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
季昭冷着臉,沒吭聲。
雲娘很快就將糕點與茶端了過來,托盤上還放了一壺酒,沈清如看着擺到眼前來的酒杯,搖了搖頭,“不,不用了,我不會喝酒。”
雲娘輕笑了一聲,卻沒有將酒杯撤走,只是將茶盞推到了沈清如跟前。
她來的快,走得也悄然無聲。
屏風后的人影站起身來,緩緩走出,水藍色的裙擺拖曳及地,如靈活生動的美人魚。沈清如抬眼望過去,驚訝得發現這女子似乎還不如雲娘漂亮,但是她清透優雅的氣質完美地掩蓋了這幾分不足。
她棄了琴,抱着琵琶跪坐在兩人對面的軟墊上。
“公子想聽什麼?”
“跟上次一樣。”
秋雨微微頜首,纖細的手指撥弄着琵琶,隨後閉上了眼睛。
是一首極為輕緩柔和的樂曲,沈清如也不由自主沉浸在其中,等到最後一聲也隨風遠去時,他發現季昭竟已經睡著了。
秋雨卻好像早料到如此,她放下琵琶,尋了長袍披在季昭的身上。
屋子裏頓時就剩下了沈清如與她對視着,沈清如不自在地低下頭喝水,結果猛然嗆咳到了,他一邊咳嗽一邊去看,才發現他將酒杯誤以為茶盞,酒水流過喉嚨,只覺得火辣辣的,他的臉迅速紅了起來。
秋雨笑了一聲,幫他滿了空着的茶盞,“公子還未嘗過酒吧。”
沈清如赧然垂首,嗯了一聲。
“公子如何稱呼?”
“沈清如。”
“沈公子,小女秋雨。季公子極少有朋友,沈公子能和季公子交情頗深,自是有不一般的本領。”秋雨淡淡笑着,“也不知季公子今日時為何煩惱。”
沈清如想了想,覺得今日的事情也無關緊要,便都告訴了秋雨。
秋雨聽完,嘆了一口氣。
“張公子誤會他了。”
沈清如疑惑地看着她。
“季公子並非如張公子所想的過界,他是一心念着張公子的。小女是受了他的恩才得以逃離京城肖惡霸之手,季公子還提過要為我贖身,只是小女實在不願麻煩他便拒絕了,他喜歡我的曲子,說這聲音能夠讓他靜下來。”
秋雨柔柔的目光全數傾瀉在季昭的身上,“世人皆知他性情不定胡作非為,其實他也有疲憊的一面。”
沈清如隨着她的目光看向季昭,卻見他皺了皺眉頭,換了一面去睡,留給沈清如一個後腦勺。
沈清如:“這些又與今日,與張知衡有什麼關係?”
“上次季昭曾在我的樂聲中睡過去,他醒過來便興高采烈,告訴我他有辦法治張公子的失眠了。他說張公子跟他提過一次,於是他便放在了心上,今日想必是要帶張公子過來試試的。可惜季公子天性要強,怕是不願意解釋。”
沈清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秋雨忽然跪下身來,彎下腰對着沈清如行了個大禮,“沈公子,今日小女所說之事,還望公子保密,季公子如果知道我將他的事情告訴您,必會嫌棄小女多嘴。”
“沒事,我不會說的。”沈清如忙扶起她,“秋雨姑娘心地善良,季昭是知道的。”
秋雨笑了笑,“沈公子才是,您與季公子都是,與常人的目光不同,你們看小女的眼神與看普通百姓無異,這便是大善了。”
直到晚霞滿天,季昭才幽幽轉醒,他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秋雨姑娘已經走了,我們也快回家吧。”
季昭轉過頭,盯着沈清如,“你的臉怎麼那麼紅?”
沈清如咳嗽一聲,“沒什麼。”
沒想到他喝酒紅臉能紅這麼久。
兩人走在長煙湖湖畔,晚霞映得湖面都是一片火紅,季昭望着湖邊的垂柳,又哼了一聲。
沈清如無奈,“還生氣呢?”
季昭用力踢了腳路上的石子,“為什麼不生氣?”
