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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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餵過家裏的雞和豬,又給菜澆了一遍水,何慧芳才回到房裏,小心翼翼從柜子裏拿出那套安寧親手做的新衣裳。

一家人穿戴好,提着些花生山核桃一類的土產,還有一塊布,一包糖往鎮上去。這時候日頭已經出來了,村民們三三兩兩的坐在榕樹下吹牛聊天,不知道誰最先咦了聲,指了指前面。

只見何慧芳穿着一件深色及膝的窄袖衣,袖口和下擺包了一層紅色的邊,特別的亮眼卻又一點都不花哨,上身還穿着件黑色的坎肩,居然還像模像樣的綉了幾針雲紋,加上何慧芳梳的整齊的髮髻,和那挺直的腰板,整個人就好像脫胎換骨一樣。

再說沈澤秋,那變化就更大了,穿的不是那一身洗的發白的短褂,而是一身藍色的缺胯衫,襯得他人精神了百倍,別說,還真挺好看。而安寧因為時間不夠,自己做了件素色的裳子,清亮的頭髮挽成一個婦人髻,文文靜靜的,也很有味道。

“嘖。”吳鳳英撇嘴,這仨人是在哪裏挖了座金窩窩,這衣裳這款式做下來得花不少錢吧?就他們家的收入,當真是不想過日子了。

有人忍不住就問了:“慧芳啊,你這衣裳在哪兒做的?”

何慧芳今早上磨磨蹭蹭,就是特意等到人多了才往槐樹下過,她撣了撣衣裳,下巴一揚:“好看不?咱家安寧做的。”

“喲,真的假的?”大家都圍攏過來看,一看可不得了,遠了只瞧清楚款式,近看下來這針腳勻稱,綉活兒精緻,十里八鄉都找不出女紅這麼好的人了。

“廢話,哄你幹啥,還能有假了!當然是真的。”何慧芳高昂着頭,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下去過,她可好久沒在人前這麼得意了。

“這盤扣也是安寧做的?”有人摸了摸何慧芳衣襟上的扣子,只見淡綠的布被縫製成豆角寬,然後不知咋卷的,就製成了樹葉的模樣,真活靈活現,可好看了。

何慧芳也很喜歡那對盤扣,非常自豪的點頭:“這也是安寧做的!”

吳鳳英把臉被過去,一點都不想睬這邊的動靜。她雖然很愛吹噓她們家桂生在縣城裏做活計,但桂生和她並不親,連帶兒媳婦也不太尊重她這個婆婆,所以啊,她見到何慧芳穿著兒媳婦親手做的衣裳,心裏一下子就不痛快了。

神氣個啥呀。

“我們家安寧啊,就是能幹,手巧。”何慧芳心裏美極了,炫耀夠了,這才繼續和沈澤秋安寧往前走。

安寧和沈澤秋倒不着急,這身衣裳就是要多在人前展示呢。

他們一路走,又在渡口坐上馬車,趕到桃花鎮的時候,正是晌午飯的時間。王婆這回總算有點良心,沒忘記自家還有個侄女今日歸寧,雖然沒有備好酒好菜,兩個素菜一個豆腐湯,外加油渣炒豆角,也算過去了。

簡單的吃了晌午飯,坐下喝了幾口茶,何慧芳留下回門禮,就帶着小兩口告辭。今天來桃花鎮,除了吃歸寧宴,還有一樁重要的事要做哩。

他們一是要去鎮上的布坊進貨,二是要去裁縫鋪子打探價格。

“安寧,澤秋去進貨,咱倆去裁縫鋪子吧。”何慧芳做好了分配,安寧和沈澤秋都點點頭。

布坊和裁縫鋪子挨得很近,桃花鎮有一條街是專門經營布匹生意的,街門口懸着一塊木匾額,匾額在風吹日晒下褪了色,隱約看得清上面有“花街布行”四個行楷大字。

匾額下左右各一尊石獅子,腳下的青石板路歪歪曲曲,扭頭往街道深處看,能見支出來的布幌廣告,人不多不少,偶爾還有婦人牽着小孩經過。

這兒的鋪子都是前面做鋪面,後頭是住家和倉庫,在巷子的前半截是裁縫鋪子多,後半截便是布坊多些了。

何慧芳和安寧靠着石頭獅子站在匾額下的陰影里歇了一會,何慧芳瞅着路上的行人,要是有朝一日,澤秋和安寧真的能在鎮上開鋪子,那該多好?她做夢都能樂醒了。

“娘,咱們進去吧。”安寧扯了扯臉上的面紗,覺得傷口有些發癢,這些日子臉上的血痂開始掉了,掉痂后留下一層淡粉色的印記,現在只有幾條深點的傷口還沒落痂,碰一碰就會發癢,不過她忍住沒有去抓。

“走吧。”何慧芳也歇夠了,和安寧一起進了第一家裁縫鋪子。這家鋪子是一對夫妻在經營,既賣布,也做衣裳,門口還擺着一個貨架,上面有剪刀、針線、尺子和抵手等做針線活需要的雜物。

何慧芳摸了摸店裏掛着的一套做好的衣裳,問多少錢,店家出價一百八十文,何慧芳差點沒閃着舌頭:“多少?”

