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
120到了,醫護人員抬着擔架將他送上車離開,警察也趕到,司機舉着手和警察保證,“警察同志,真不是我說,他真的是碰瓷的,行車記錄儀都記着呢,他自己往車上撞的。”
警察歪着頭看向救護車的尾燈,紅藍色一晃一晃的,依稀記得他們口中所說的碰瓷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體態消瘦,像是長期營養不良,躺在地上瘦瘦小小的一團,和碰瓷的不大像,倒是和記憶中模糊的一個人挺像。
司機看這警察沒動作,掰着行車記錄儀,“警察同志,我說的可是實話啊,您看看,這裏可是記錄的清清楚楚,我再給您拷貝一份都行。”
“行,把電話留一下吧,要是有事我再聯繫你們,你們一會跟着救護車到三院,先給他把醫療費交一下。”警察拷貝一份,要走了電話。上車之前冷不丁看到一直坐在車裏沒出來的人,他剛剛沒注意,此時車窗搖下來一半,車裏人只能看到側顏,繃緊的下巴高聳的鼻樑,眸色低垂應該是看着手中的平板。
“不能真這麼邪門吧。”警察嘀咕了一句,上車系好安全帶,摘下帽子揉了揉頭髮,同行的納悶忍不住問道,“怎麼了?老徐,用不用做筆錄?還是他們酒後駕車?”
“不是,”老徐打了方向盤,踩住咯吱咯吱脆的剎車,“沒什麼,大晚上的人容易亂想。”
“季總,我先給您送回家,之後我去交錢?”司機覷了一眼後視鏡,只看到季岳翹着二郎腿坐在寬敞的後座上,沒有說話。
這司機心中也納悶,不過還是謹慎的跟着前面的救護車。
不知拐了幾個彎,眼看着離季岳在H市的公寓越來越遠,季岳終於說話了,“你上去交錢,確定他沒事之後下來。”
司機不明所以,忙應了一聲,急匆匆的打輪停到車位里,空調調的舒適之後跟着醫護隨着人流上樓。
季岳手指敲打着平板,上面的文件字體在他的指尖忽大忽小最後移到了垃圾箱裏。
蘇弦腦袋纏着紗布,說是幸虧司機及時踩了剎車,導致他因為慣性摔倒,沒什麼大礙就是蹭破皮出血了,反倒是血糖極低,護士拿着診斷單語重心長的囑咐,小夥子不能因為想要美麗就減肥不吃飯。
話說的每錯,可蘇弦聽的怪怪的,一個男人被別人說美總是奇怪,他也不反駁對方,低垂着頭,一點一點的聽着護士囑託。
最後護士口罩上方褶皺的眼睛一笑,眼尾盪起一圈皺紋笑道:“小夥子有對象沒啊?是本地人嗎?”
蘇弦晃着腦袋,隨後點點頭,有些頭暈。
司機上樓交錢呢,正巧看着他彎着腰頭上纏着紗布還穿着染着血的白色襯衫扶着牆往外走,“誒,你不住院啊?”
這套路不對啊,碰瓷的現在連身體都不顧上趕着要錢?得,司機直接把一千元塞到他手裏,“我老闆說的,你拿着錢看病吧,就當我們虧了。”
前一句話是季岳說的,后一句話就是司機自己加的,這唐鐸別的不行,看社會陰暗面那是捕風捉影,生怕老闆那個慈善心泛濫用到壞人身上。
蘇弦頭還有點暈,聽他說話暈暈乎乎的,看着手心裏捆成一個卷的一千塊,睜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等想要還回去的時候司機已經走了,於是這一千塊就變成了燙手的山芋,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還給他。
只是,他看着走廊里人來人往的,想到那破碎的畫面在他面前一點點重構又一點點消逝,心裏跳跳的疼,他捂住襯衫的領口,手機還在一閃一閃的顯示消息,他扶着牆壁緩緩蹲下|身,這次,頭疼起來了。
九哥打了半天電話,剛開始是無人接聽,後來是關機,他看着面前岔開腿坐在沙發上夾着煙捲的老闆一時之間腿就軟了。
“怎麼?你不說他天天來上班嗎?”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周身籠罩着一股流氓氣質,半睜着眼吞雲吐霧,幸虧樣貌好,否則還真是個流氓頭子,板正的寸頭活像改造青年。
“他是天天來上班,今天應該是有急事吧。”九哥扯出一個笑,想着這個祖宗怎麼今天來查崗,這點還真是寸兒。
“哪裏像個打工的樣子,”段信燃將煙頭掐滅在煙灰缸里,“告訴他,如果再被我發現一次曠工就真得肉|償了。”
