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堂翊擺手:“嗐,不用,既然我舅都沒提,肯定也是不想收的。你安心在這兒住着。”
“不太好吧?”孟棲猶豫。
“反正這房間空着也是空着。再說了,我舅又不缺錢。”堂翊實話實說,他舅的資產有多雄厚,那不是嘴上隨便說說的。
整個邱家全都靠着他。
見孟棲還有些猶豫,堂翊想了想,便大方說道:“你要是還介意,就把這恩報在我身上,以後吃火鍋、涮羊肉、蹦迪你買單。”
“也行。”
孟棲爽快答應。
反正這兩人是一家人。
兩人一邊整理東西一邊聊天,堂翊坐在床邊,側頭看向孟棲,孟棲蹲在書桌那兒研究密碼鎖。
身上的T恤讓他覺得眼熟。
尤其是T恤後背處那圓珠筆長長的一道,堂翊愣了下,他眨了眨眼,想起中午的小插曲。
“你穿的是我的衣服?”
“嗯。”孟棲頭也沒回,沒怎麼當回事,“……怎麼,這件衣服對你很重要,記這麼清楚。”
“沒,眼熟而已。”
孟棲站起來,像所有同年齡的青春少年一樣,捏起腰腹部的T恤往外隨意拉了拉。
“你還能眼熟,我穿的白T恤太多,哪件看着都像新的。你要說這件是我的我也相信。”
他笑着開玩笑。
“說不定就是你的。”
堂翊輕飄飄來了一句。
“啊?”
孟棲愣住。
“這你也相信?”堂翊撲哧出聲,他走到孟棲面前,把他頭髮揉亂:“……行了,趕緊收拾好,一會兒出去吃飯,然後打遊戲。”
堂翊的手從他頭上離開時,孟棲瞥到了那枚羊玉青釉扳指。
“我吃了。”孟棲說。
“陪我吃行不行?”
孟棲推開他,自然道:“去去去,別這麼gay里gay氣,你不是還有英子嗎,讓她陪你。”
“她在生我的氣。”談到英子,堂翊微微嘆氣。
孟棲覺得好笑:“怎麼了?”
堂翊無奈撇嘴:“說我放她鴿子。不是,我覺得女人還真是麻煩,我都跟她解釋過了。”
孟棲想起前因後果:“怪我。”
堂翊說:“別,你可別什麼鍋都推到自己頭上。本來咱哥倆一個月沒見着了,聚聚怎麼了,就她矯情,我感覺談戀愛就跟養女兒一樣,什麼都哄着她,問題是她還不樂意。”
“那我待會兒陪你吃飯。”
“好哥們我就知道!”堂翊咧開了嘴角,眉梢都透着愉悅。
孟棲不由開始懷疑:“我怎麼感覺你在誆我?”
堂翊覷他:“誆你什麼?錢?還是身體?錢的話,我不缺,身體的話,你又不是女的。”
“去你的!”
孟棲把手裏東西砸過去。
他拿了身衣服,往沐浴室走去,被堂翊拉住手臂:“幹嘛?”
孟棲莫名其妙:“洗澡啊。”
堂翊摸了摸肚子,肚子特別配合地叫出聲:“別洗了,晚上回來再洗,咱們先去吃飯。”
孟棲無奈:“不洗的話,身上粘得很,不舒服。”
堂翊:“行吧行吧。”
直到換上自己的衣服,孟棲才舒服了些,他倒不是嫌棄堂翊的衣服,也沒有什麼潔癖。
只是不習慣穿別人的。
兩人出門時,邱渡正好打開書房的門,他身穿藏藍色睡衣睡褲,打算去樓下泡咖啡。
瞧見兩人,他淡淡瞥了眼,最後目光落在堂翊身上:“都七點了,又出去泡吧打遊戲?”
堂翊無辜:“不是。”
他覺得奇怪,平時他舅基本都在公司工作,在別墅見到他的次數少之又少。就算是他常住這兒,一周也就見個兩三次面。
今天這情況。
貌似是在書房辦公?
