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坤寧殿——

阿慈端站曹舒窈身側,“賀禮一大早都着人送去了。”

曹舒窈盯着銅鏡,“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姑娘,”阿慈緩緩蹲下,握着蕭幼清的手,“二姑娘自己都不難過,您不必介懷的。”

“世人皆無法擇生,弱者亦無法擇命。”聲音從殿外傳進。

“長公主。”

“長公主。”

曹舒窈坐轉,“府尹穿着一身公服來此,不合適吧?”

“坤寧殿裏的人見着臣都不攔臣,若非皇後殿下教旨,何人敢?”

曹舒窈屏退殿內的所有宮人,“坐吧。”

“原來,你也是會傷懷春秋的。”衛如華並未坐下,而是盯着她道,“有心何故要作無心?”

“我只是覺得自己太過殘忍罷了,將一族盛衰系在一個剛及笄不久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衛如華走近一步,“我代官家親迎的時候,殿下難道不是小姑娘?”旋即轉過身背對,“人無法選擇出身,是好是壞都要承擔,世家的兒女,享受了榮華,那麼代價就是自由,這也許不公平,但這個世間,從來就沒有過真正的公平,殿下從答應進入東宮那一刻起,不也是為了家族么?”

“未來之事不可預料,”曹舒窈起身,“我只儘力做好自己應該的。”

衛如華側過頭看着她,“這個天下就像一盤棋局,掌棋人只有一個,所有人皆不過為其棋子罷了。”

“太后說沒有永遠的掌棋人,最艱難的都已經過來了,如今只要看是否可以堅守住。”她又道:“我信爹爹的眼光。”

四目相對,曹舒窈挪開視線低頭笑道:“姐姐信的,只是先帝的眼光么?”

衛如華盯着她楞了楞,“原來你也是會笑的?”

“喜怒哀樂人皆有之,我與常人沒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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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元年八月十五中秋,於景和而言便只是一個普通的中秋節,聖壽節自憲宗大行后罷撤,東京城逐漸從悲痛中走出,各市皆有小餅售賣,百姓們各自回家團聚於庭院中擺出一張桌子放上小餅祭祀月神。

——太廟——

除卻陪同先帝祭祀,蕭幼清幾乎從未單獨來過太廟,靈位后是一排歷代先皇的御真,內侍與幾個禁衛守在正殿大門外。

“自先帝病重到大行再到如今,皇太後殿下便再未笑過,”內侍抬頭望着天上的滿月,銀光灑照大地,“天子有后,如今當真是日之與月,四季輪迴,生生不相見。”

幾朵妖艷的紅色曼珠沙華從太廟殿庭背光一角的岩縫中生長綻放,其葉早已掉落,只剩如火如荼的花瓣。

祁六走下殿階,薛進便不解的問道:“你幹嘛去?”只見內侍彎腰將艷紅的無義草折斷,“無義草?”

回憶伴着手中拿的彼岸花頻頻浮現,奪眶而出的眼淚便順着下顎流到了紫色的衣服上,“一晃眼竟過去了三十餘年。”

“這草...”

“你說先帝怎麼就這麼狠心呢?”祁六抬頭望着燭火閃爍的太廟正殿。

薛進漸漸低下頭黯然神傷道:“生老病死,循環往複罷了。”

香燭的青煙緩緩升起,神案上供奉着蕭幼清從禁中帶出來親手做的小餅,還有平日先帝喜歡而她又制止不讓喝的珍酒。

憲宗的御真是由翰林圖畫院侍詔許崇炬所畫,與武宗的眉眼有些相像,只是多了幾分秀氣,也是眾多御真中最為年輕的一幅。

“他的身體不好你早就知道,無人可託付你也知道,所以你狠心的將這一切都拋給了我,新君每日被病魔纏身又為饞臣左右搖擺不定,朝中如此局勢,這後世之君,我到底要如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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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馬車回宮的途中,十字街道路兩旁皆掛滿了花燈,燈上畫著一幅幅闔家團圓。

“太后。”在翰林院當差的內侍將馬車攔下,上前奏道:“翰林圖畫院侍詔有事相奏。”

蕭幼清弓腰從車內走出,“許侍詔?”

許崇炬上前跪伏,“請皇太後殿下移駕翰林圖畫院。”

蕭幼清愣了愣,猶豫道:“你是先帝最器重的畫師...”

“正如先帝所言,”許崇炬將跪伏的腦袋抬起,“不用誰特意告知什麼,皇太後殿下也能夠知道先帝所想與所思。”

趙平將蕭幼清從馬車上扶下,太后的儀仗便將肩輿抬上前,蕭幼清換乘肩輿隨許崇炬去了翰林圖畫院。

“快快快,都別楞着了。”

一陣風卷進翰林圖畫院,牆上掛着一幅皇帝親筆御賜的花鳥圖,勾當官急匆匆邁入堂內拿起一把戒尺將幾個藝學與祗候敲醒,“還睡呢,皇太後殿下要來了。”

“今兒中秋,咱們幾個倒霉人當值不許回家,現在困了打個盹也不許了?”

