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南墨琛低聲笑開:“不會無聊的。因為,母后馬上就要回宮了……”
瑾薇瞬間清醒:“什麼?”
傳說中的婆媳關係要開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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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山之巔有一所寺院,是專為皇家而建,先帝在世時,每年都要來虞山禮佛,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先帝殯天後,太后時常思念先帝,每年便都要來這虞山上住一段時間。
中秋之夜,佛門清凈地雖沒有塵世中的喧囂熱鬧,張燈結綵中的肅靜,卻更惹人哀思。
“言華,人老了是不是就記不住日子,哀家竟未察覺這麼快就到中秋了。”
“太后哪裏老了?說中年都過頭了。”言華嬤嬤溫言寬慰道,眼底沒有一絲敷衍。
她默默攙了太后,在梳妝鏡前落座,天色已晚,是時候就寢了。
偌大的銅鏡前,太后兀自伸手,撫上自己的容顏。
她已經年近五十,雖然保養得當,也未經風霜,但還是難掩歲月痕迹。
微微眨眼,便可見眼角細紋,若是開懷大笑,恐怕更加明顯。
她有些失神地看着鏡中的自己,曾經的自己,也容姿絕色,寵冠後宮,可如今……
誰說歲月從不敗美人?對美人打擊最重的,便是歲月罷。
太后突然抬起手,將自己的發簪拔了下來——滿頭銀髮傾瀉下來,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言華嬤嬤微怔,道:“太后,這是怎麼了?”
“從前,先帝最喜撫摸哀家的頭髮……他說,第一次見哀家時,便被這滿頭柔亮青絲所吸引,便再移不開眼。”
太后悵然若失道:“如今先帝不在了,哀家也成了這副樣子……”
太后低頭,帶着護甲的玉手,輕輕撥弄着自己的發,惋惜又無奈。
“太后莫要太難過,可別傷了身子,回頭奴婢再給您做些黑芝麻丸來吃,說不定有用呢。”言華嬤嬤輕輕為她梳理散落的銀髮。
言華嬤嬤跟了太后多年,甚少見太後有這樣失落的樣子,許是因為今天是中秋佳節,未及回宮,又沒有親人在身邊,便有些愁緒。
太后苦笑:“罷了,還好先帝沒看到哀家這副樣子。”
言華嬤嬤怔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便只能扯開話題道:“太後福澤深厚,一雙兒女都孝順得很,更大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不提此事便好,提起此事太后眉間便有些局促,道:“墨彤的夫婿就這樣暴斃,也不知她怎麼樣了?”
太后本來想早些回去看看長公主,畢竟是自己的女兒,新婚不久便喪夫,自是要寬慰一番。
可連日以來都在下雨,下山的路不好走,後來她染了些風寒,一拖便又拖了半個多月。
“宮裏人來報,說是長公主的精神已經好多了,聽說,是在貴妃娘娘的勸解之下,解開心結的。”言華嬤嬤道。
太后不悅道:“雖說是做了一件好事,但這林瑾馳的妹妹爬得也太快了,承寵才幾次?尚未有子嗣便已升了貴妃,皇帝也是糊塗。”
說歸說,但太后明白,自己的兒子根本不糊塗。
之前她母族塞進皇宮裏的人,南墨琛照單全收,面上一個也不得罪,但卻也不寵幸,就這樣一直拖着。
時間久了,那些人便也歇了再送人進宮的心思。
如今皇帝被一個小丫頭迷得神魂顛倒,還成了後宮獨寵,卻出乎了她的意料。
太后一邊思忖着,一邊問道:“回宮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言華嬤嬤聞言,立即道:“早已備下了,就等您好全了,隨時可……”
太后擺了擺手,道:“哀家無妨。明日,便啟程回京吧。”
言華嬤嬤忙應了聲:“是,太后。”
太后倒是要會一會這個小丫頭,看看到底是何許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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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兒。”瑾薇慵懶地坐在華蓋馬車中,手中拿着一卷書,卻看不進去。
“主子,怎麼了?”奈兒尋聲問道。
“我右眼皮跳得厲害。”瑾薇揉了揉眼睛道。
才和南墨琛分別不到半天,眼皮便開始跳了。
但凡心裏有牽挂的人,總是格外迷信,她已經惴惴不安地坐了一路,若是在現代,還能發個微信報平安,可在古代,信鴿來回都要好幾日。
她不由得幽幽嘆了一口氣。
可瑾薇也不是沉湎於兒女情長的人,回京之後還得去看看造型司最近的運營情況如何。
按照之前的估算,每月進賬若能有十萬兩銀子,那到了明年年初,便也是一筆不小的軍費了。
“最近可有造型司的消息來?”瑾薇思及此處便開口問道。
“未曾……不過,主子回宮后,可能不能常常出宮去造型司了。”奈兒溫言提醒道。
瑾薇狐疑問道:“為何?”
