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糖蛋糕

楓糖蛋糕

夏天過後就是秋天。北方秋天的秋老虎真挺可怕,合著那西北風,整得又冷又熱,天天這溫度跟過山車似的。於是在這一天,你可以看見穿長袖穿短袖的,穿襯衫穿風衣穿棉服的,穿長褲穿裙子穿大褲衩的……這季節穿衣服,誰也別嫌棄誰。待到真正入秋,這氣溫又迅速跌破堪比冬天,算是秋天的也不過屈指可數的幾天。

“大寶這回運氣爆發,考到區重點了,往後還是得好好學習才行,她聰明歸聰明,但是不肯努勁兒,又不是一目十行的天才,再磨蹭下去,大學可不一定能考好。小寶呢,上幼兒園大班了,能比之前乖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教育得好……”能慵懶地在家念叨着平常的事也是幸福啊。

“小孩嘛都會長大,小寶那是以前大寶上學還生病那陣出生的,他們家沒空管,就被那邊老人寵慣了。咱們家這邊可是講家風家教的,從你太爺爺開始,咱家幾代,還有你和你哥,都是實誠人。小寶要是在這邊,和咱們這人接觸,總會給潛移默化,講點道理。”老爹裹着棉衣坐不住了,直跳腳,“咱家這暖氣不行啊!回頭找供暖局修修去。”

“這不才試水嘛,又不是供暖,你要冷,開開空調。”

“甭開,多費電一玩意。”

“給你把冬天被子拿出來?”

“別介,我去陽台曬會兒太陽,能暖和點,我給我多肉澆點水,你們慢慢嘮。”老爹顛顛地跑到陽台去。

“阿衡不冷?”老媽看着葛優癱在沙發上的陸佩衡。

“年輕人,火氣旺!”老爹遠遠接了一句。

“你爸這是不服老,自己也知道。”老媽嘆口氣,“阿衡最近發了不少推送,辛苦吧?”

“別提了,最近總經理那邊扔下來個人做總監助理,脾氣可橫了,看起來是個工作狂,實際是派活兒派得可爽,沒日沒夜的,簡直把人當牲口用,自己跟那兒四處踅摸,凈找法子回總部。”陸佩衡稍稍坐起來,摸到茶几上橘紅色的汽水,對着嘴灌下一大口北冰洋,“我得多補充點糖分不然大腦都要餓萎縮了。”

“今年經濟不景氣,可能形勢不太好,你要實在覺得這工作傷身體,早點找找其他單位跳槽也成。”

“算了吧,過了年再考慮,等我把這段忙完。”陸佩衡低低打了個嗝兒,整個人都有氣無力。找工作可不容易,當初他那一般學校的雙選會都人山人海,會後滿垃圾桶都是簡歷。陸佩衡在琢磨畢設的時候還在招聘網站看了半天,參加了幾個大廠的在線筆試,實習的,正式的,然而行測到底拼不過高智商的還勤快的大佬們,時間趕得緊的時候他還緊張,腦洞都開不開,開放題答得勉勉強強,壓根過不去。所以後來他就佛了,也不求大廠了,按崗位投了幾個喜歡的,和HR聊了聊也就上崗了,還算幸運——大半個班都想考研,能考上的也不多,他就挺現實的:凡人不太擅長學這個專業,還是抓緊工作吧。

“看都把我兒累得喝汽水買醉了。天冷了少喝冰冰涼的,我去給你爸泡壺熱茶,你也喝點兒。”

“嗯,謝謝媽!”陸佩衡勉強擠出個笑。

真的,這段時間的忙和累與開始還不一樣,都是拜那毛毛躁躁脾氣上天的助理所賜!

和人共事真累,還好不止和他一個人。

秋日漸漸深了,陸佩衡忙裏偷閑,心心念念着荀霂的生日,早就買了禮物,卻不知道何時該送。

這天他去上班,如往常一樣,與荀霂相逢。

嘶,好像有哪裏不一樣?黑框眼鏡還是那一副,頭頂戴着黑色的毛線帽,換上了毛衣和呢子大衣,還有油亮的皮面靴子,不過看起來好像更酷了……問過早安,陸佩衡坐下,彷彿聞到一股香氣……不是純粹的木香,但也是一種自然的苦香,好像葉子揉碎了的氣味,摻雜着甜甜的味道。這種甜香有點像蜂蜜,有點像烘焙坊的蛋糕——蛋糕?

“荀哥!今天是不是你生日?我聞到蛋糕的香氣了!”

荀霂眼角含笑,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把手腕遞過去:“再仔細感受一下。”

陸佩衡側着身湊近了,鼻尖在溫熱的腕子上蹭蹭:“哇,還給自己調了特別的生日香……嗯……這是……還是有種草木的葉子……那種好聞的味道。其他,反正就甜甜的,不是果味花味,但是不膩的那種味道。”

荀霂估計着他猜不出來,輕輕嘆口氣:“楓糖。”

陸佩衡聽見名字,立刻反應出以前吃過的東西:“啊!是楓糖蛋糕嗎?絕了這個味道,聞得我好餓!”他的肚子彷彿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

荀霂順勢抬手揉了揉他頭髮:“天冷了,出門前多少吃喝點熱乎的。”

陸佩衡沒掙脫,只是靦腆地吐吐舌頭:“天黑的,起不來……能咬兩口麵包再趕上車就不錯啦,車上又不讓吃東西……嗯?別打岔,荀哥,生日快樂,可以冒昧問一下您貴庚嗎?”

他無聲地笑了一下:“今日而立。”

“我沒聽錯吧……”陸佩衡瞪大眼睛,上下來回掃視着荀霂。

“是年輕,還是年紀大?”

