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9
蔣天遙撐着床沿試圖站起來,這才發現自己小腿已經麻了。他怔怔地看着床上的男人,嘴角無聲地面罩后咧成一個傻笑。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謝昭在陽光下眯起眼睛,嘴角溫柔勾起,“夢見你了。”
蔣天遙不敢去握謝昭還扎着滯留針的手,只好用隔離手套一捏他的指尖,輕聲說道:“我一直都在。”
謝昭抬頭瞄了一眼自己床頭輸液架上各種各樣的袋子,輕聲問道:“現在輸的什麼?”
蔣天遙心情終於平復了下來,這才坐回床頭,和人講起了前因後果。
“第一天注射了150cc波奇的血清,病情沒有好轉,但也沒有加劇惡化。第二天,許浩宇的葯終於到了,我先在自己身上試了試,似乎沒什麼問題。”說著,蔣天遙頓了頓,“其實它的結構和NS-1807基本一樣,大概率的確是安全的。我嘗試着給你輸了150mg,似乎還是沒效果。第三天,又是150cc血清,和250mg新葯,狀態終於開始好轉了。”
謝昭喉結一動。
當年小屁孩拿着NS-1807在他面前張牙舞爪的時候,他怎麼會想到,竟然也有救自己命的一天呢?謝昭在心底一哂,輕笑着點了點頭:“該給那個小孩加雞腿。”
蔣天遙笑得眉眼彎彎:“不僅僅加雞腿,還加雞蛋。小孩每天咕嘟咕嘟都喝好幾袋營養奶,精神狀態反倒好了一點。”
謝昭依然感覺身體很糟,但他明顯能感到病毒載量被控制住了。也不知道是波奇的血清,還是許浩宇的改良版藥物起了作用——或許兩者皆有。畢竟,這相當於是採取混合藥品的“雞尾酒療法”,針對病毒表面的抗體,與針對病毒核心酶的藥物“內外結合”,從而取得了更好的療效。
但這個猜測還需要進一步證明。
幸運的是,謝昭很快就進入康復階段。
相關醫藥管理部門就當前特殊情況,破例批准了實驗性用藥NS-18072.0版在G國當地使用。與此同時,醫生們開始試圖在當地病人里推進血清療法。謝昭給所有進入康復期的病人帶頭做了個一個表率。
儘管疫情仍在擴散,但死亡率降低了整整20%左右[1]。
這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與此同時,美國CDC第三次的病毒檢測報告明確了新型病毒載量的測試方法,千里迢迢送來了兩種RT-PCR的primerprobe,分別用於檢測新型病毒的某種核蛋白與病毒表面蛋白。
MediCorp與國際社會的病毒學家合作,制定了更為完善的隔離方案:患者退燒72小時以後血液病毒RNA若為陰性則可解除四級隔離,但依然需要觀察行動。21天後血檢病毒RNA持續陰性則為“痊癒”,不再受到行為限制。
所以,等謝昭徹底“痊癒”,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了。
蔣天遙終於不用再隔着厚厚塑膠塑料與人皮膚接觸,這會兒就好像一隻剛進家門的狗子,圍着主人東蹭蹭,西嗅嗅,熱情得不得了。
這邊謝昭在認認真真地看論文,那邊蔣天遙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人的手,彷彿這是什麼珍貴的易碎品。
謝昭見鬼似的瞥了他一眼:“......”
然後小孩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謝昭的臉。
謝昭:“......”
最後蔣天遙歡歡喜喜地抱着他哥撒嬌,把臉埋進了人的肩窩。然而,謝昭卻扭過頭,眉頭微鎖,繼續盯着手裏的ipad,彷彿變成了一尊沒有七情六慾的雕像。
蔣天遙:“......”所以論文才是你此生真愛嗎?!
小醫生顯然對某人的不為所動感到了十分不滿,但他嘴上又不好意思求得太過露骨,索性一屁股坐進人的懷裏蹭了蹭,挑起謝昭下巴試圖讓人轉移注意力:“你怎麼肥四?一場病生成x冷淡啦?”
“不是,”謝昭遞過手裏的論文,一臉嚴肅,“你看看這篇文章。”
蔣天遙一瞄標題,眉毛頓時飛進了劉海里——“伊波拉倖存者精$液中發現病毒RNA”。
蔣天遙:“......”
謝昭眉頭越皺越深:“研究對象都是血檢伊波拉病毒陰性的病人,但其中一部分人,痊癒三個月後卻依然能在j液里檢測到病毒RNA。[2]”
蔣天遙知道這個病毒通過體液傳播,但萬萬沒想到病毒痊癒了以後還能傳播,頓覺整個人都驚呆了:“卧槽?那怎麼辦啊?!”
謝昭默默地伸出手指,在屏幕上高亮了論文中提出的解決方案——“sexualabstinence”(禁慾)。
蔣天遙咽了口唾沫:“那,那禁慾三個月之後就安全了嗎?”