“知道了,我一會再打個電話,”九哥看着他直起身,從褲袋裏拿出口香糖撕了糖紙放進嘴裏,知道他今天心情好,想着見到一次人不容易,於是搶先說道,“段總,那個蘇弦他最近身子好像不太好,我看着挺瘦的要不要放個假什麼的,白天上班,晚上也上班身子吃不消啊。”
段信燃嚼着的動作停了一瞬,手插在褲袋裏,回頭望着九哥,“他自己選的和我有什麼關係,還有你告訴他合同期間最好精神飽滿的上班,乾癟癟的客人摸柴火啊。”
九哥點點頭,心道這個祖宗除了錢大於一切剩下的愛好就是把着蘇弦這棵搖錢樹,看他晃出金燦燦的葉子,不過面上還是笑的花枝亂顫,好好的酒吧經理笑出了老鴇的美艷。
蘇弦早上上班等公交的時候突然想起護士和他說的營養不良,聞着車站旁邊的煎餅果子味道,想了想還是排在隊伍尾巴。
他今天戴了一頂黃色漁夫帽,正好遮住他頭上的紗布,本來洗漱的時候想要扯下來,結果像是警示般滲出血絲,他放棄了,屈辱的將劉海梳上去,這才能夠看清。
眼鏡是平光眼鏡,戴着就是為了減少和其他人目光接觸,結果一摸耳朵,不出意外,又蹭破了,只能第一次頂着一張白白凈凈的臉去上班。
怕有味道,他拿着煎餅果子坐在公司茶水間裏吃,就着熱水,胃着實暖和一些,手機又響了,“蘇弦,你昨天沒來上班怎麼不和我說一聲啊,你知不知道昨兒大老闆來了,聽沒聽說過掃除的故事,一個學生天天掃除,結果一天沒掃,老師來檢查了,說學生懶,還有另一個學生,從來不掃除,正巧那天掃除了,被老師猛誇。”
蘇弦輕輕笑了一聲,捂着杯子,“知道了,我昨天有事沒告訴你,對不起,今後不會這樣了。”
“誒,你是我們公司的嗎?”
“先不和你說了,掛了。”蘇弦背對着門口講電話,來人也不知道,他今天依舊穿着白襯衫,萬年不變的牛仔褲因為血跡泡在水盆里,今天只得換成修身的卡其色褲子,踩着一雙帆布鞋,活像一個高中生。
“是新來的嗎?”後面的人又嘗試着叫了一聲。
蘇弦這才回過頭,“林林,來的好早啊。”
“哎呦我去!”林林瞪大眼睛,手裏的杯子差點沒拿穩,“你今天好帥!從來沒見你這麼穿過,我還以為你不會穿搭呢,現在想想學美術的哪有不時尚的呢。”
她十分自來熟的坐在蘇弦旁邊,“有句話怎麼說呢,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蘇弦,你現在正式成為我的男神。”
瞬間由同事變成男神的蘇弦羞澀的笑笑,林林坐的很近,他很少和女孩子這麼近距離,向左邊挪挪才覺得舒暢,依舊低垂着頭不看她,小聲說道:“謝謝你。”
“客氣昵,不過說真的,你今天可給我們公司爭顏值了,我覺得我們瞬間就有底氣了。”林林興緻勃勃的拿出電腦打開一個文件,上面是訂婚宴的邀請函,以及伴手禮的圖片設計,玫瑰花和百合花鑲嵌其中,水墨的設計富有中國風。
“這是哪個客戶的?”蘇弦瞥了一眼,湊近了一些。
“不是客戶,是招標,有一個千金大小姐結婚,我們給設計邀請函和伴手禮,她給出了很高的價碼,各個公司都躍躍欲試,咱們公司昨天半夜得到消息,加急設計的,”說到這,她看了一眼蘇弦,“我還給你發郵箱了,但是你沒回。”
“哦,抱歉。”蘇弦又低下頭,露出在陽光下纖細的像是發著光一樣的脖頸。
“沒事,一會我們整合一下,說是今天下午在麗思酒店招標,你也跟着去,當場還能改改。”林林不知為什麼腦子裏開始晃出同事說的話,這樣的男孩子都有男朋友,一看就是一個小0。
鬼使神差的,大概林林也覺得不好意思,但是話已出口收不回來,“你有男朋友嗎?”
蘇弦愣了一下,帽子遮掩下看不清他的表情,林林窘迫到極點,一直以來都是林林自己覺得和他熟,他和自己怎麼樣還沒說呢,“你別介意啊,我就是電影電視劇看多了,隨便問問,沒別的意思。”
蘇弦不說話,只是低垂着腦袋,手指絞動在一起,擱在纖細的大腿上,渾身彎成一個柔美的弧度,陽光淅淅瀝瀝的灑在他肩膀上能夠看到他脖頸上細碎的絨毛。
林林逃難式的飛奔出茶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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