“我的天,這個年齡是正好的年齡!不過我一直以為……哥你作為天才會跳級上學,看起來也應該……應該會更年輕些,不過……這個年紀真的特別好!”他欲言又止,“啊,過生日也不早點告訴我……我下班去拿一下禮物吧。”

如果是二十是風華正茂,那麼三十就是被打磨得剛剛好的年紀——雖說凡事都有例外,人也有個體差異,不過陸佩衡確實喜歡那種沉澱下來的更像是蚌殼中藏着珍珠的人。雖然他相對和同齡人比較玩得開,但狂歡過後,總有種虛空會佔據五臟六腑:表面的浮華罷了,他長吁短嘆地感慨人生。荀霂的存在,既是他理想的生活狀態,也是他真心愿意去接近的,唯他魅力無邊,唯他低調平和讓人歆羨。即使殘酷的生活在不斷給他大耳刮子,逼他停留在膚淺的想像中不能更進一步。

“晚上,我可以去你家么?”

對於荀霂的“請求”,陸佩衡毫無抵抗力。

“嗯……可以!等我把熊孩子接回我大姨家!”陸佩衡嘟囔着碎碎念,“他好像確實乖了一些。雖然每天我還要兇巴巴的,但最起碼肯往回走了,估計是因為天冷……”

“晚上我和你一起去接娃,下班叫我。”

陸佩衡震驚臉:“哥……你去?可別嚇着他。”

荀霂淡然:“熊孩子,該打得打,但我不動手。我們……下班后打車去吧,繞一條不堵的路,車費我付。”

“給金主遞膝蓋!”陸佩衡也不推辭了,儼然把對方當做了自己人,笑嘻嘻的,“打是打不得的,嚇唬嚇唬還行。”

“話說回來,是什麼禮物?”

“噓,現在保密。”

荀霂倒也沒追問,春風拂面般,露出了能化消一切冰冷的神情:“好,我很期待。”

佛祖啊帝君啊上帝啊真主啊,還有什麼比他溫柔一笑更能撫慰人心?

和荀霂下車揮手作別之後,陸佩衡在餐廳抱着雞蛋灌餅出神:今天是他的生日,嗯……屋子裏收拾乾淨利落了沒?那個禮物放了十來天應該沒落灰吧?調香之類我不懂就別亂送了,送點實用的吧,希望用了我的禮物,他……

嗐,快到上班點兒了,可別再胡思亂想。陸佩衡一看錶,急忙搓搓臉,從雙肩包內側的小口袋裏掏出荀霂給配的香膏,小心撕開封條,用指甲挑了些,在腕上塗抹開,對着手腕內側深吸口氣:真香!好了!趕緊吃飯!準備開工!

剛咬上一口灌餅,滿嘴香菜蔥花和醬的他就接到個電話。

“小陸,來單位了還不趕緊上工位來?我剛剛從窗口看見你了!昨天做的那個文章不行,按我的改,覺悟站位要高,要讓顧客產生堅定信仰才能追隨,你這整太專業寫太細的沒人看!”

“唔,好的強哥,”陸佩衡含含糊糊說著,心裏老大不樂意了。吃飯睡覺才是第一要務,誰沒事對商品還上升到信仰層面……

“吃飯呢?”“嗯,對……”

“要沒工作了還有飯吃?還能吃得香睡得香?怎麼這麼沒上進心!還吃,都這麼晚了,趕緊着上來!”

陸佩衡瞟了一眼時間:這不還有十五分鐘才到上班時間嘛……雖然現在哪有什麼下班時間之說。

不氣,不氣,我不氣!做一個有涵養的人!

“好的。”

荀霂來到休息室,和實驗室里的同事招招手,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他從未和別人說過自己的生日——沒什麼意思,但他會記得別人的生日。而這次三十歲生日,註定比往常都要特殊。

“荀哥,昨天有人給大家訂了蛋糕,早上就送到了……你吃了沒?”新來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過來。

大號楓糖蛋糕是一大早就被快遞到實驗室的,收件人是全體實驗室員工,剛下夜班的同事大大咧咧,已經分了幾塊吃,到細心的小姑娘來,才發現隨着蛋糕一起寄的賀卡上寫了“三十快樂”。她問了一圈年紀差不多三十的同事,這才問到剛剛脫了外套,換上白大褂的高冷博士荀霂,結果聞到他身上還有楓糖蛋糕的氣息——

“還沒吃到。”荀霂毫不知情。

“哥,你今天過生日嗎?”她直白地問。

荀霂一怔:“嗯?”

“哥你今年有三十了?你喜歡楓糖蛋糕嘛?”小姑娘窮追不捨。

荀霂發現事情不簡單,微微皺眉:“誰寄的?”

“不知道哎,應該是今天誰過生日,和大家一起分享的吧……不過我問了大王大周,還有幾個姐姐,他們都不知道什麼情況……”

“不是我訂的。不過……”荀霂稍加思索,忽而明白,低低嘆氣,“三十還真是個好時候。”

楓糖蛋糕。

知道他愛好的人本來就不多,不過知道他這種愛好原因的人,或許只有三個,曾經還有一個。其中一個不了解他在國內的工作,至於另外兩個……

也許是他們難得的溫柔吧。

“謝謝。”

他們不是最好的父母,畢竟也是自己生命的給予者。或許是新年時自己聽了他的建議,打了個電話,三十年了,距離那件事也過了八年,讓他們還記得自己有個天才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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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改錯別字,啊。雖然覺得挺仔細了還是有改的餘地啊(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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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天才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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