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建文元年五月初,崔淼一行人到達京城。城門口站着兩人,身穿鴻鵠寺的官服,身後跟着幾個差役,見世子的車架來到城門前,連忙迎了過去。
其中一名年齡稍長的官員,連忙躬身說道:“下官鴻臚寺少卿馮晨見過世子殿下,見過兩位王子。”
“鴻臚寺少卿?”坐在馬上的朱高煦手持着馬鞭,似笑非笑的說道:“區區少卿過來迎接,是覺得我父王重病,便不把我們燕王府放在眼裏么?”
馮晨皺了皺眉,他是妥妥的保皇黨,心知藩王對於皇帝的威脅,對那些藩王多有成見,見朱高煦這般跋扈,心中更是肯定皇上削藩的正確性。
馮晨略顯敷衍的說道:“顧大人有公務在身,不便前來,故命下官過來迎接,還請高陽郡王見諒。”
“喲,這顧大人的官架子還真大,區區四品便不將我們這些皇族放在眼底,是否可以判一個‘藐視皇族’的罪名?”
馮晨心中一緊,若當真判一個‘藐視皇族’的罪名,那顧景輕則被免官,重則人頭不保。馮晨對朱高煦愈加反感,爭辯道:“高陽郡王此言差矣,顧大人身負皇命,整日殫精竭慮,為皇上分憂,怎能因一點小事便被扣上如此罪名,高陽郡王未免太過……”
“放肆!”朱高煦一鞭子揮了過去,正打在馮晨的肩頭上,傲慢的說道:“區區五品小官,也敢與本王子如此說話,誰給你的狗膽!”
“二弟住手!”內侍掀開車簾,朱高熾走了出來,面無表情的說道:“二弟,旁人不知禮數,身為先皇親孫怎能這般失禮?”
朱高煦惱怒的說道:“外地藩王回京,由鴻臚寺卿親自迎接,這是皇爺爺在時的慣例。皇爺爺剛走一年,這等小人便沒了規矩,豈不是大不敬?莫說抽他鞭子,就是要了他的腦袋,誰敢多說!”
剛剛還憤恨異常的鴻臚寺少卿,一下子冷汗就下來了。朱高煦說的沒錯,若當真追究起來,他和顧景一個都逃不了。本想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不曾想卻偷雞不成蝕把米,讓他們捉住了錯處。
馮晨不顧身上的疼痛,賠罪道:“高陽郡王恕罪,!實在是顧大人有公務在身,皇命難違!還請高陽郡王見諒,莫與我等計較!”
“啪”的一聲,鞭子再次打在身上,馮晨被打的“哎呦”一聲,下意識抬起頭,怒目而視。
朱高煦冷笑着說道:“滿嘴胡言亂語!你的意思是說,皇上不顧先皇在時的規矩,非要在這時給那個所謂的狗屁顧大人公務?你此番話有離間我皇室骨肉親情的嫌疑,該當何罪!”
馮晨眼底的憤怒被驚恐代替,他沒想到朱高煦居然這般難纏,且難纏的有理有據。他連忙跪到在地,請罪道:“世子、高陽郡王息怒,下官絕無此意!下官知錯,還請世子、高陽郡王恕罪!”
朱高熾攔住朱高煦,淡淡的說道:“二弟做事雖然衝動了些,但所行所為都在維護先皇的規矩。皇爺爺重病,我們未能守在床前盡孝,就連皇爺爺離世,我們也不能再見他老人家一面,作為皇爺爺親孫我們心存愧疚,他老人家的教誨一日都不敢忘,沒想到只是一年,如今這京城竟已變了模樣。皇上他公務繁忙,顧及不了許多,定是你們這些官員欺上瞞下!你去告訴那顧大人,今日他若不來親迎,我們便不進京!”
幾人正說話間,一匹快馬飛馳而來,朱高熾、朱高煦一看,眼睛不由一亮,待那人靠近,連忙行禮道:“外甥見過舅舅。”
徐增壽翻身下馬,連忙攙住兩人,笑着說道:“快快起來,都是一家人哪有那麼多禮數。”
一直未曾出現的朱高燧聽到動靜,也掀開車簾跳了下來,見禮道:“高燧見過舅舅。”
“起來起來。上次見高燧還是個走路都不穩當的娃娃,如今都已成年,你的冠禮舅舅沒參加,可怪舅舅?”徐增壽感慨良多。
朱高燧笑着說道:“高燧不怪,不過舅舅的禮物可不能少。”
徐增壽哈哈一笑,說道:“這個自然少不了,不止你,還有髙熾和高煦,每人都有份。走走走,咱們回府。”
朱高煦攔住徐增壽,說道:“舅舅且慢,方才出了些事情,我們兄弟還不能進城。”
徐增壽疑惑的問道:“出事?出了什麼事?為何不能進城?”
朱高煦輕蔑的看了一眼馮晨,答道:“多年未曾進京,沒想到現在改了規矩,這鴻臚寺卿的架子夠大,說是公務繁忙,讓這馮大人來迎接,我說了兩句,他還一副傲慢的態度。他們看我父王病重,就這般欺辱我們,還離間我們與皇上的骨肉親情,舅舅,你說我怎麼能忍?”