太陽怕是從西邊出來了。
“舅,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堂翊心裏想什麼,便問了出來。
邱渡視線從某個人的頭頂輕飄飄地掠過,丟下一句:“行程少。”
兩人又聊了些家裏的事,堂翊說,外公想他,讓他有空回去看看。邱渡則表示看情況。
“晚上記得早點回來,別瞎混。”男人說完便下樓了。
孟棲站在旁邊當背景板,將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他壓低了聲音:“感覺你舅好像不太喜歡我。”
堂翊哼:“喜歡才更可怕。”
孟棲被噎:“……”
這一瞬間,他突然想起來那男人的性取向,可不就是,要是被他喜歡上好像更可怕。
具體哪裏可怕。
他也說不清楚。
走出別墅,堂翊把車開了出來,兩人打算去學校附近吃火鍋,車裏放着輕緩的音樂。
堂翊忽然問:“我舅……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孟棲正低頭看微信,他媽在朋友圈發了幾朵花的照片,聽到堂翊的話,他抬起頭,懵了幾秒。
“什麼?”他問。
堂翊有些不自在,摸了摸後腦勺,含糊地說:“……總之,你離他遠點,對你沒有壞處。”
孟棲慢慢放下手機。
“塘子,我怎麼感覺你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了,以前你跟我提起你舅,不是這樣的語氣。”
堂翊有些煩躁:“我是為你好。”
沉默幾秒,他又忍不住開口:“我只是覺得他今天的行為挺異常的。以前,他很少在書房辦公,更別說在別墅里待一下午。”
“你覺得是因為我?”
“要不然呢,你知不知道,基佬就喜歡你這樣漂亮的男孩,年輕、乾淨。要是扔在gay吧里,你信不信,幾秒鐘你就會被啃成渣渣。”
“你對基佬有成見?”
堂翊臉色陰沉,開始不說話,孟棲心情也有點煩躁。
他忍不住說道:“塘子,那是你舅舅,你覺得他會搞你的同學?你就這麼不信任他。”
堂翊沉默:“你不懂。”
孟棲不想跟堂翊鬧得太僵,他深呼吸一口,沒再開口。
堂翊說:“這樣吧,我跟你說一些關於他的事。娛樂圈那個陸皓月,你知道吧,練習生出道的,沒什麼本事,就憑漂亮搶到的名額。”
“我在我舅別墅見過他。”
孟棲被窗外的涼風吹了會兒,冷靜許多:“所以,你是擔心我會變彎,然後喜歡你舅舅?”
“這你不用擔心。”
堂翊又說:“那他呢,他答應讓你住在別墅是什麼意思,以前怎麼沒見他這麼熱情過?”
“是我提出來的。”孟棲說。
“你要是沒住的地方,可以跟我說。西城那邊我有一套公寓,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你先冷靜一下。”
要不是堂翊有女朋友,孟棲真的覺得堂翊喜歡他,可仔細琢磨,又覺得不太可能。
或許真的只是擔心他。
不過,今天堂翊跟他說的這番話,足以說明他和他舅的關係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好。
明裡暗裏。
誰說得清呢。
這頓飯大家吃得很敷衍。
回去的時候,孟棲給家裏打電話報平安,他今天回來的事,之前就跟他媽提起過。
孟棲:“媽。”
電話那邊,梁雪望了眼桌上的小雞燉蘑菇:“怎麼還沒回來,我和你爸都等着你呢。”
孟棲怔了下:“你們還沒吃……”
他有些懊悔,本來一開始只是打算去堂翊他舅家吃飯,吃完就回家,結果陰差陽錯遇到了那個男人,被他周身的紫氣迷了雙眼。
竟一時忘了通知父母。
得知兒子已經吃過飯,在一個朋友家裏,而且,可能之後幾個月也要在那朋友家裏住。
梁雪擔憂地問:“怎麼突然要住朋友家了?”