勾當官點出幾個祗候與藝學加上十餘名內侍,“你們幾個去內院,將許侍詔交代的柜子抬出來,輕點抬,別壞了裏頭的東西。”

幾個青袍技術官以及內侍將幾個雕刻精緻上了鎖的柜子從畫閣內抬出,“這裏邊兒都是什麼,怎的這般沉?”

“圖畫院除了畫作還能有什麼。”

——喵!——內侍將幾隻貓輕輕踢開,“去去去。”

“你們說,先帝生前喜畫,這柜子許侍詔從不讓人碰,會不會藏的都是先帝的畫?”

“今日是中秋,往年還是先帝的聖壽節,選在這一日,有可能。”

“這最裏層的幾個箱子積了厚厚一層灰,看着也有些年份了,”幾個穿青袍的藝學將箱子抬到庭院,抻了抻袖子湊攏伸手摸了一把,“這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青袍將一隻橘色的肥貓抱起,“這箱子沒有遭腐朽,許侍詔還特意養了幾隻逮老鼠的貓,我看啊八成是。”

“我可是聽說先帝的陪葬中什麼珠寶都沒放,就在梓宮內放了三幅許侍詔替皇太後作的畫。”

“把箱子都擦乾淨,用乾的布擦,切記別沾水。”

擦凈的箱子上面雕刻着祥雲與飛鶴,木箱材質一樣也都做了防腐處理,唯不同的是新舊不一。

勾當官旋即取出一串鑰匙,對着上面的號將箱子逐一打開,幾個青袍揉着疲倦的眼睛湊攏,“還真是畫哎。”

其中一個青袍伸手想要打開一幅手還沒碰倒軸子時便被勾當官用戒尺拍開,“先帝的東西是你能碰的嗎?”

“這些畫都是的嗎?”青袍們低頭望了一眼,“這得有上千幅畫了吧?”

“皇太後殿下到!”

內侍們將肩輿抬到院中小心翼翼的放下。

“臣等見過皇太後殿下。”問話的青袍旋即排成一列不再多嘴。

許崇矩便朝院子裏的眾人吩咐道:“你們都先下去吧。”

“是。”

內侍扶着蕭幼清走上前,“許侍詔?”

許崇炬將開了鎖的柜子打開,“這是先帝留給太后的,三十年,一共三千幅畫,這一箱是先帝的御筆,其餘的都是臣與另外一位侍詔隨着先帝與太后您出遊時所作。”

“本該在先帝大行之後就呈給殿下,但是臣怕殿下一時間無法承受,遂拖到了今日先帝誕辰,”許崇炬旋即跪伏。

蕭幼清楞在原地,庭院裏的涼風不停吹來,使得長廊盡頭掛着的銅鈴叮噹作響,“她...”蕭幼清攥着袖子沉了一口氣,“還與你說了什麼?”

“先帝說若是太后念想了便可以看看這些畫,先帝知道自己這樣做很殘忍,可是先帝說自己沒有辦法,帝王命短,古來長壽者屈指可數,求仙問葯不過是自欺自人,儘管如此先帝還是寧可信其有的四處着人去求,是太后支撐着先帝喘息了十餘年,但最終沒有逃過天命,這些畫是留下還是燒毀全憑太后,先帝說不乞求能夠得到太后的原諒自己的食言離開,只希望太后餘生能夠好好珍重愛惜自己。”隨後許崇炬磕頭從地上緩緩爬起,撐着老腰喘息了一口氣後走到木材最顯舊的箱子前將一幅老舊的畫軸翻找出,軸頭上雕刻有雙雁,旋即走上前雙手跪奉,“這幅畫是先帝存於老臣這裏的第一幅,臣那個時候年輕,箱子遭到鼠蟻啃毀,幸而畫沒有事,這畫已經有三十七年了。”

祁六見着畫軸腦中突然閃過一絲記憶,之所以記得清楚是因為這檀香木軸頭還是他去坊間一家工匠鋪子裏定製的,軸頭上的雕刻還是楚王親口交代,“這...是楚王與王妃大婚後睡書房時突然說想要作畫,但是畫的時候不許小人進去...”

蕭幼清垂下端在腹前的雙手,望着許崇炬手裏舉着的畫軸皺起眉頭顫抖着發笑道:“她現在送我這些東西還有什麼用呢,彌補還是挽回?”

“先帝說,如太后不願便…燒毀。”

蕭幼清盯着畫軸上雕刻的雙雁,“打開!”

薛進與祁六對視了一眼後走上前將緋袍手裏的畫軸拿起,近乎人高的畫展開後由內侍提着豎起。

畫作空白處題有兩句詞,“橐有金兮盍專為母馳,心悅桑女下車兮人可知。”

像一面時光打造的銅鏡,人從畫中走出,帶走了所有的青春歲月,只剩下一個單薄的孤影存於人間。

“女子一生一嫁,先帝說這是他一生中做得最為正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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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桓:“對吧起,我就是顏控!!!”

那句畫裏的題詞出自宋·徐集孫《秋胡行》感謝在2020-07-2806:34:37~2020-07-2817:11: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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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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