畢，可以休息一會兒了。荀霂斷了視頻，摘下眼鏡揉揉眉心，看着從屋裏鑽出來準備洗碗的陸佩衡，正想要說“我來洗”就聽到手機開始振動。暫且不爭家務——日子長着呢。
荀霂瞟了一眼微信群，輕輕笑了。
[太陽]實驗組不是小白鼠（8）
小葉葉葉葉子：恭喜！聽說今天挺成功的！大家好棒！博士肯定費了很大力氣！
周大拿：今兒？博士沒過來[二哈]
小葉葉葉葉子：啊？博士今天沒來？？那你們怎麼做的？？
周大拿：博士直播遠程教學，賊6[玫瑰]
周大拿：然後我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我們大博士這是金屋藏嬌啊？[壞笑]所以才沒來？
小葉葉葉葉子：嗅到了師嫂的氣息
王二麻子：才發現博士的簽名答案是U[偷笑]
月光下的六便士：woc我看見什麼了我們高冷X先生不是單身？！
X：嗯。
月光下的六便士：汪！酸了！[狗][檸檬]
周大拿：等你小子三十也差不多，別急啊，實在不行拐我們自家人[斜眼笑]
王二麻子：這要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可算了吧。能討杯喜酒不？
小葉葉葉葉子：師嫂也是博士？特別漂亮吧？什麼時候要個小天才孩子帶來玩玩？
X：沒必要。少聊，都幫小胡去分析數據。
周大拿：老大，好不容易做完實驗了，而且機位不夠啊！
X：我這在跑着。
周大拿：？？你家不是只有個千元辦公本嗎居然跑的動？
X：雲伺服器，腳本。需要的話我開子賬號。
小葉葉葉葉子：？？？記下來，是高效率的NO.99個辦法！
王二麻子：博士個人開的？啥時候公司整一個？
周大拿：我們大博士真是啥都通啊！公司……沒人提的話且等着吧……咱先歇會！
荀霂沒再理會他們閑聊。
“這幾天想留在這裏也可以，或者有什麼打算？”
“我……想在你這再看一次夕陽，然後我回去，研究一下看看招聘網，實在不行就搞個自媒體吧。”陸佩衡撓撓頭，“不好意思哥，昨天我太任性，耽誤你事了。”
“見外。不耽誤。”荀霂揉揉陸佩衡的頭，“我希望你留下，但並不是限制你的想法。”
“我知道，哥，你最好了。”陸佩衡粲然一笑。
兩個人宅了一整個白天。
一個遠程教學加學習文獻，一個睡覺吃飯刷手機想轍養活自己，各忙各的，互不妨礙。
直到夕陽時分，陽光灑滿了正廳。
陽光真好。陸佩衡好像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荀霂就因為喜歡陽光就買了這房子。
每次傍晚時分，陽光穿透明晃晃的落地窗，就好像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陽光都給了你。即使要面臨漫漫長夜，也將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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