孟棲頓了頓。
他下意識看了眼駕駛座的堂翊,低聲回道:“明天我回來,把事情都給你們解釋清楚,之前走得太匆忙,的確讓你們擔心了。”
“你這孩子。”梁雪輕嘆。
沙發上,孟友華拿着一本厚重的書聚精會神地看,表情嚴肅,實際上連書都拿反了。
耳朵悄悄聽着動靜。
“爸呢?”孟棲問。
梁雪看向丈夫,見他還在那兒裝模作樣,不由白眼:“看書呢,坐沙發看一下午了。”
孟棲撲哧一笑。
他能想像得到,他爸肯定以為他下午回來,所以端正地坐在沙發上看書,裝滿不在乎。
可想到前世。
孟棲的笑淡了下來。
還有十幾天,大三上學期就要開學了,他記得,前世從開學開始,他就開始倒霉起來。
一開始他沒放在心上。
後來,他已經倒霉到走路上都能被高空拋物砸中手臂,走路必定會踩到狗屎,各種層出不窮。
半年後,他媽車禍去世,再一個月後,承合集團倒閉破產,他爸從高樓跳下身亡。
孟棲垂下眼眸。
拳頭悄悄握緊起來。
他不會讓這一切重蹈覆轍。
——
次日,孟棲回了一趟家。
但他沒想到大伯一家也在,不由皺起眉頭。而母親梁雪看到他,連忙迎了上來,讓阿姨幫忙把行李拿到樓上,拉著兒子走到沙發上。
大伯母哎喲一聲:“這是小棲啊,半年不見,個子竄這麼高啦!”
孟棲面無表情坐下,從茶几上拿了個蘋果,張嘴咬了口。
大伯母神色尷尬。
大伯父遠遠看了一眼。
梁雪見狀,連忙笑着推了推面前的果盤:“吃水果,吃水果。”
頓了頓,又說:“小棲這麼久沒看到你們,肯定怕生,嫂子,小棲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
大伯母笑眯眯的:“沒事沒事。”
她旁邊忽然傳來一聲冷哼聲,孟棲抬眼,就看到了一個年輕女孩,模樣熟悉,是他的堂妹。
孟蕊蕊不是能忍的主兒,況且,她一向對這個堂哥不爽。
“喂,你什麼態度啊,沒看見我媽跟你說話嗎?!”
蘋果的汁兒瀰漫口腔,甘甜包裹了味蕾,孟棲連眼都沒抬,咀嚼幾下,才慢吞吞咽下蘋果。
他右腿搭到左腿上,這才好似看到這一大家子:“我愛什麼態度就什麼態度,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
孟蕊蕊憤怒起身指着他。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大伯父臉色沉了沉:“孟蕊蕊!”
孟蕊蕊頓了下,不情不願地坐了下來,嘴裏小聲嘟囔:“我又沒錯,明明是他沒禮貌……”
她從小就與這個堂哥不合,孟棲高高在上,衣食無憂,而他們一家,卻只能像乞丐一樣去巴結,每次都貼笑臉,上趕着討好。
明明那麼大一個集團,他們卻不願意分自家一點紅。
梁雪頓了下,看向另一邊正在跟大哥聊政事的丈夫,孟友華感受到她的目光,回望過來。
梁雪臉上的笑淡了幾分。
她溫婉大氣,不代表她的兒子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指着罵,說她可以,說小棲那就另當別論了。
她的兒子。
她都沒捨得罵。
大伯母是個人精,將所有人的表情變化收進眼裏。
她轉身一巴掌狠狠拍在孟蕊蕊的後背上,罵她:“沒大沒小的,快點給你堂哥道歉!看我回家怎麼收拾你,一天不打你還上房揭瓦了,我怎麼就生了你這個混賬東西,丟我臉也就罷了,還惹得小棲不高興!”
孟蕊蕊不樂意了,但想到這次的目的未達成,只好忍氣吞聲,委屈巴巴地垂頭任打任罵。
她暗中咬牙切齒。
孟棲,等着吧,總有一天你會跌落下來的,而那時候的你就會如今天的我一般。
總有那麼一天!