“不,有人報道伊波拉痊癒565天以後還有病毒RNA。”
兩人沉默地對視一眼。【晉】
蔣天遙:“......”【江】
謝昭:“......”【獨】
這是在暗示要禁慾565天或者更久嗎?!【家】
最後,謝昭把小孩兒從自己身上挪了下去,語重心長:“老實點,別招我。”
“可是,可是也不是每個人都有吧?大部分人clear?”
謝昭點點頭:“的確只是一小部分人。”
“那測測不就知道了!”蔣天遙立馬起身,轉身抽出兩雙膠皮口罩丟在謝昭身上,“我們現在就可以跑RT-PCR檢測一下!你,快,來點樣本。”
謝昭:“......現在?”
蔣天遙遞過一個做實驗用的離心管,篤定地“嗯”了一聲。
謝昭伸手一指門口,意思是採樣時你最好出去。
“又不是沒見過,”蔣天遙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瞪圓眼睛,“咦,你還害羞了?”
謝昭:“......”
實話實話,謝昭這會兒左手拿着離心管,右手拿着建議人禁慾的SCI論文,身前還有一個頤指氣使的小東西盯着自己,他覺得自己實在是,hard不起來。
......
痊癒后的那段日子,蔣天遙一有空就會陪謝昭去外面散步。男人身體底子好,雖說瘦了一圈,好歹沒留下什麼後遺症。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當地農民的田埂就從褐色光禿禿變成了綠油油的一片,不知名的作物開出了一簇簇明黃色的小花。那天,蔣天遙把化驗單藏在身後,神秘兮兮地和人說semen化驗結果出來了。他對人一舔嘴唇:“你猜猜?”
“看你笑得這麼欲求不滿,”謝昭睨了小孩一眼,“就知道不用戒色565天了。”
蔣天遙“哈哈”笑着默認了,把化驗單遞到謝昭手裏。
老流氓掃了一眼單子上的“negative”,一雙手就不老實了起來。
蔣天遙怕癢,躲躲閃閃地開始掙扎。他重重拍掉某人的咸豬手,佯裝生氣:“你幹嘛?”
“Gan你。”
蔣天遙沒好氣地啐了男人一口:“病一好就泰迪精附體!”
謝昭懶洋洋地挑眼:“那這個泰迪精病怎麼治來着,醫生?”
“電療!”
謝昭低笑着一掐某人痒痒肉:“來,電我一下。沒有百萬伏特可電不好。”
“要百萬伏特呀?”蔣天遙嘴角一彎,微微揚起下巴,咧開一顆尖尖的小虎牙,“Pika,pika——”
然後他伸出脖子,飛速地在謝昭臉上啄了一下:“啾!”
就在謝昭愣住的那一瞬間,蔣天遙決定撩完就跑,概不負責。小孩兒扭頭就往田間土路里鑽,讓謝昭伸手抓了一個空。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跑進了田埂深處。小道兩旁,綠意蓊蔚的植物足足有一米高,飽滿的莖葉閃着油亮的光澤,偶爾隨着暖風往一個方向彎腰。
蔣天遙寬鬆的T恤下穿着一條相對緊身的米色中褲,顯得他一雙腿格外勁瘦修長。謝昭只覺得陽光在視野里晃動,他盯着蔣天遙腳下的運動鞋陷入柔軟的泥土,又再次蘸着泥塊飛起。男人只覺得心裏滋滋地冒着火——翻騰的衣角,爽朗的笑聲,這麼多年了,這始終都是他的少年。
蔣天遙心有靈犀似的,扭頭又特意看了謝昭一眼,脖頸扭過漂亮的線條,眼底彷彿碎進了太陽光塵。
終於,謝昭伸手夠到了人,直接將蔣天遙橫腰攬進懷裏。而小孩兒笑着伸出胳膊,勾住謝昭的脖子,藉著力順勢跳起,將雙腿纏在了對方跨上。謝昭一手扶住他的背,一邊手拖住他的腿,將人凌空抱着,在田野里轉了好幾圈。
蔣天遙失聲驚呼,但很快,清脆的笑聲劃過田野上空,受驚的小鳥撲棱飛走,小田鼠眼珠子一轉,窸窸窣窣把自己藏起來了。
謝昭抬起頭,汗水滑過眉骨。赤道刺眼的陽光里,蔣天遙在他臉上投下一片陰影。謝昭看着他的男孩,眯起眼睛,低聲命令:“再電一次。”
蔣天遙眼睛笑成了兩對小月牙,雙手環着搭在謝昭肩上,低頭吻了下去。
空氣中濕潤的水汽被陽光曬得暖烘烘的,瀰漫著一股不知名卻又馥郁的花香。
......
