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乳科鬼見愁1

甲乳科鬼見愁1

第一章甲乳科鬼見愁

北城,深秋。

積水潭醫院。

甲乳病房每周一的例會事兒都挺多,大辦公室里塞得滿滿當當,主任副主任坐前頭,中間是一幫主治,小實習和規培縮在尾巴,一溜小護士在護士長的帶領下眾星捧月般散在外*圍一圈。

這規矩,多少年傳下來,但也有例外——

靠窗那一隅有個大夫,背對眾人刷着新病號的電子病歷,鼠標點得咔咔響,一點轉過來聽領導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要說在集體單位里敢這樣忽視領導的不是憨就是傻,可這人不憨也不傻,護士站正對面牆上掛着這人照片和職稱。

副主任,他這個年紀可少有。

並且,大家對他這樣的舉動還特習以為常,唯有新來的幾個小實習特好心,你推我推想選個人過去把這位很嚴厲又很出格的老師給拉過來,免得被大主任穿小鞋。

正剪刀石頭布呢,被個叫於小寶的大夫攔住,笑着:“甭費事,快坐下主任來了。”

其中一個女學生嚅囁:“這樣真的沒事么……”

“他就是懶得管科里的事,沒其他意思,以後你就知道了。”

女學生簡直被開啟新世界大門:“原來可以這樣啊!”

“也不是……”於小寶大夫哭笑不得,覺得現在的孩子思維太活泛,自我延伸太多。他給立規矩,豎起大拇指說一句:“首先,你得是這個。”

幾個小學生立馬歇菜,乖乖坐回去。

滿頭銀髮胖乎乎的大主任邱建祥掃了眼日曆,憶起什麼,和護士長眼神對碰了一下,護士長含着肯定意味眨了眨眼。大主任充滿憐惜地轉向手下愛將那像是要將自己與這個世界隔離開的沉默背影,捧着保溫杯潤了一口,開始早會。

上周醫院領導班子開會的精神內容和業務要求絮絮叨叨說了不少時候,醫院系統的再次升級和往年舊檔案的規整入庫叫主治以下愁眉苦臉,敢怒不敢言。邱主任都看在眼裏,心道幸好早成了科里老大,不然這活他也不願意干。

末了樂呵呵地朝護士長點個頭:“讓我們歡迎一下新同事,小齊啊,你來介紹吧!”

這地界敢喚雷厲風行齊年齊護士長為“小齊”的沒幾個。

齊護士一張瘦長臉,鬢角髮絲收得乾乾淨淨,拎起身邊一人,拍拍肩膀:“這是新來的彭護士。”

身旁小人被兩掌拍得晃晃悠悠,叫大夥輕笑起來,她也不怯,跟着咧嘴笑,揚起圓圓的臉盤,嘴角兩枚小虎牙平添幾分俏皮,一雙眉眼彎彎聲兒響亮:“大家好,我叫彭鬧鬧,以後請多多關照!”

小姑娘一頭短髮,皮膚白白凈凈,骨架子不像北方大妞般高挑,性格倒是實打實的大氣爽利。

邱主任喜歡這樣活潑的小閨女,繼續樂呵呵:“來來來,咱們鼓個掌。”

大夥就一齊呱唧呱唧。

熱熱鬧鬧的,唯有那一隅安靜如初,頭都沒回。

彭小護士目光尋過去,覺得有點眼熟,瞧見內位大夫衣領邊顯出來一枚小紅痣,鮮紅鮮紅。她就有些不可思議,乖乖巧巧坐下后冷靜想了想,嗨,哪有這麼巧的事!

大主任宣佈散會,大夫們準備準備要開始查房,護士長留彭鬧鬧整理桌椅板凳,小丫頭的齊耳短髮乖乖束在白帽子下,身影瞧着略顯豐滿,穿一雙很普通的軟膠小白鞋,一手提上一把靠背椅歸回原位,力氣還不小。眼尾瞥見窗邊內位大夫站起來要去查房,忙往裏頭讓了讓,過道窄,她擔心自個噸位太擋道。

倒是沒怎麼注意人大夫長啥樣。

直到邱主任喊了一聲:“蘭洲啊——”

窗邊正別著筆準備出去的男人停下,等着老師后話。大辦公室基本走空了,就聽見歸置板凳的新護士一個趔趄,腳尖帶着金屬凳腿轉身發出不小動靜,猛地扭頭看向喻蘭洲。

兩人結結實實打了個照面,這是喻蘭洲看她的第一眼。

像是受到驚嚇的某種幼獸。

他也沒怎麼上心,目光飛快略過轉向邱主任。

精神矍鑠的小老頭從前在積水潭也是排的上號的,高大帥氣哪個小護士不喜歡?這幾年眼瞅着縮了不少,整個橫向發展。個頭不及喻蘭洲,但不妨礙他親熱地摟着肩膀商量:“國際中心內個研討會,咱們科有個講座指標,你看……”