梁雪泯了杯茶,這才抬眼:“年輕人有自己的相處方式。”
這算是給了個台階下,大伯母這才鬆了口氣,推了推女兒:“去,跟你堂哥看會兒電視,別在我眼前礙手礙腳的,惹人煩。”
孟蕊蕊老老實實過去了。
孟棲將這一幕看在眼裏,眸中沒什麼特別的情緒。
他之所以對這一家子冷冷淡淡,是想到了前世。前世爸媽出事後,大伯父一家就露出了狐狸尾巴,為數不多的財產被大伯父搜颳了去,在自己落魄時,孟蕊蕊曾趾氣高揚地帶着一群富家子弟前來羞辱他,讓他學狗叫。
想到這,他眼神更冷。
他雖落魄,雖倒霉,雖想過一了百了,但那時候他心裏只有憤怒,讓他屈膝是不可能的。
若是那時候妥協,底線就會被狠狠踐踏,就算重生,就算老天憐憫他,他也不再是他。
客廳幾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天,全程大伯母都臉上帶笑:“你瞧……我這人一說得高興了,就容易健忘,喏,這是老劉家的土雞蛋,剛從窩裏掏出來的,熱乎着呢。這可是正經的土雞蛋,一路上我都捂着呢,生怕磕着碰着,你家小棲正長身體,該補補營養,豎著長的同時也得橫着長啊。”
梁雪禮貌地推脫:“嫂子,你這也太客氣了,來就來,還帶什麼禮,生分了兩家關係。”
大伯母笑眯眯:“拿着。”
若是以往,孟棲早上樓去了,但今天不一樣,他窩在沙發里打遊戲,孟蕊蕊在看電視。
孟蕊蕊視線從他胸前掃過,那裏掛着一個相機,她眼珠子一轉,起身往對面坐過去。
“堂哥。”她小聲喊。
孟棲眼睛雖落在遊戲上,但心不在焉,一直在聽後面他媽和大伯母的話,出了會兒神。
被孟蕊蕊這麼一喊,他抬眼,不咸不淡看她。
“嗯?”
孟蕊蕊指了指他胸口:“新買的相機嗎?可不可以借我玩玩幾天,剛好這幾天我跟朋友出去郊遊,大家還想着去租一個相機呢。”
孟棲面無表情看着她。
“怎麼了嘛?”
孟棲收回視線,聲音懶懶,吐出兩個字:“不借。”
孟蕊蕊臉色瞬間不好看了,但為了相機,她勉強擺出笑:“是因為剛才的事嗎?哥,我跟你道歉還不行嗎,你是知道的,我性格就這樣。相機的事就拜託你了,我也借不了多久,就三天,我保證不弄壞它。”
“讓你爸買一個。”
孟蕊蕊說:“那多貴啊,好點兒的都上萬了。哥,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就我爸承包的那個工程,一年收入也沒你家一天多。”
孟棲把胸前相機輕輕一撥,轉到另一側,繼續玩遊戲:“我記得你借過的東西就從來沒還回來過。”
孟蕊蕊被噎了下。
她默默瞅了眼另一側的相機,又瞅了瞅孟棲,撥到那邊幹啥,以為她會像個強盜一樣搶嗎。
的確,她從小到大都喜歡問堂哥借東西,誰讓他家有錢呢,她拿着就理所當然當成是自己的了,而且,堂哥家這麼富有,肯定不會把這些東西當回事,索性她就沒還了。
孟蕊蕊笑得難看:“哥,你還記得這些啊。”
孟棲輕嗤:“那可不得記着,要是哪天你從我這兒借棟別墅,最後也不還了怎麼辦?”
孟蕊蕊:“……”
兩人不歡而散,孟蕊蕊也不是沒脾性的人,再加上她本來就看孟棲不爽,這麼一來,也懶得搭理他了,盤腿坐在沙發上玩手機。
孟棲打完一局遊戲,聽着大伯母家裏長家裏短念叨着,他有點心煩,把手機隨手扔在一邊。
他剛想起身去倒杯水喝,旁邊的孟蕊蕊連忙道:“堂哥,我要不加糖的咖啡,謝謝。”
孟棲腳步頓住,回頭看着她,一字一句:“哪兒來的滾哪兒去。”
客廳瞬間安靜極了。
孟友華和他大哥的視線都轉向這個方向,梁雪神情訝異,轉瞬即逝,只有大伯母和孟蕊蕊臉黑得如同碳煤似的,都能拿來畫畫了。
梁雪假意訓斥一聲:“小棲。”
孟棲撇嘴,但也沒道歉,自個兒悠哉悠哉去榨了杯果汁,一邊喝一邊往沙發走去。
孟蕊蕊冷冷盯着他。
孟棲瞥她:“怎麼?不裝了?”