奈兒瞪大眼睛道:“太后馬上回宮了,她老人家最不喜女子拋頭露面。”
瑾薇一想,是了。
太后出生世家大族,從小到大走的都是大家閨秀的路線,自然是不喜歡她如此跳脫的行事風格。
“那……太后喜歡什麼?”畢竟是他的母親,瑾薇還是要投其所好的。
奈兒偏頭思索道:“這個……奴婢也不太清楚。但是聽說太後年輕時乃司南第一美人,安京有萬千少女,加起來也不及太後娘娘之萬一。”
瑾薇恍然大悟,難怪南墨琛長得那麼好看,原來是有優秀的基因!
既然是個愛美的人,那便好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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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
四匹駿馬飛馳在山間道上,一路風塵僕僕,卻依舊難掩為首男子的耀目光華。
南墨琛回頭問道:“白楊,還有多久到陂縣?”
白楊看了看天色,回應道:“快的話天黑前能到,主子,要不要休息一會?”
一行人已經風馳電掣般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就算是習武之人,也難免體力不支。
南墨琛道:“到了陂縣再休整吧,我們要在天黑之前入城。”
他們昨日剛過了龍江縣,受災的區域大多地勢較低,災情嚴重的區域,良田盡毀,房屋全數倒塌,看着那些殘骸,便能想像出在洪澇面前,人力是多麼渺小。
好在龍江縣令李文路還辦了些實事,受災的區域正在有條不紊地重建,南墨琛看了心中也略感安慰。
因南墨琛是微服私訪,所以並未驚動官府,只是去災情嚴重的區域看了看,又來到了災民安置區,與當地的災民們攀談了一番。
其中有一陂縣災民,讓他印象尤為深刻。
“公子,小的是陂縣人,現如今常住龍江了,還是龍江縣好哇!李大人愛民如子,待我們如親人一般,不像我們陂縣,居然成了那般光景。”
餘二是陂縣人,也是受了災之後來到了龍江,可沒想到後來龍江縣也被衝垮了,本打算繼續逃走避災,可後來因李大人治理有方,便留了下來。
南墨琛此前聽張王氏提起過陂縣的慘狀,旋即又問:“陂縣到底發生了什麼?朝廷的賑災銀,其實大部分都撥給了龍江縣。”
餘二是個粗人,聽到這話當即啐了一口,道:“銀子倒是有,就是不知道去哪兒了?!”
南墨琛此行的目的,便是通過明察暗訪,摸清楚受災區域的實際情況和那筆十萬兩的銀子到底去了何處,若是進了貪官污吏的腰包,自然有辦法讓他們吐出來。
若用到其他事情上……比如,養一支軍隊,也未嘗不可。
此時,他扮作路過龍江的商人,對餘二說他打算在此處做生意,所以要了解一下當地門道。
南墨琛想引他細說,便繼續問道:“此話怎講?”
餘二低聲道:“公子可知道,之前龍江縣在接收賑災銀時,因沉船了折了十萬兩河堤修築款?”
南墨琛點點頭:“略知一二。”
餘二繼續道:“所以,縣令稱修葺堤壩的錢不夠,便要從賑災款中撥銀子去湊修築款,美其名曰修築堤壩才是第一要緊事。”頓了頓,他繼續道:“但我覺得那銀子,丟的詭異!”
南墨琛故作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餘二嘿嘿一笑,道:“我之前是碼頭的工人,接受賑災銀是何等重要之事,早就封鎖碼頭了。我們是被安排了要幫官府卸貨,才勉強留下,便恰好瞥見了那一幕。”
南墨琛面色沉穩,問道:“哪一幕?”
“那船,沒有任何來由地在江上沉了!”餘二神秘道:“就是好端端地,突然沉了下去。”他怕南墨琛不信,又重複了一遍。
南墨琛隨即問道:“你確定?船上的人可有呼救?”
餘二想了想道:“無人呼救,也不知是沒人,還是人都在船艙里,總是,就是風平浪靜中,岸邊的人眼睜睜看着船沉了下去。”
南墨琛問道:“當時主事接收銀子的是誰?”
餘二撇嘴道:“還能是誰?自然是工部尚書的侄子,馮滿少爺。”
馮滿……南墨琛似乎有印象,工部尚書曾經想給這個侄子尋個官職,但這個馮滿遊手好閒,在安京還打了世家子弟,後來被罰出京,沒想到居然回到了陂縣,幫着工部尚書馮嚴做些蠅營狗苟的勾當。
既然知道了線索,那後面的事便順利成章了。
“主子,到了。”白楊輕聲拉回了南墨琛的思緒。
南墨琛一抬頭,便看見不遠處高聳的城牆,城牆上的牌匾赫然寫着“龍江”二字。
“吁……”
南墨琛收繩勒馬,瀟洒一躍便跳下馬背,白楊和高信高念,也收了韁繩,下馬準備入城。
南墨琛凝視着身前城門,微微勾起唇角。
皇叔,朕來了,你還要躲到幾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