徐增壽麵色一沉,看向馮晨,說道:“剛才光顧着欣喜,倒還真沒注意。馮大人,你們家顧大人當真這般繁忙,連先皇定的規矩都能枉顧,真是膽大包天啊!”
馮晨心下更加忐忑,連忙告罪道:“徐都督恕罪,下官這就去請顧大人,勞煩世子和兩位王子稍待,下官去去就來。”
馮晨躬身退走了兩步,急匆匆的向著城門口走去,烏紗帽都掉了下來,如此狼狽他還是第一遭,心中對朱高煦更加惱恨。朱高煦見狀哈哈一笑,端的是飛揚跋扈,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
徐增壽有些擔憂的說道:“你們此行兇險萬分,今日還這般張揚,是否有些不妥?”
朱高煦不以為意的說道:“舅舅此言差矣,我們此行代表的是燕王府,即便父王現在病重,燕王府也不是誰都能欺辱的,這是我們皇室子弟應有的尊嚴。”
徐增壽大聲說道:“好,說得好,不愧是先皇的子孫!你們別怕,有舅舅在定然護你們平安!”
兄弟三人對視一眼,感激的說道:“多謝舅舅護佑!”
徐增壽看向沈清,拱手說道:“清寧候,徐某有禮,一路辛苦!”
沈清回禮,說道:“徐都督客氣,理應是下官見禮才是。”
徐增壽揮揮手,毫不在意的說道:“都是自家人,不用那麼多虛禮。這三個小子一路之上,沒少給你添麻煩吧。”
“都督說笑,三位王子俱已成年,談不上麻煩。”
徐增壽與沈清打過幾次交道,自然清楚他的性情,對他的冷淡也不在意,轉開視線看向崔淼,不禁眼睛一亮,說道:“這位應該就是大名鼎鼎的懷安伯了?”
崔淼連忙行禮道:“下官崔淼見過徐都督。”
徐增壽打量着崔淼,忍不住稱讚道:“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懷安伯當真是貌比潘安,當世的美男子矣!還真不像行伍出身!”
崔淼無奈的說道:“徐都督此話,下官就當作讚譽來聽了。”
一名武將被誇相貌好,就好比一名書生被贊力氣大一樣。
徐增壽大笑出聲,好奇的說道:“自然是讚譽!按說懷安伯今年也三十有餘,為何看上去還如少年一般?跟高燧站在一處,看上去年齡相差無幾。”
崔淼被誇的臉上一熱,不好意思的說道:“崔淼當不得徐都督這般誇讚,實在慚愧。”
朱高熾笑着說道:“舅舅所言極是,明明懷安伯比我大上不少,卻看上去比我還年輕,當真是讓人羨慕。”
徐增壽煞有介事的點點頭,說道:“別說還真是。早就想和懷安伯見上一見,今日終於得償所願,之後定要好好聊上一聊。”
“能得徐都督青眼,崔淼三生有幸,自然求之不得!”
沈清上前一步,很是自然的夾在了兩人中間,淡淡的問道:“徐都督,不知魏國公近來可好?”
沈清和徐輝祖一起打過仗,兩人都是性情寡淡之人,對彼此有種心心相惜的情誼,關係比較親厚,沈清這般問,徐增壽倒也沒有多心,答道:“家兄身體康健,一切安好,勞清寧候掛心,進城后,清寧候可到府上與家兄一續。”
“定然到訪。”
崔淼看着沈清的背影,不禁一陣無奈,這都在一起十年了,他如今也三十有五,老男人一個了,沈清的佔有欲竟然絲毫未減。
眾人說說笑笑,倒是未曾感到時間的流逝,突然城門口急匆匆走來一群人,個個身穿官府,足足有十多人之多,恐怕鴻臚寺的在職官員俱已到場。眾人臉上的笑意消失,不禁勾起一抹冷笑,對方這般做派明顯不懷好意。
朱高煦冷聲說道:“要麼不來,要麼全員到齊。舅舅,這些人明擺着要與我們為難。”
徐增壽麵露不悅,眉頭緊皺的看着來人,說道:“往日倒是瞧不出來,這顧景還真是不簡單,不過卻是自作聰明罷了。該上車的上車,該上馬的上馬,咱們進城,閑雜人等不予理會!”
朱高熾三兄弟對視一眼,應聲說道:“好勒,都聽舅舅的。”
眾人各就各位,馬車緩緩前行,戰馬緊隨其後,城門口出來的顧景剛想行禮,眾人馬不停蹄的越過,絲毫不加理會,鴻臚寺眾人吃了一嘴的沙塵。
顧景和馮晨對視一眼,面色難看到極致。馮晨微微躬身,氣憤的說道:“大人,燕王府眾人在京城都這般囂張跋扈,分明是不把皇上放在眼裏,身為臣子,我們怎能容忍?”
顧景冷哼一聲,說道:“馮大人不必與他們計較,他們現在已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走吧,咱們且看來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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