孟蕊蕊連忙收回視線:“你……你在說什麼呀,堂哥,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大伯母強顏歡笑:“幾年不見,小棲變化挺大的。”
梁雪雖不明白自家兒子這是突然怎麼了,但心裏是護著兒子的,都是一家人,明面上不可能讓人家掉面子,顯得他們東道主無情。
她清咳兩聲:“嫂子,小孩子吵吵鬧鬧也正常,你別介意,連我都是管不住小棲的。”
大伯母立馬道:“喲!那可不行,你們做父母的管不了還得了,那還有規矩嗎,不是嫂子嘴巴多,一個人走歪門邪道就是沒人管!”
梁雪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嗐!”大伯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打自己的嘴:“……看我說的,咱們小棲從小是個乖孩子,怎麼可能像那些人一樣。”
“你別往心裏去。”
大伯母親熱地拉着梁雪的手。
這之後,梁雪話就少了許多,她的知識含量和學識層次本來就與大伯母不一樣,話不投機,但念着兩家是親戚,所以也十分熱情。
兒子被含沙射影。
梁雪瞬間變得敷衍起來。
梁雪看了眼另一邊正在玩遊戲的兒子,眼中欣慰,小棲今年十九歲了,一年前身高就竄過他爸,從側面看,輪廓清晰,睫毛彎彎,那睫毛倒像是女孩子的睫毛,輕顫一下,撲閃撲閃的,像極了蝴蝶展翅。他皮膚是冷瓷色的白,微垂着頭,脖子纖細,皮膚和睫毛倒是隨了梁雪的基因,身高和高挺的鼻樑這塊兒就像他爸了。
梁雪光是看着。
心裏都是暖暖的。
這輩子她沒什麼所求的。
只願她的小棲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找一個好姑娘,生個大胖小子,幸福快樂地生活。
“弟妹?”見梁雪半天不出聲,大伯母喊了好幾聲。
梁雪這才回過神:“嗯?”
大伯母頓了頓,面色如常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是這樣的,我剛剛提到了俊俊的事情,俊俊有女朋友了,打算明年就結婚。”
梁雪詫異:“我記得他比小棲還小兩歲。”
大伯母嗔道:“現在的孩子都早熟,像我們那會兒,哪知道什麼情情愛愛的,他們吶,早談了好幾個了。弟妹啊,你也知道,俊俊沒讀大學,他那智商沒小棲高,連個大專都考不上,早點結婚生子那是最好的。”
她說了一大堆,終於順着話題聊到了錢的問題:“那個……弟妹,你看,俊俊要結婚的話,女方那邊要五十萬的彩禮,我們家東拼西湊也才五萬塊,還有房子的錢,車子的錢,這些也都還沒着落,蕊蕊在讀初三,小姑娘愛美,也是花錢的時候。”
“天華他沒本事,掙不了幾個錢。弟妹你放心,我楊玉芬這個人實誠,借了別人多少錢,那都是記在賬本上的,少不了一分錢!”
梁雪沉吟:“借多少錢?”
她看了眼丈夫那邊,孟友華還在跟孟天華聊天,你一句我一句,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嫂子找到她說這個事,應該也是知道家裏的錢都是她在管。
“兩百萬。”
大伯母吞咽口水。
另一邊沙發上,孟棲冷笑了聲,孟蕊蕊這次全是怕了他了,一看這情況,就知道這小祖宗又要搞事,可是自己這次沒惹到他啊。
孟棲語氣淡淡:“哪家的姑娘,彩禮怎麼就五十萬了,你家是荷花村的是吧?據我所知,彩禮最多也就二十萬,隔壁村也是。”
“房子,車子,沒有就別娶媳婦啊,白糟蹋人家姑娘,讓人家一嫁過來就還債。”
孟棲表情冷漠。
前世也有這回事,可後來他才知道,其實孟俊根本沒娶媳婦兒,他高中畢業后就染上了賭,殺豬盤那種,最後欠了五六十萬。
那小子怕家裏人知道,就去貸款,誰知道後來滾成了巨債,見瞞不住,只好坦白。
於是這一家人就想到還有個開公司的弟弟,火急火燎來了,看看,和前世的謊言一樣。
借了一次。
孟俊還會借第二次。
孟棲心裏門兒清着呢,後來,大伯母來來回回又來借過三次,他媽媽善良,於是借了。
可換回來的是什麼?