“知衡也是為你好。”
“哼,他只是放不下他的所謂仁義道德和一大通破規矩罷了,才不是為我,”季昭撇了撇嘴,“我爹都不管我,他卻天天管這管那的,煩死人了。”
“他說的有些道理也沒有錯,他只是太過關心你了。今天他只是誤會了,你去跟他解釋解釋就好了。”
“有什麼好解釋的,”季昭揚眉,瞪了沈清如一眼,“他才沒有誤會,我就是這樣的人,他覺得我是怎樣的人我就是怎樣的人!”
“季昭——”
“你閉嘴!”季昭停住腳步,“你到底幫誰啊?你要是也站在他那邊就別跟我一塊兒玩了。”
沈清如瞧着他愈加孩子氣的話語,徹底沒脾氣了。
“算了,我不說了,快回去吧,你不是還要早點回家嗎?”
季昭聞言,才重新邁開步子,他們走到大道上,正要分道揚鑣,卻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一家酒樓跑了出來,急急地奔到了他們面前。
沈清如驚訝地看着因汗水而顯得有些狼狽的張知衡。
季昭則是扭過頭不看他。
張知衡無措地笑笑,平常的溫和從容變得有幾分拘謹小心,“季昭,你要回家了嗎?”
季昭不理他。
“今日是我不好,我不該那樣說你。”
季昭的神情有所放鬆,他扭過頭,瞪了張知衡一眼,“我才不在乎你說什麼。”
“這家店有你最喜歡的骨湯,我讓他們熬了兩個時辰,現在差不多好了,你要不要嘗一點再回去?”張知衡搓了搓手指頭,盯着季昭的表情。
季昭冷哼一聲,他才不會喝呢,一碗湯就想收買他?做夢!
他張了張口,瞧着張知衡期待的目光,衝到嗓子眼的話又吞了回去。
他低下頭,突然望見什麼,目光一凝,“你的手怎麼了?”
張知衡飛快把手背到身後,“沒什麼啊。”
季昭強行將他的手扯出來,看着上面的紅痕,擰緊了眉頭,“怎麼回事?!”
“不小心弄到的,真的沒事。”張知衡將手抽出來。
肯定是熬湯弄的!季昭瞪着他,罵了一聲,“笨蛋!”
有人去熬湯,要他摻合什麼呀!他這雙手應該用來握筆寫字,才不是那些粗活。季昭兇巴巴地哼了一聲,抬腳就朝着酒樓里走去。
張知衡愣了愣,就聽他不耐煩地催促着,“不是說讓我喝湯嗎?你在那裏愣着幹嘛?”
張知衡頓時放下心來,笑着跟了上去。
目睹了全程的沈清如:他好像多餘了?
沈清如只好孤零零地回了家,好在他還不算太孤獨,晚上顧啟找他對弈,兩人下了好幾盤。
沈清如每盤都輸,又輸了一盤后,他放下棋子,無奈道,“大哥,能別下了嗎?”
顧啟雲也放下棋子,如他所願停手,“你該多練練棋藝。”
沈清如:“不要了吧,我對這個又不感興趣,再說大哥你看,我是真的沒天賦。”
顧啟搖了搖頭,“多練練,以後有好處的。”
“什麼好處啊?”
顧啟沒回答,卻反問他,“聽說你在看考試的書?今年要參加秋試嗎?”
“還沒想好。”
“以你的年紀現在先過了鄉試和會試正好,之後再考慮殿試的事情。”
沈清如笑了,“大哥,你對我這麼有自信?你怎麼知道我能過?”
“你的實力我是清楚的,”顧啟淡淡道,“清如,別再浪費時間了。你和他們不一樣。”
他們指的是誰,沈清如知曉,他嘆了口氣,“我知道,我再想一想。”
顧啟拍了拍他的肩,“我回去溫書了,你也好好照顧自己。”
殿試迫在眉睫,顧啟能抽出時間來勸導沈清如已經是不容易,只可惜沈清如現在是真的沒想好他以後的路要怎麼走。
他跟顧啟一樣,貧寒出身,除了努力讀書考出功名以外別無他法。
可是這些跟他所想要的好像又有一點不一樣。
沈清如發愁地盯着慘敗的棋局,幽幽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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