那年五月,G國疫情逐漸穩定,MediCorp來了替班的醫生,許浩宇的新葯通過了快速審批通道,在MediCorp的幾個伊波拉診所里開始試點臨床,而謝蔣兩人也在通過檢疫后,再次回歸燕安市現代文明。
謝昭藉助自己之前攢的人脈,與幾個合伙人朋友重新建立了一家專註醫療早期的風投基金。沒有了大葯企背後的指標壓力,公司主旨從“尋找有機會暴利壟斷市場的項目”變成了“在保證薄利的前提下,孵化更有可能創造社會意義的項目”。
而蔣天遙暫停了自己的海外項目,在MediCorp接下了一個辦公室統籌工作,主要幫外勤的同事設計疫情控制方案、以及醫療物資流通,同時幫MediCorp提議一些潛在的海外臨床合作。
由於G國的疫情,蔣天遙作為一線工作人員,再次收到了燕大醫學院的邀請去做分享演講。相比上一回,這次,破破爛爛的小教室變成了當年謝昭演講的多功能廳,門可羅雀的聽眾也變成了黑壓壓的一大片,後排還站着好多扛着攝像頭的人。
Q&A階段,有人提到葯企與NGO之間的矛盾深如鴻溝,網上時常看到罵戰,所以他問了蔣天遙之前在GxBio的那段經歷對他有什麼影響,以及如何從雙方立場來看待這個問題。
“GxBio的經歷讓我了解了任何一種醫療創新背後的艱辛與付出。沒有大量資本、人力的支持,醫療創新很難突破。而在疾病面前,這些創新才是人類唯一的武器,所以,資本非常重要。”
“同時,很多人對NGO心存誤解。我認為NGO不應該被單純地定義為慈善。”蔣天遙平靜地說道,“它不是一昧的乞討與給予,而是一種去改變的力量,去創造共贏,去尋找一種動態的平衡。”
“這種平衡,是不會自然達成的,而是在一次又一次地互相妥協之後。但是,我們為什麼總是會妥協呢?因為,從醫療資本,到科研創新,再到臨床本身——守護健康,減少痛苦,是每一個醫療工作者的責任與初心。因為,在疾病面前,人類是統一戰線的,能拯救我們的唯有創新與包容。”
“所以,為此創造平衡,在我看來,是一件美好而有意義的事。”
清冷的燈光打在演講台上,蔣天遙穿着謝昭給他買的那身西裝,眉目清秀,衣冠楚楚。
台下掌聲雷動。
會議的間隙,燕大醫學院一群女學生聚在一起嘰嘰喳喳:
“哎哎,你知道蔣天遙學長會來參加接下來的交流晚宴嗎?”
“不知道誒,如果來了的話,我好想坐他那桌聽他講非洲的故事啊。”
“噓,那邊,那邊——”一個女生睜大眼睛,連忙用手肘激動地撞了撞自己的小夥伴。
只見不遠處,蔣天遙正走下台階,走向一輛黑色的輝騰。就在這個時候,車門從內往外推開了,裏面伸出了一隻節骨分明的手。
男人的手。
接着,那三個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蔣天遙燦然一笑,大大方方地拉住那隻手,坐進車裏,揚長而去。
謝昭一側頭:“嗯?不和他們去吃飯?”
“天天這個請吃飯那個要採訪,煩都煩死了。”蔣天遙不滿地嘟起嘴,一手揪住謝昭襯衫袖口,撒嬌似的搖了搖,“回來以後都沒時間和你一起吃飯。”
謝昭低聲笑出了聲,伸手一摸小朋友腦袋,語氣里染了幾分寵溺:“想吃什麼?回家給你做。”
蔣天遙也不知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他雙手撐在謝昭腿上,放肆地往人身上一趴,用牙齒解開愛馬仕的金屬扣,抽出belt叼在嘴裏。
男孩還穿着演講時的襯衫,胸口開着兩顆扣子,他挑眼看了謝昭一眼,驕傲地揚起尖尖的下巴——
“Bite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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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機求個預收,喜歡這本風格的指路《夜囚》。不過我打算先開《危險信息素》放鬆一下,是星際小甜餅(重新寫一下磁粒體,if還有人記得那是什麼的話)。然後我還想寫本潛水+海洋環保的言情啦,看完學會垃圾分類的那種(bushi)->《他掌心的小星球》
ps在這文里提過好幾次PCR,發明這個方法的科學家KaryMullis前兩天去世,RIP吧qwq哎
關於用ebola血清減少20%死亡率
[1]VanGriensven,Johan,etal."Evaluationofconvalescentpla□□aforEbolavirusdiseaseinGuinea."?NewEnglandJournalofMedicine?374.1(2016):33-42.
關於禁慾の565天(bushi)
[2]Deen,GibrillaF.,etal."EbolaRNApersistenceinsemenofEbolavirusdiseasesurvivors."NewEnglandJournalofMedicine377.15(2017):1428-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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