是鳩佔鵲巢!
梁雪拉了拉兒子,問他:“你今天怎麼了?”
孟棲深呼吸一口氣,閉眼:“媽,你別聽大伯母的,孟俊根本沒女朋友,也沒結婚,他染上了賭,這時候應該已經欠了一百多萬了。”
大伯母失聲:“你……”
這個事情,他怎麼知道,除了家裏人,她一個也沒告訴,這個臭小子從哪裏知道的?!
梁雪神情變了。
有了孟棲這麼一摻和,大伯母也不敢再說謊,哭哭啼啼把她兒子的事說給梁雪聽。
她哽咽:“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一輩子沒害過人,平時也就貪點佔便宜,怎麼就攤上了這麼個混賬東西,這是想要我的命啊!”
得知欠款還差七十萬。
梁雪嘆了一口氣,七十萬她倒拿得出來,也不是很多,她平時給小棲的零花錢一個月也有一百萬。可一想到“賭”這個字,那可是無底洞,她就算有再多錢也經不起耗。
她只好說道:“嫂子,七十萬我會借給你的,但俊俊的事,你也該管管了,他做錯事,走入歧途,作為母親你應該把他拉回來。”
大伯母表情僵了一瞬間。
這話怎麼有點熟悉呢,之前她假心假意讓弟妹管管兒子時好像就是說的這些話。
大伯母握緊拳頭。
大伯一家住的酒店,晚上還要回去,借錢這事談妥了之後,大家便客客氣氣道了別。
孟棲掀開了眼皮:“今天最好別從東環路回去。”
孟蕊蕊瞪着他:“你什麼意思?”
孟棲笑得很和善:“你可以選擇不聽的。”
孟蕊蕊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扇過去,但是忍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孟天華一直沒說話,三人之前氣氛沉沉的,他們隨便打了個車要回酒店。
孟蕊蕊抱怨:“真是小氣,他們家明明那麼有錢,幾個億都拿得出來,卻偏偏施捨我們這麼點。”
大伯母冷笑:“打發叫花子吧。”
上一秒,幾人還在抱怨,下一秒,眼前倏然一黑,昏迷前只聽到刺耳的碰撞聲和爆炸聲!
是地陷。
孟棲低頭擺弄着相機,梁雪看到后,不免有些好奇:“小棲,這是你新買的相機?”
孟棲笑:“朋友送的。”
“那給我拍一張。”梁雪來了興趣,她走到對面沙發坐下,雙腿交疊,端起桌上的咖啡。
她氣質溫和大方。
這些年又保養得很好。
優雅和矜貴並存。
孟友華從書房出來,打算下樓泡杯茶,瞅見這一幕,腳步微頓,不由抵唇咳嗽兩聲。
梁雪聽到動靜。
對他翻了個白眼。
孟棲無奈,舉了舉相機:“拍不出來,這相機有點特別,我朋友說只有特定的人……”
“咔擦!”一聲。
孟棲臉上的笑瞬間定格,相機如往常那樣吐出照片。他伸手打算把那張照片拿過來看,就被梁雪迅速抽走了,她興趣盎然:“我瞅瞅,這可是我兒子親自給我拍的。”
“咦?”她驚訝。
孟棲心裏漏了個節拍,只知道心往下沉了沉:“怎麼了?”
梁雪故作高深:“瞧瞧這光滑水嫩的皮膚,這柳葉眉,這深情的眸,這婀娜多姿的身材……”
孟友華一口茶噴了出去!
梁雪瞬間黑了臉,她陰森森盯着站在吧枱的男人,把手裏照片一扔,優雅地走過去,優雅地擰男人耳朵,優雅地微笑起來。
“你在笑什麼?”
孟友華一臉正直:“我沒笑,你別冤枉我。”
梁雪咬牙切齒:“讓你承認你老婆很美很難嗎?當年我可是被全校才子追求的校花,如今才過二十年,你這個老東西就對我厭煩了?”
