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
一個小時之前,季岳本來想要回家,可是他突然收到了季肇的電話,“哥,我今天和朋友出去玩,不回家了啊,對了,昨晚蘇弦發燒,他嘴裏不停念叨顧南,顧南,他究竟是誰啊?”
季岳語氣一沉,“他還和你說什麼了?”
“也沒說什麼啊,他燒的迷迷糊糊的,還說他想他,但是找到他了,說自己不是故意的,今後要補償他之類的,對,還說贖罪,他好像犯什麼錯了,一直哭,小朋友都不能這麼哭。”
“他說要贖罪?”季岳道。
“是啊,我估計他都是潛意識裏的,念叨念叨顧南,最後又變成了你的名字,他還說他喜歡你,愛你,昨晚你都不知道,他抱着你那個軍綠色的大衣不鬆手,非說是他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哥,不說了,我朋友叫我了。”
季肇掛下電話,看了看身邊的段瑟,“嫂子,這麼說行嗎?”
“等着吧,看看季岳會怎麼做。”段瑟輕笑,之後將手機相冊給他看,“你給我選選,看看訂婚宴上我穿什麼顏色的禮服好看?”
季岳腦海中不停出現蘇弦抱着軍綠色大衣說喜歡的樣子,他握住方向盤的手不住收緊,之後冷笑不已,蘇弦周身作繭自縛,都是稜角、都是尖刺。
季岳想讓他追悔莫及,可他僭越非分,沒有規則。季岳想無視他的存在,可偏偏他上趕着在他周圍的人身上做文章,不管真假都讓他的存在感鮮明不已。
存在感恰恰是最致命的毒藥。
季岳以為自己經歷了那麼多,感情早已應該麻木,但他發現,只要一涉及他弟弟的事情,心中就是一團亂。
他厭惡一個人,連帶着他所有的話,甚至不想在再聽到蘇弦的名字,結果就接到段崢燃的電話,“酒吧從J國新運來了一箱紅普通酒,混着松木香的,來嘗嘗吧。”
季岳左右無事,大腦幾乎無法思考,完全忘記了蘇弦叫他吃飯的事情,猛踩油門就到酒吧。
段崢燃說的紅酒果然是極品,很有年代感,上面的標誌代表着它背後的悠久歷史。
“段瑟去你小區住的事真對不住啊,丫頭性子上來了攔都攔不住。”段崢燃道。
“沒事,左右我們周日也是要訂婚的。”季岳道。
段崢燃差點一口紅酒噴出來,“你們要訂婚的事情為什麼她沒和我說?”
季岳微微挑眉,還是道:“我會好好對她的。”
“得,你別蒙我,她怎麼樣我清楚的很,之前哭天抹淚,現在上趕着要過去住,這也太富有戲劇化了。”段崢燃立刻掏出手機打電話,可電話是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估計是把他拉黑了。
季岳笑笑不語,滿腦子覆蓋季肇的話,他甚至可以想像到蘇弦說愛他的時候的表情,一定是緊閉眼帘,眼底濡濕,這是把他當替身了啊。
九哥過來,季岳作勢去洗手間,回來之後正趕上段崢燃和九哥說話,“你們能不能學學蘇弦那個樣子,學不到全部,十分之一也可以啊。”
九哥道:“段總,我和小林說了,但蘇弦您也知道,他身上那股子清冷勁一般人真學不到,誰也沒有他經歷多啊。”
“你等着,我手機里還有一段之前的視頻,你讓小林看看,找找感覺。”段崢燃一回頭就看到倚在門邊的季岳,“哎呦,回來了?”
“什麼視頻?”季岳道。
“沒什麼,就是他第一次穿女裝的時候,把客人迷得不得了。”
季岳過去看,是很久之前的監控,看上去應該是兩年前,那個時候的蘇弦比現在胖一些,肉眼可見的嬰兒肥,因為是監控,所以角度很清晰,他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戴着假髮,身上簡單的藍色連衣裙,周圍坐着的不乏資本,可以看到偷偷瞄着他,卻沒有動作。
的確如段崢燃所說,很清冷,他雖然處在包房中,沒什麼表情,脊背挺直,單純坐着就是一道風景。
九哥道:“要說他那個時候可總是往海邊跑,後來說好像是什麼人的骨灰海葬了。”
季岳語氣低沉下來,“海葬?”
九哥一哆嗦,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季岳這個架勢,渾身像是淬着冰,一雙眸子透過金絲眼鏡看過來,讓人渾身發冷,“是啊,也挺環保的哈。”
晚上下了霧,夜間寒冷,一道風馳電閃的邁巴赫在夜空中劃開一道一道口子,唐鐸哆哆嗦嗦的再次和季岳確認,“我們去墓園嗎?”一路上車越來越少,平添幾分恐怖。
“對。”季岳坐在後座上,絲毫沒有醉酒的神態,卻像是在赴宴,車玻璃不斷倒映出一片又一片的黑暗,帶着叢林氣息的風順着窗戶縫隙進來,唐鐸卻不敢關窗,甚至連音響都沒有開。
他的過往經驗又來了,往往季岳說的話越少問題就越大,更何況是半夜三更去墓園,換做另外一個人都覺得現實恐怖片上演,但在季岳身上不是,是現實災難片,唐鐸知道,總有一個人要為此買單。
車子曲線流利,疝氣燈讓霧氣顯露,卻透露出前路漫漫,直到看見遠方那亮着黃光的建築,漫山遍野的燈,像是夜空中的星辰。
穩穩停在墓園門口,唐鐸不知道季岳是進去還是不進去,看了看後視鏡,季岳眸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麼,但不斷摩挲的手指暴露了他的一切,時間變得漫長起來,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季岳說道:“回去吧。”
唐鐸如臨大赦,長吁一口氣,駛離墓園,反光鏡里那被霧氣籠罩的群山逐漸消逝,那些光、那些星辰都被濃霧覆蓋到無盡,他覺得有些冷,但還是沒有關窗。
濃霧瀰漫,沒有消散的趨勢。
屋子沒有點燈,季岳重重將蘇弦拉起來,深吸一口氣問道:“你喜歡我?”
蘇弦一愣,莫不是他想起來什麼,可他的神色不像,可又猜不到,只能老老實實點頭。
季岳冷笑,扭開放在鞋架上的水,直接澆在蘇弦頭頂,“怎麼對你都喜歡?”
蘇弦被他周身的氣氛攪得不知所以,剛想擦臉,卻被季岳攥住手腕,錐心的痛感襲來,他聽到季岳繼續道:“問你話呢?”每個字都咬在重音上,像是終於咬住獵物咽喉的狩獵者在看着它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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