店家娘子笑盈盈的上前,目光在何慧芳和安寧二人身上逡巡:“我可以便宜些,你出價多少?”

何慧芳放下手,端起了架勢:“我不喜歡這些料子。如果我拿料子來裁剪,收多少錢?”

“款式簡單的女子上衣收十二文錢,褲子八文錢,若是裁剪一套,收二十文,免費送您扣子。”店家娘子笑着說。

干他們這行的都會往高了喊價,如果顧客殺價,一套簡單的女裳大概能低到十五六文錢。

“若複雜些呢?”何慧芳又問。

店家娘子微微一笑,打量起她身上的衣裳來:“若是像您身上這樣的,恐怕要三十文不止。”何慧芳穿着的衣裳款式和自家的有些相似,但很多細節不一樣,袖子和肩膀等地方特別的清透,不鼓鼓囊囊,她是行家自然看得出,這是高手才能裁剪出來的好貨。

“不知道您身上這件,是在哪家裁剪的?”

何慧芳一愣神,差點以為是店家娘子看出她來打探“軍情”了。

“款式很好看,做工也好。”店家娘子甚至想仔細看看這衣裳到底怎麼裁剪的。

她剛要上手摸,何慧芳就躲開了,隨口編了句瞎話:“城裏親戚送的。”

店家娘子舒了口氣,難怪了,原來是城裏的手藝。

從第一家裁縫鋪子裏出來,何慧芳心裏美滋滋的,就連店家都誇安寧的衣裳做得好,看來這門生意啊,有戲。

她們又在其他的裁縫鋪子裏逛了很久,摸清楚了鎮上這些鋪子的價錢,安寧又在第一家買了一些家裏沒有的工具,比如粗細不同的針,更精細的尺子。

沈澤秋進了差不多一百米十來種花樣的布料,現在有石角村的雙胞胎兄弟做競爭對手,他必須採購多一些的花樣,不過進貨價還是談不下來,這也意味着沈澤秋為了保證自己的利潤,必須比那兄弟倆賣的貴些。

至於具體怎麼應對,他想晚上回家后和安寧商量看看。

*

回到沈家村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沈澤秋把布扛在肩上,安寧和何慧芳各提着一個包袱走在前面。

山間土路被夕陽映照成淡淡的紅色,輕柔的風徐徐吹過,帶來一陣陣舒爽。

“安寧,明兒我就出攤了。”沈澤秋原本想多陪安寧幾天的,但家裏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他必須勤勞些,才能撐起這個家。

安寧仰頭看着他的眼睛,她能讀懂沈澤秋的眼神,兩個人的想法總是這麼的一致。

“好,我明天在家畫花樣子,已經畫的差不多了,後天就能拿出去給別人看了。”安寧眉眼含笑,在她的身後是紅彤彤的像個大石榴的太陽,而她站在夕陽前,這麼的好看。

小夫妻兩個總是有說不完的話,何慧芳就故意加快腳步往前走,好拉開些距離免得他們有些話不好意思說。誰沒年輕過,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

剛走到村口,何慧芳就見榕樹下圍攏了很多的人,大家不斷的往自家那個方向張望,然後不停的議論紛紛,何慧芳還以為是自家咋地了,加快了腳步走過去。

“說啥咧,天都黑了還不歸家啊?”何慧芳道。

“慧芳啊,你不知道,今下下午秋娟回來啦。”有人搭了腔。

何慧芳聳了聳肩膀:“這有啥稀奇,李家村這麼近,也就大半個時辰的腳程。”

搭話的人努了努嘴:“你去瞅瞅就曉得哩。”

正說著話,走在後面的沈澤秋和安寧也追了上來,何慧芳招呼了他倆一聲:“走,咱回家。”

走過大槐樹不遠就是家門口了,仨人抬眼一瞧,都看見對門王漢田家門口圍攏的人,好像是李家村的,何慧芳定睛一看,最年輕的那個不就是秋娟嫁的男人嗎?

“秋娟!”那人身高比沈澤秋矮一頭,比較的壯實,一張國字臉,臉色憋得通紅,半晌了才驚雷似的放一嗓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尋仇的呢。

“跟俺回家!”

除了李家村的人,旁邊還有不少沈家村的人,有些個是王漢田的本家親戚,都站在院子裏,而那些純粹瞧熱鬧的則在院子外蹲的蹲,站的站,有些個都快蹲到自家院子門口了。

女人嗚嗚嗚的哭聲隱約的從對門的屋子裏傳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啥事,但何慧芳也能囫圇猜出一個大概,還能是啥?在夫家受了委屈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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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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