“老婆我錯了。”
“老婆你最美。”
“老婆大人我愛你。”
孟棲回頭看了眼,無奈地捂住自己的眼睛,這一對老夫老妻真是夠了,老是在他面前秀恩愛。
他注意力落在那張照片上。
孟棲看了正面,又看了看反面,沒有任何不正常的東西,照片上,梁雪溫婉地笑着。
孟棲皺了皺眉。
師傅是不會騙他的,這相機和普通相機不一樣,如果他拿相機對着正常人,相機不會有反應,如果是拍沾上邪氣的人,它才有反應。
跟師傅學了一個月,孟棲會大概的看相了,他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把爸媽的相看了。
沒有任何的不正常。
然而,相機卻吐出了照片,這就意味着,他媽媽身上最近可能沾上了不吉利的氣息。
孟棲面色沉了沉。
他站了起來,看了看吧枱前打情罵俏的爸媽:“爸媽,你們站一起,我給你們拍張照吧。”
孟友華:“我不拍那東西。”
梁雪擰他的腰:“怎麼?跟我拍很委屈你嗎?”
孟友華頗為無奈:“我不愛拍那東西,你要是愛拍照,趕明兒我給你買一個,你和你那群好姐妹出去旅遊,隨便拍多少張。”
梁雪哀怨看他。
孟友華頓時心軟了。
孟棲垂下了頭,他撥動了兩下胸前的相機,前世,他以為爸是因為公司破產才會跳樓的。
現在他好像明白了。
如孟棲預料的那樣,這相機拍出來的照片上,他爸媽都在,有孟棲未知的東西正縈繞在爸媽周圍,孟棲想,他得趕緊讓師傅過來。
用晚餐的時候,孟棲跟爸媽說了最近一個月的事,當然,他不可能把真相都說出來。
怕他們會擔心。
“唔,就是去見了個網友。”孟棲一邊挑着自己愛吃的菜,一邊含糊道:“……路上遇到個道士,說我是天生富貴命,本來我還挺高興的,結果他說我有一劫難。”
“不過你們別擔心,他說有破解的方法,我跟着他學了一些道法,保命是沒問題的。”
梁雪懷疑:“你打算當和尚?”
孟棲嗆了一下,連忙抽出一張紙巾捂住嘴,好半天,他才無奈又好笑:“媽,你想什麼呢,我就是拜個師學個藝而已。”
孟友華忽然抬頭問:“你先前讓你大伯一家別走東環路那個方向,是不是算出了什麼。”
這時候,電視機里突然播報着最近的時事新聞,說某某市東環路那兒突然發生地陷,有一輛的士陷了進去,目前人已經送到醫院。
餐廳三人同時停住筷子。
孟棲被爸媽灼灼的目光看得有點發毛,他吞吞口水:“信則有,不信則無。媽,我算出你半年後有點小劫難,跟車有關,所以你盡量別靠近車。爸,公司可能以後會倒閉,你想開點,別動不動就去跳樓。”
梁雪:“……”
孟友華:“……”
事實證明,孟棲算的是正確的,東環路忽然地陷,大伯一家都在的士里,都被送到醫院。
打完電話。
孟友華半天沒回過神。
梁雪訥訥:“孟哥,沒想到啊,咱們兒子出去一趟,都變成神棍了,還有點真本事。”
孟友華沉穩道:“老祖宗的東西,還是有點道理的。”
他又繼續說:“老婆,你以後就別出門了,外面車那麼多,聽兒子的,你就待在家裏。”
“那我不得憋死?”
“你可以把你的那些小姐妹約到家裏打牌,或者唱唱小曲兒,跳跳舞,明兒我就給你把地下室改造成KTV,你不是愛去唱歌嗎?”
“孟友華你夠了!”
梁雪是相信兒子的,她也知道丈夫是擔心她,可讓她大門不出,在家裏待個半年。
她真的會憋出病的。
想到什麼,她瞅丈夫:“兒子說的,公司可能會破產,你不會真的想不開吧?”
