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顧念聽到顧遠宏口口聲聲要自己原諒他,又是心酸又是氣惱。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頓地道:“我幼時最需要父親關愛,可是你卻待我嚴苛冷淡。”
“如今,我長大了。所以,也就不再需要父親了。”
顧念這樣說著,就覺得臉上濕漉漉的,伸手一擦,發現是自己的眼淚。
到底,她還是存了幻想的,幻想顧遠宏也會像對待顧悅、元郎那樣,對待她。如今,幻想破滅了,化成了這兩行淚水。
顧遠宏:“你這是什麼話?難道血緣關係還能改變不成?”他似乎胸有成竹。
顧念也不答話,走到門邊掀開帘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父親請離開吧,我累了,想要休息。”
顧遠宏臉色變了變,到底是忌憚顧念背後的大皇子,便也只好灰溜溜地離開了。
阿巧在他離開的下一瞬奔進屋裏來,見顧念滿臉是淚,不由驚道:“姑娘哭了?”
顧念不說話,她慢慢地坐在椅子上,任由淚水盡情落下。
今生今世,她也只為顧遠宏哭這一回,只當是對父女之情的祭奠。
王太師下了朝並沒有直接回府,而是急匆匆地去了坤寧宮。昨夜他的夫人受了風寒,因此王家並沒有女眷參加元宵宮宴。
而昨夜寧王被扣留在宮中,不得出去,自然沒有機會給王太師通氣。
因此,死而復生的薛懷瑾就是大皇子這個消息,王太師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皇帝頒佈旨意的時候,他發現周圍的同僚們臉色都是一派平靜,顯然是比他早知道。
帶着萬分疑惑,王太師求見王皇后。
寧王也在坤寧宮裏,祖孫三人見了面,都是臉色灰敗,一時之間竟然無從說起。
最後,還是王太師先開口,他問寧王,“你當時派去刺殺薛懷瑾的那個人呢?”
他是在懷疑是否最一開始的時候,這個殺手就放水了。其實薛懷瑾的傷並不重。
寧王道:“那人我早殺了,難道還留着供出我來?”
王皇后道:“這個已經過去了,就不要提了。父親,主要是如何應對。”
以前他們只是懷疑薛懷瑾是大皇子,所以才對對方痛下殺手。如今可好了,人家直接強勢歸來,皇帝在朝堂之上昭告天下了。
王太師頹然嘆道:“如今,事情已經成了定局,還能如何應對?”
王皇后和寧王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睛裏看到了恐懼。這些年來,無論是皇后還是寧王,過得都是十分肆意,因此也樹敵太多。
以往,被他們得罪的人都是有怒不敢言,看的不過就是寧王是未來的皇帝、惹不起罷了。如今,大皇子回來,那麼皇位繼承人就不知道一個選擇。
如果皇帝選了薛懷瑾,寧王、包括皇后乃至王室家族,恐怕都會從此一蹶不振,說不定還會有人因此失了性命。
寧王也顧不得臉面了,撲倒在王太師跟前,哭道:“外祖父,您要救救我呀!”
“薛懷瑾和我有宿仇,若是再等到父皇立他為太子,就什麼都遲了。”
皇后也附和道:“是啊,父親。如今他剛剛歸位,身份不穩,如果做什麼,此時就是最好的時機。”
王太師想了又想,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此事容我好好計劃一下,這是最後的機會,再也不容有失。”
寧王聽了眼睛一亮,“多謝外祖,有您出手,薛懷瑾定然是插翅也難飛。”
薛懷瑾並不知道,另外一場針對他的陰謀又開始策劃了。他下朝以後,心心念念地就只想着一件事:去看顧念。
昨夜在宮裏匆匆一見,都沒有說上幾句話。不僅沒有解了相思之苦,反而勾得心中的思念更盛。
薛懷瑾把身上的朝服換了日常的衣服,就要出宮。臨出門被一個小太監攔下,“大皇子,讓奴才跟着你吧?”
薛懷瑾:“不用。”
小太監很是契而不舍,“大皇子您身份貴重,自己出宮是不行的。若是被還地知道了,定然會責罰奴才。”
薛懷瑾見這小太監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生得瘦骨嶙峋,偏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來十分機靈。
他動了惻隱之心,擺擺手道:“好吧,不過你只能遠遠跟着。”
小太監千恩萬謝地應了,回去也換了一身普通的衣服,跟着薛懷瑾出了宮。
薛懷瑾先去了一趟侯府,薛侯爺見了他十分歡喜。侯夫人神色卻有些尷尬:在過去這半年裏,侯夫人因為妒忌也曾經給薛懷瑾使過絆子,生怕對方會和他的兒子薛彬爭奪侯府家產。
此時知道人家自然有顯赫的身世,也許以後還是天下之主。侯府這點子產業,和整個天下比起來,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侯府老夫人卻是十分欣慰,握住薛懷瑾的手端詳半天,“老身早就看出來,你這孩子不是普通人。沒想到,卻是龍子鳳孫。”
薛懷瑾並沒有因為身份的改變而顯得高高在上,含笑對老夫人說:“無論我身份如何變,都是您的孫子。”
這就是變相地承認了侯府對他的養育之恩了,老夫人聽得感動,連聲說“好孩子,好孩子”。薛侯爺已經是熱淚盈眶。
聽見消息特意趕回來的薛彬倒是不拿自己當外人,對着薛懷瑾道:“大哥,你如今飛黃騰達了,可不能忘記弟弟。給我找個差事唄?”