對着滿目期望和如此好的機會,喻大夫一點沒猶豫,聲兒很沉:“內天我加了兩台手術,您喊別人去吧。”

這拒絕的理由其實不太牢靠,邱主任要是想安排,自個就能把這兩台手術給替嘍。可到底是心疼,沒在得意門生跟前泄露半點,瞭然點個頭,配合著:“成,回頭我跟李大夫說說……”

目光在他臉上尋了尋,有話想說,卻不落忍,囫圇咽進元寶肚裏,搭在肩膀上的手輕輕拍拍喻大夫後頸:“去忙吧,有空來家裏,你師娘惦記你。”

“哎。”這倒是應下了,可就沒見這小子露頭!

算算,都三年了,這三年裏,喻蘭洲跟在甲乳科病房生了根似的,哪兒都不願意去。

、、、

彭鬧鬧跟着護士長過流程,還是覺得神奇,內心感嘆唏噓,喜悅藏不住,從眼角眉梢流露出來,叫齊護士長停下來:“你樂什麼呢?”

小姑娘摸摸臉,趕緊把表情收一收,專心學習。領導說什麼她都乖乖點頭,也不用小筆記,人看着很活泛聰明,齊護士長挺滿意,問她:“跟你們院都差不多吧?”

彭鬧鬧原來是協和的,相比積水潭也不差,謙虛點說,這姑娘也是科里哪兒需要就能搬哪的一枚釘。她笑着戳戳電腦:“系統都一樣。”

齊護士長放心了,覺得小丫頭很快能上手。

目光尋到她的燕尾帽上,上面夾了一枚水晶髮夾,誇她:“你這髮夾蠻別緻。”

“我妹妹送我的。”小姑娘愛嬌地摸摸,顯然很喜歡。

接着就得了一疊護士守則和院裏規章制度,領導今兒不讓她跟着扎針,先把資料看明白再說。

彭小護士初來乍到坐在小桌前翻資料,時不時開小差抬頭往前望。她的位置正對着喻蘭洲的照片。也不知是哪一年拍的,上面的人一臉淡笑,意氣風發,一件白大褂就能穿出與眾不同的味道。

小姑娘瞅瞅周圍,開個小差,摸出手機美滋滋給妹妹發消息:【我看見我男神啦!我天我倆一個科室!!!】

正要吹噓自己因禍得福的時候,大夫們查完房出來了,她趕緊把手機收起,對着鏡子正了正小帽,在周一鬧哄哄的早晨里,喊住了喻蘭洲。

面對面的,她胸口掛着個夜班平安的伸縮懷錶,沖他笑得格外不生分,喚他:“學長!沒想到在這裏能遇見你!”

話語熱絡,笑的真心實意,很歡喜,眼裏亮晶晶。

喻蘭洲則沒有表情,眼鏡後面一雙波瀾不興的眼,白大褂里一件很乾凈的棉質長袖,口袋裏別著黑色水筆。

他身後就是那張照片,明明是同一個人,卻給人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彭鬧鬧見過從前的他,所以眼前的這人叫她感到不真實。

“你不記得我啦?”見他沉默,她像戳破的氣球耷拉下來,正想自我介紹一番,就見喻蘭洲毫不關心地抬腳走了,只留下一句:“給3床加個MRI。”

小姑娘自討沒趣,訕訕摸鼻子,跟在喻蘭洲身後的寶大夫上前打招呼,是個自來熟:“我叫於小寶,今年住院總,有事你找我。”

說完瞅了眼又回到靠窗桌子那邊的喻大夫,寬慰小護士:“甭介意,喻老師沒別的意思,着急上台呢。”

於小寶三十不到的年紀,白了一半頭髮,個頭是北方男孩一貫的高大,挺能聊:“你倆以前認識啊?”

