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一個多時辰以後,薛侯爺和李公公都等得雙腿發酸,這才聽見吱呀一聲,房門被人從裏頭打開。
皇帝在前,薛懷瑾在後,父子兩個相攜而出。
藉著門口掛着的紅燈籠,薛侯爺和李公公都注意到,兩人的眼睛都有些紅腫,想必在裏頭是哭過了。
李公公低頭提醒,“陛下,咱們出來得夠久了。”
今日這事是瞞着宮裏的人的,如果許久不出現,恐怕有人會起疑心。
皇帝點了點頭,拍了拍薛懷瑾的肩膀,“這幾日你就先委屈一下,依舊不要出門。過幾日,自然有旨意下來。”
“是,父皇!”薛懷瑾垂首道。
大約是這一聲父皇取悅了皇帝,他連日來陰鬱之色一掃而空,哈哈笑了幾聲。回過身來,鄭重對薛侯爺行了一禮。
薛侯爺嚇得跳起來,“陛下!您這是要折殺臣嗎?”
皇帝按住他肩膀,“這是你應得的。是你,救了朕的兒子,不至於讓朕百年之後,這皇位無人繼承。”
這話就說得很明白了,皇帝顯然在很快的時間內就已經做了決定。無論寧王如何,這皇位都是薛懷瑾的了。
皇帝和李公公離開,薛侯爺看着眼前這個高大的少年,眼光中頗有自豪之意。
“大皇子,你可算是不用再受委屈了。”
薛懷瑾撲通一聲跪倒在薛侯爺跟前,“求您還叫我懷瑾吧。這麼多年養育之恩,孩兒不能忘,也忘不了。”
“若父親您以後對我疏離,甚至以君臣之禮對待,孩兒,孩兒如何自處!”說道最後,他的聲音已然哽咽了。
薛侯爺被他這幾句話說的,只覺得一股巨大的暖流在身體裏來回衝撞,瞬間便衝撞到了他的眼睛裏。眼睛承受不住,便有什麼熱熱的東西要流出來。
而所有的語言,都無法形容他此刻的感激之情。
無措地搓着雙手,薛侯爺唯有不斷地重複一個字,“好,好!”
皇帝回到欽年殿的時候,眾位嬪妃已經在吃年夜飯。皇太后也來了,看見他便嗔道:“皇帝去哪裏了?害得皇后找了半天。”
皇后在太後面前向來是裝得一手好兒媳婦,因此太后對她印象相當不錯。而且,還有寧王這個皇帝唯一的兒子加持。
所以每次只要有機會,太后總是會替皇后說話。
皇帝因為剛剛證實了自己的大皇子還在人世、生得還是龍章鳳姿,於是心情就出奇地好。聽了這話,也不惱,呵呵一笑道:“兒臣出去透透風,沒想到越走越遠了。”
皇太后嗔道:“這麼大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又連忙讓宮女們給皇帝上熱茶,“外頭天氣寒涼,喝一口暖暖身子。”
皇帝突然回來,惹得一種嬪妃搔首弄姿,恨不能讓皇帝的目光從此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再也不轉開。
唯有皇后目光閃爍地盯着皇帝:根據她多年來對枕邊人的了解,方才皇帝消失的這一段時間,肯定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好事。
難道,是偷偷寵幸了某個宮女?
卻似乎有些不像,他身上還是原來的那身衣服,無論髮式還是衣衫都和出去的時候沒有什麼區別。
皇后又用詢問的目光看向李喜,方才她看得明白,皇帝一離開,李喜就跟了過去。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他一定是知道的。
李喜接觸到皇后的目光,神色不變,對着她微微垂首,算是行禮。
此事,皇后也是想當然了。李喜是什麼人?那是跟在皇帝身邊多年、早已成了人精的。又如何會在她面前帶出什麼來?
更何況,李喜知道,今日大皇子身份被證實,那麼寧王、皇后,乃至王太師的末日,也就不遠了。
以往,皇帝不過是看在寧王的面子上,因此對皇后和王太師網開一面,如今後繼有人,卻又有什麼可顧忌的?
皇后見李喜神色正常,想着大約是自己疑神疑鬼,也便沒有再注意皇帝了。
當東方的天空露出一抹魚肚白的時候,顧念在床榻上醒來。
她並沒有按照風俗守歲,昨夜早早地就睡了。
自從重生以後,她一向秉持的觀點就是:身體健康最重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比什麼都強。
她伸了個懶腰,正要喊阿巧進來,便見窗戶被人打開,一個人輕車熟路地跳進來。
進來就是抱怨,“念念,你可算是醒了,我等得都要凍死了。”
話雖然如此說,他的臉上卻滿是笑意,目光炯炯地望着顧念,絲毫沒有熬夜的疲倦之態。
“薛懷瑾,你怎麼又走窗戶!”顧念嘟囔了一句,無奈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她剛剛起身,頭髮本來就有些凌亂,如今被自己一抓,更是不成形。薛懷瑾看了好笑,走過去替她攏好了。
一面道:“我上回跳窗戶還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
顧念迷茫地看着他,“你有急事嗎?”