對這點她保持懷疑。
孟友華是個什麼人,她再了解不過,說他為了金錢跳樓,梁雪說什麼也是不信的。
孟友華半開玩笑:“金錢乃糞土,去了又來,我幹什麼要為這幾張紙把我命搭上去。”
“得,那是為我跳的。”
梁雪白他一眼。
孟友華笑笑不語。
另一邊,孟蕊蕊從病床上醒來,她睜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發獃,隔壁就躺着她的爸媽。
這麼巧的嗎?
孟棲剛讓他們別往東環路走,她不聽,結果就恰恰出了事,孟棲他可以預測未來?
又或者——
這是他搗的鬼?
不可能,孟棲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本事,來來往往車輛那麼多,偏偏就他們出了事。
“爸。”她喊了聲。
孟天華是幾人當中傷得最重的,躺在床上起不來,但沒有性命之憂,他臉色陰沉。
“那混賬小子呢?”
孟蕊蕊委屈:“跟朋友蹦迪呢。”
孟天華氣得差點抽了過去,楊玉芬連忙幫他順了順胸口:“你氣什麼,他不一直那個德性嗎。要我說,就你弟弟那一家最閑,天天耍着,錢跟流水似的嘩啦嘩啦掉進兜里。”
“剛他就給你打個電話,也不知道過來看看。”楊玉芬抱怨。
她突然想起什麼:“我說,孟棲那小子在我們走前是不是讓我們別走東環路來着?”
楊玉芬眯眼:“怎麼這麼邪門呢,我說,別是那小子故意扎小人詛咒我們吧?我看他這次對我們敵意很重,俊俊的事他明顯查過……”
孟天華不耐煩:“盡胡說。”
“怎麼了?我說說還不行了嗎,哪次遇到大事,不是我給你解決的,你就知道當個悶蛋,你看看別家男人,誰讓老婆操心這操心那啊,我看啊,我這輩子就是瞎了眼!”
病房裏頓時吵了起來。
同病房的人訓斥了幾句,楊玉芬擼起袖子就想跟人打架,好在醫生護士趕來,嚴厲斥責,並告訴他們不要影響其他病人,否則請出去。
他們這才沒了聲。
而此刻,孟棲回到了房間,他這次不僅把相機拿回來了,還背了個背包,裏面裝着黃紙符和硃砂,還有好些個剪好的紙人。
他瞥了眼左手手掌。
三根冒着黑氣,還有一根有淡淡的可以忽略的黑氣。
從那天無意間沾了少許紫氣后,孟棲其中一根手指的黑氣淡了些,並不明顯,肉眼看不出來,但它的確淡了,這點孟棲可以感覺到。
上次雖然及時用紙符消滅了一些,加上紫氣,但也就一天時間,它還是有加深的趨勢。
他翻出手機。
忽然想起師傅沒手機。
孟棲:“……”
他坐在地板上,又陸陸續續畫了不少符紙,聚精會神,趁爸媽沒注意,在花盆、院子、牆角這些地方都塞了鎮宅符,有的東西擺放方向不對,他稍稍挪動了下,風水就變了。
趕明兒讓他爸買兩頭石獅來。
——
堂翊這兩天沒來別墅。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兩人發生了不愉快,堂翊還在生氣。
孟棲其實也覺得莫名其妙,一開始堂翊明明沒什麼意見,後面突然就反對起來。
這兩天,邱渡都會回別墅,只不過大多時候是晚上。
且一般集中在十一二點的時候,那時候孟棲已經睡了一覺,但每次他都能掐着點起來。
不起不行啊。
他沒忘記自己的目的。
十分鐘后,孟棲悄悄來到邱渡的房門外,聽到裏面傳來水聲,他裝模作樣輕輕敲了敲門。
裏面沒有回應。
男人應該正在洗澡。
“邱哥,你在嗎?”孟棲壓着聲音,就算門裏有人,也不一定能聽見,可見他這句純粹是說給自己壯膽的,心裏打着其他小九九。
他輕輕推開門。
一條深色領帶安靜地躺在床單上,隨意放着,至於襯衫,那個男人應該會脫在浴室里吧。
孟棲心臟跳動得厲害。
望着那條充滿紫氣的領帶,他第一次感覺自己像個賊,哦不,應該馬上就成為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