都被人忘記了叫什麼認識……小姑娘低頭摳手指:“沒,不認識。”

於小寶也沒多問,笑着:“那你跟3床說一聲,現在約估計傍晚能排到。”

彭鬧鬧點點頭,噠噠噠跑去3床。

臨床外科是一門很大的學科,按照器官組織分得很細,管心的叫心外,管神經的叫神經外,神經外的大夫開不了心外的刀,心外也搞不定內些神經。在急診要是來個面部縫合的病號,那得最起碼兩個科室會診,耳鼻喉給縫到眼下,眼科接手往上走。

甲乳科是個很有特色的科室,負責人體的甲狀腺和乳腺,多是腫瘤病人,都要進行很長一段時間的放化療,所以這兒的病人看外觀就能分清新舊——

身上繫着紗巾吊著手走廊里溜達的都是剛手術完;一身輕鬆過來,打兩瓶藥水就出院的是老病號。

這一間住的都是新病人,都剛接受或者還沒接受自個生病的事,對這個都還弄不清楚,也就想打探打探人家是怎麼得病的,為什麼會輪到自個。

感情外放的就大大咧咧從頭到尾說詳細,內斂的就安安靜靜聽,聽完自個心裏琢磨,偷偷抹個淚。3床的大姐45歲,門診收進來目前尚未確診,和隔壁床一個乳腺炎聊得火熱,見護士進來也不避諱,就是話語說得含糊了些,意有所指:“跟我欠他奪少錢似的,問他點事愛答不理,就只會開檢查,我可是認識衛生局的李局長!”

一聽彭鬧鬧說下午做核磁共振,連話都懶得含糊了:“瞅瞅,瞅瞅,又開檢查,合著有提成是怎麼地?剛他怎麼不當我面說?”

一旁的乳腺炎也說:“我也做了可多檢查,今早五點就進來抽血,抽了我七*八管子。”

小姑娘從病房退出來,跑電腦邊查3床病例,裏頭大夫醫囑已經開出來了,膝關節和甲狀腺沒半點關聯,這肯定是病人喊疼了才會查,就怕晚期骨轉移。

、、、

齊護士長這天沒讓值夜,小實習準點下班回家,可也沒見她高興,騎在小電驢上給妹妹打電話:“他不記得我了……”

說完癟癟嘴:“可我一直記得他呀!!”

電話內頭彭靜靜穿一身職業套裝坐在偌大的總經理辦公室里,背後是一整面的落地玻璃,沒能按時下班,待會兒還跟一幫肥肚腩老爺們有飯局,心情不是很美麗,張口埋汰:“就內個你暗戀了好幾年打籃球的陽光學長?人家能記着你么?你是表白了還是上位了?這就不高興了?彭鬧鬧你給我清醒一點!至於么?說出去夠丟人的你!”

彭鬧鬧給她發消息的時候她正在開股東大會,桌子底下手機劃開來一瞧,沒頭沒尾的,也就是她能看明白。而彭靜靜之所以能第一秒就get到對方身份是因為從小到大彭鬧鬧一直都是個乖乖女,唯有出格的是初中內幾年,把一個高中學長當偶像,成了追星小瘋子。

叫人記憶尤深。

沒想到奪少年都過去了,彭鬧鬧這小瘋子跟舊玩具裝上新電池一樣,還能繼續瘋。

彭靜靜一想到醫學生的形象痛心疾首:“讀到博士還有頭髮嗎?!眼鏡片比酒瓶底還厚吧?禿頂和高度近視都會遺傳的!想想你兒子!”

“他頭髮很多的!”小姑娘皺着眉心急急反駁,“我看近視也不怎麼深!”

說著想起今天他站在護士站前的模樣,小聲嘟噥:“不過他確實變了好多……”

“變不變是人家的事,你不高興什麼?”

彭小姑娘憋着嘴,緩緩將車停在路邊,認真想了想,告訴妹妹:“就感覺沒有人記得那時候的我,我的青春全部消失了。”

彭靜靜是個很現實的姑娘,並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懷念過去,也不在意什麼青春。

青春?

呵,對她來說青春就是令她看起來不經事出門應酬被一幫老爺們耍猴似的遛來遛去。

不過這種情況在她執掌彭氏集團兩年後就再也沒出現過,她,彭靜靜,彭女王,靠實力說話!

秘書進來提醒:“彭總,再不出發我們要遲到了。”

彭靜靜踩着比針管沒粗多少的恨天高走在吸音地毯上,做總結髮言:“青春消失就消失了,說不定再過幾天你就不喜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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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肥來啦~

新文新氣象,希望大家喜歡~

本文背景架空,東拼西湊,勿對號入座哈!

排個雷,本文是發生在甲乳科的故事,甲乳科治療甲狀腺和乳腺,但因為甲狀腺方面的疾病實在是預后太好,沒啥好造作,所以本文的病例都是乳腺方面,覺得太壓抑的及時打住,但除了病例,其他都非常甜~是個正經甜文,灰常正能量。

嗯,希望審核小姐姐能看到這句話!

PS,雙引號內的“這”都可以讀成zh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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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褂和燕尾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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