薛懷瑾滿口答應,卻提醒道:“如今我剛歸位,有些事情還不熟悉,略等一等,看看有什麼適合你的職位。”
薛彬:“抓筆杆子的我可不做啊!”
薛侯爺聽得生氣,伸手在他後腦勺拍了一記,“你還挑三揀四的!”
薛彬痛叫一聲,卻惹的大家哈哈大笑。
一時之間,侯府正房的笑聲不斷,倒是比以前還要融洽幾分。
過來好半天,眾人才依依不捨地送薛懷瑾出來,薛侯爺對他眨眨眼睛,“你是不是得去一趟顧府?”
薛懷瑾有些不好意思,卻也沒有否認。
盛椿奔出來,扯住薛懷瑾的袖子道:“公子,不,大皇子,您帶着奴才進宮去吧,奴才還想伺候您。”
薛彬惡意地笑,“進宮伺候的,可都是太監,你也想做太監?”
盛椿愣在當場,皺眉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薛懷瑾笑着安慰他,“過些日子,我就可以出宮另立府邸,到時候你過去就是了。”
盛椿這才笑了。
這麼一耽擱,薛懷瑾來到顧府的時候,就到了午飯時分。
門子見了薛懷瑾緊張得語無倫次,“大,大皇子稍等,奴才這就去稟報”。侯府的庶長子是當年宸妃之子,這件事已經傳遍了京都的街頭巷尾。他怎麼著也是官宦之間的下人,自然是早就知道了。
顧遠宏聽了稟報,騰地站起身來,“快,快請!”
果然不出他所料,大皇子這麼快就來了顧府,顯然是來看顧念的。
他一面吩咐丫鬟去叫大姑娘,自己一溜小跑地來到門口迎接。
薛懷瑾早已等不及了,自己進了府門。兩人在迴廊碰到,顧遠宏倒頭便跪,薛懷瑾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顧大人不用如此多禮。”
他說了一句,腳步只是停頓了一瞬,便又抬步往後院去-對於顧念的院子,他顯然是親車熟路的。
顧遠宏站起身來,正要藉此機會和他寒暄幾句,卻只看到了薛懷瑾離開的背影。
自從今天和顧遠宏把話說明白,顧念就陷入了一種矛盾的情緒之中。
以後不必在顧遠宏面前演什麼父慈女孝的戲碼,因此她覺得渾身輕鬆;另一方面,心裏那因為親情而得不到滿足的空洞卻似乎越來越大了。
這種矛盾,讓她覺得煎熬,悶悶地待着多半天,就突然看到了薛懷瑾。
他今日穿了常服,相比那日元宵宮宴上少了些距離感,眸子倒是一樣的含笑。他望着她,“你心情不好?”
顧念也不瞞着,點了點頭,把自己和顧遠宏攤牌的事兒毫無保留地告訴了薛懷瑾。
他尋了把椅子坐在她身邊,看她低眉斂目的樣子,不覺有些心疼。
“你知道,念念,人和人是講求緣分的,父母和子女也是一樣。”他道。顧念轉頭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薛懷瑾伸手替她撥開額前髮絲,“若是能夠父母都在,且對孩子極為疼愛,那是一生的幸事。”
“可是,如果沒有,也不必強求。只需要好好地愛護自己,愛護心愛的人。”薛懷瑾說到這裏,目光閃了閃,笑意深刻地道:“比如說,我。”
“你可以從此好好疼愛我!”
顧念目瞪口呆,半晌嗔道:“你好不要臉,一個大男人,要什麼疼愛!”
薛懷瑾搖頭,“此話大錯特錯。大男人在外打拚,才更需要疼愛。”
“所以,就這麼決定了,以後成了婚,你可要好好疼愛我!”
顧念的臉騰地紅了,“誰要和你成婚!”
“哦?原來顧大姑娘沒有這個打算啊?那那天元宵宮宴上,你是吃的哪門子的醋?”
“我才沒有!”顧念說著,到底是有些心虛,聲音比方才低了不少。
薛懷瑾湊近她耳邊,低聲道:“你也不用不承認,畢竟,”
他頓了一頓,才繼續道:“畢竟,我喜歡你為我吃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