薛懷瑾卻是有要緊的話要和她說,要不然也不會巴巴地在外頭等了一個多時辰,實際上,昨夜皇帝離開侯府以後,他去看了一眼如蘭,便來到這裏了。
聽到房內均勻地呼吸聲,料想顧念睡得熟,便不忍心吵醒她。
事實雖然如此,但是顧念這麼一問,他就有些不悅,“難道,沒有急事就不能來找你?”
顧念覺得莫名奇妙。
她隱隱約約覺得,薛懷瑾似乎變了。自從兩個人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以後,這個人似乎從高冷突然轉變為暖男,甚至還有些小心眼。
有時候而已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不高興。
猜不出來,就不猜。顧念於是自顧自地下了地,穿上鞋子。
薛懷瑾反而又來招她,“天冷了,你穿得這樣單薄。”一面從架子上找了件外裳替她披在肩膀上。
顧念看了看外頭天光就要大亮,於是催促道:“你有什麼趕緊說,一會兒有人進來,發現了你豈不是功虧一簣?”
薛懷瑾這回倒是沒有鬧彆扭,反而看着顧念,鄭重其事地道:“我曾經問過你,若是我身份改變,你可還會心悅我?”
顧念覺得有些不對,因為當時她還沒有承認自己心悅他。於是便有些扭捏,“你莫亂說!”
薛懷瑾執拗道:“你只說,你的心意會不會因為我身份的改變而變化?”
也許是他的表情太過認真,顧念直覺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等的事兒,一面胡亂點頭,一面道:“懷瑾,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可是皇后和寧王發現你還在人世?”
薛懷瑾搖搖頭,對她一笑,“有你這個態度,我就放心了。”
“你只記住一句話,無論我是說,我的心裏就只有你顧念一人!”他飛快地說完這句話,便噔噔噔地走到窗戶邊一躍不見了。
幾乎是在同時,阿巧推門進來,不由驚訝道:“姑娘怎麼站在窗戶邊上?若是着涼了可怎麼好?”
阿巧一面說,一面走過去把窗戶關上。回身見顧念眉頭緊鎖,似乎在思索着什麼難解之謎。
於是問道:“姑娘做噩夢了?”
顧念搖頭,抓住阿巧的胳膊問道:“你說,一個人突然身份改變,會是什麼原因?”
阿巧撓撓頭,“被皇帝看上,進後宮做皇妃?”
顧念:“男的。”
阿巧“哦”了一聲,靈機一動,“被皇后看上,進宮做太監?”
顧念:我還是自己想吧......
不過,沒有用顧念等多久,薛懷瑾的身份就用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揭示在她面前。
元宵節前兩天,皇帝突然傳下旨意,要求京城內五品以上官員的家眷都進宮參加夜宴。
顧遠宏正好是五品,所以,陳氏和顧念在被邀之列。
陳氏和顧遠宏都在暗暗猜測,是不是要給寧王選正妃了?
陳氏道:“寧王那人可不是良配,聽說王府後院的女人多得數都數不清。”
顧遠宏卻有些不以為然,“男人們,三妻四妾正常。更何況是皇子?”
他喝了一口茶,帶着些嚮往地道:“若是有誰家的姑娘被他看中,從此整個家族都可以跟着飛黃騰達了。”
陳氏敏銳地聽出來些意思,試探着問道:“老爺的意思是?”
顧遠宏微微一笑,“說起來,念兒的年紀也不小了,該是嫁人的時候了。”
陳氏一愣,隨即心頭升起一陣快意,連忙隨聲附和道:“還是老爺想得周全。說起來,寧王還真是個不可多得的男兒呢!”
她的話風轉換及此自然,彷彿方才說寧王不是良配的人不是她。
幸虧房中只有她的貼身丫鬟綠漪,她倒是也不怕這話傳到外頭去。
夫妻兩個又說了一陣,顧遠宏就要離開。陳氏忙道:“天色已晚,老爺不歇在這裏嗎?”
顧遠宏愣了一下,隨即擺手道,“不了,還有些公文要處理,我去趟書房,今夜就宿在那裏了。”
見陳氏似乎是要惱的意思,他笑着安慰,“人在衙門,身不由己啊,萬望夫人海涵。”
陳氏還能說什麼?明知道對方這樣不過是託詞,也只好行禮恭送罷了。
臨走到門口的時候,顧遠宏又轉過身來吩咐道:“你明日趕緊找些好看的衣裳首飾,好元宵那日進宮給念兒穿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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