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
追到再甩了,那自然是開玩笑的。
雖然桔籽是個挺自信的小孩,但是還是很能掂量得出自己幾斤幾兩。
像是張陸,她還願意斗膽一試,至於尉嶼遲,那就只是當做花錢買個票,當做曇花一現,單純的欣賞了。
象牙塔的學生和社會中成年人的距離有如天塹,估計兩個人也就只是冷冰冰的金錢交易,做完手術就分道揚鑣了。
啊,還有一杯被請客的櫻桃汁。
有一點莫名悲情是怎麼回事?
桔籽輕笑着搖搖頭,就感到手機正在嗡嗡地震動,點開一看才發現,室友路青芒給她連發了十來條整容失敗的案例。
不等桔籽點進去,就發現對方按了個視頻邀請過來。
路青芒臉暈出微紅色,連脖頸都是淺淡的粉,一看就是喝酒喝多了。
等到桔籽發現對方是坐在自己家的紅木沙發上,才微微舒了一口氣,“你又去吃燒烤了?”
不知道是不是沒有聽清楚,路青芒一個勁兒在那裏絮絮叨叨:“整容真的特別的痛,我有一個好朋友去整過鼻子,從來不說髒話的人等痊癒的那段時間罵出了這輩子所有的髒話總和。不僅不能洗澡,連頭髮都不能洗。”
路青芒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做鼻子的話,好像需要從耳朵這裏抽一根筋,所以連頭髮都不能洗,實在是太慘了。”
“還有隆胸的。”路青芒託了托自己的A-cup,帶點鬱卒道,“不瞞你橘子,我之前也想過整個C,不過被我另一個好朋友勸退了。不僅僅是放兩團矽膠進去,剛做完手術的時候,就連胳膊都抬不過肩,整個就是一木乃伊。”
這事桔籽也是第一次聽說,也不好打斷她,只能溫柔地不住點頭,“嗯,你接著說。”
路青芒越說越興奮,像是開始耍酒瘋,偏偏眼珠子不錯地盯住了她:“還有大腿抽脂,太恐怖了。因為脂肪本質是組織,所以需要液化了才能吸出來,連着血一起都會被抽出體外,簡直就像煉油一樣。對了,還會滲出組織液。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天天只能歪在床上等着別人來幫忙,難道不是太慘了嗎?”
聽起來確實挺慘的。
不過桔籽更感興趣的是另外一方面:“芒果你之前也動過整容的心思嗎?”
“當然!”路青芒小小地打了個酒嗝,拿手指繞着自己的臉打轉,“我比你想做的項目可多多了。我不僅想做雙眼皮,想縮鼻翼、墊高鼻樑、下頜骨也想要磨一磨,還想過隆胸、大臂大腿腰腹抽脂,還要打瘦肩針和玻尿酸。誰不想要變得更美呢?”
“在同一家醫院全都做了。”路青芒醉醺醺地把自己的臉湊近屏幕,“只需要恢復三四個月。就是脫胎換骨成一個全新的美女,多好。”
那後來,怎麼放棄這個念頭了呢?
路青芒喃喃道:“我朋友因為醫療事故死掉了,磨骨的時候出血過大。明明人就在醫院裏,卻死在了手術台上,台下全都是血漬,卻沒有一個醫生能救。我就在手術室外,眼睜睜看着她死掉的。橘子,你不要做了好不好?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她紅着眼睛,眼裏寫的都是害怕,醉醺醺的晃着腦袋,精心編織好的漂亮辮子都雜亂成一團。
也是因為這個,桔籽才發現她沙發下擺滿的都是歪倒的酒瓶,度數還不小。
當了一年多的室友,桔籽多多少少也算了解這位江湖人稱“冰山積雪”的女神室友。
最開始的時候,其實是被叫做冰山雪蓮的。
但是因為這位姑娘實在是太冷了,雪蓮起碼還能見着個影,路青芒卻是連花瓣都埋在了雪裏。雖然績點高,但是逃課次數也不算少,能看到她考試時候的背影都算是中了彩票。
因而,在大一跨入大二的這個關頭,路青芒喜迎新的外號,冰山積雪。
雖然如此,但是桔籽知道路青芒其實只是有點社恐。
相反的,如果她是和相熟的朋友在一起,又會玩的非常瘋,吹瓶子灌酒翻牆溜保安都干過。
人看着很羞澀,但是桔籽覺得對方的心臟蠻強大的,除了擔心會被朋友誤解之外,基本從來不失態。
哪怕是遇到變態的人尾隨,也能掏起個防狼噴霧狂噴,拿起個高跟鞋就能把人扔成鞋耙子臉。
這還是桔籽第三次見到路青芒失態。
第二次是生日那天,得到張陸突如其來的告白。
至於第一次……
桔籽想起路青芒那時候躺在寢室陽台上,黃昏如衾披在她身上,整個人都像是死了一般安靜。
陽台上傳來的啜泣聲還蓋不過屋內嗡鳴的空調聲音,桔籽餘光掃了眼敷面膜和男友打電話、端着外賣開黑打遊戲的室友,側身拿出個冰鎮的涼茶和毛巾關上了陽台門。
桔籽什麼都沒有問,遞過去東西之後低聲道:“花露水在你椅子的後面。”
然後她就要開門回去,卻在這時感受到衣角被輕輕地一拉。
路青芒眼睛紅腫,但還是漂亮,過瘦的脊骨在雪白短袖上若隱若現,黃昏在她臉上寫滿憂鬱。
她第一句話是:“我失戀了。”
聲音很柔美,像是在深夜廣播裏聽到的溫情故事女主播。
然而她的第二句話是:“好想死啊。”
從那個時候起,桔籽就知道,路青芒看着好像是個很高冷的女神,但其實很脆弱,又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小秘密,誰都不知道。
比如說她居然曾經有過男朋友。
又比如說她竟然想過整容。
也是因此,每當看到路青芒哭的時候,桔籽內心的防備線就拉到最高點,腦子都迴響着拉響警報的聲音。
正當桔籽想安慰電話那頭的路青芒別怕的時候,屏幕忽然一黑。
視頻通話就在此時掛斷了。
微蹙起眉頭,桔籽拿起手機反撥過去,卻是死機。
桔籽慌忙給她發消息,然而可能是因為太着急,結果忙中出錯,消息反而發給了就在路青芒下面的尉嶼遲。
彼時,尉嶼遲正在醫院裏開一個小型的總結會議,所有的醫生和護士都在場,聽他分享一個小型案例。
本來是應該用U盤連接PPT的,然而今天電腦出現了異常,幸好尉嶼遲手機里還有文檔的備案,就先用手機連接了電腦。
他聲音和緩輕柔,雖然帶着點不易察覺的倦怠,但因為聲線清而冷,在場的人反而都聽得很認真。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長得好看。
大家聽他指着眼瞼局部圖說道:“如圖所見,這位患者的內眥區皮膚較薄,皮下組織並不豐富,而且與表情肌有很多的纖維連接。因為這個部位受牽拉而導致張力較大,也會對瘢痕的癒合以及術后的重瞼效果產生較為不利的影響。所以,為了減輕瘢痕……”
一個對話框彈了出來。
桔籽:「你怎麼樣?要不要我過去陪你?寶貝你快接我的電話啊。」
正在小口抿水的豆子見此,直接噴了出來。
大家面面相覷,雅雀無聲,然而每個人的左眼都寫着“這是誰”,右眼寫着“三分鐘內我要這個妹子的全部資料。”
站在台上的尉嶼遲倒是面色如常,淡淡地接著說:“綜上所述,這次的手術我們採用了Y-V形成術,進而使淚阜的皺襞消失。”
但是下一秒他就收起了手機,向大家微一頷首:“不好意思,我出去打個電話。”
等到男人頎長的身影消失在門后,大家才小聲驚呼,交頭接耳地嗡嗡議論起來。
因為他們這個醫院都是幾個合伙人合辦起來的,平時工作的氛圍就不算嚴肅。比起說普通關係的同事,大家更像是朋友與家人,還經常會聚餐。
因此,對於這個突發情況,不少人都饒有興趣地挑起了眉。
搞什麼啊,萬年鐵樹開花了嗎?
眾人:有情況。這還是我們的鐵壁男尉嶼遲嗎?
有年長一輩的醫生寬容地笑起來,喝了口水:“小尉看起來比較冷,沒想到私底下還挺有情調的。”
可不是有情調嘛,居然還要讓女朋友叫寶貝。
看起來最為嚴肅的主任扼腕嘆息:“這孩子,怎麼有了女朋友也不說?我剛打下包票,要給我外甥女鄰居家的三舅母的兒子的堂兄的老師家女兒介紹對象,這下我可怎麼解釋?”
其他護士更是遮住了嘴:是不是我打開會議室的方式不對,所以才出現了幻覺?
豆子:是的,一定是出現了幻覺。我一定是奶茶喝多了,一定是椰果加的太多,不然為什麼剛才好像看到了桔籽的名字?
她這就去洗洗眼睛,重啟今天的世界。
這時候桔籽才發現自己發出的消息不對,正忙着撤回的時候,就發現那個系統自帶的頭像彈出,尉嶼遲打來了電話。
別問,問就是好想死。
尉嶼遲:“你好。”
男人的聲音壓得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走廊的原因,帶着點隱約的迴音。周周繞繞,音色很好聽,好像是誰在輕誦着梵音。
桔籽尷尬地拿起手機,耳朵燒得緋紅,聲音很小:“你好啊,尉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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