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殷祺今年二十有三,生母是肅王妃,他是嫡長子,前些年封為世子。
他的生母陸氏深諳宅斗之道,從一入府就牢牢地盯着肅王身邊的女人。在殷祺出生后數年間,肅王的姬妾均無所出。
直到殷祺十歲那年,有個沒入府的平民女子給肅王生下一子,本人卻難產而亡。
陸氏知道后勃然大怒,倒是殷祺安慰母親。
“不如將那孩子帶進府中,放在母親身邊養大。母親可得賢名,孩兒將來也有幫手。”
陸氏覺得很有道理,便將那孩子帶進府,取名殷華,還趁機賺了一波賢惠大度的名聲。
自那以後,陸氏可能是鬆了心,府內又陸續添了兩個丫頭。
四個孩子,總算看上去沒那麼冷清了。
殷華跟在大哥身邊長大,名副其實的跟屁蟲,再加上陸氏的洗腦,他對大哥言聽計從。
如今殷華已經十三歲,殷祺覺得可以讓他學些正經事,便令殷華到齊州鹽場,親自跟進官鹽事宜,又調了兩船鹽讓弟弟練習。
不成想,初次離家的殷華就動了凡心。
殷祺笑着問:“那女子可是極美?”
何進見世子並無不高興,也就放鬆下來,笑道:“確實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她那姐姐更勝一籌。”
“哦?當真家窮?”
“當真,家中還有一長年卧病的老母。”
殷祺將已經幹了的字重放回桌上,到一側取了毛巾擦手。
“若不是妹妹告訴姐姐,她又怎能如此准地候在那。既想抓住人,又想抓住錢。小小年紀,這種兒女情長的事,也能狠心算計至此,倒是個人才。”
何進微微點頭:“只怕二公子算不過人家,動了真心。”
“他若真喜歡,就收進府,在我眼皮底下,還能翻出花來?”殷祺頓了下,笑道,“華兒也是呆,知道人家窮,送什麼玉佩,華而不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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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蘇夕照舊煮上糙米粥,再給娘熬藥。
蘇然主動幫忙盯着葯鍋。縫補衣服她不會,這不像是給自己縫個扣子,多醜都沒事,人家是要檢查的,針線不過關不給錢。灶台她也不會用。
看來看去,就是盯葯鍋和洗衣服兩個事能幫點忙了。
藥水在鍋里咕嘟咕嘟冒着泡。
蘇然坐在那,想着原主會把十兩銀子放哪。她都不給她妹,肯定更不會給娘了。照這麼看,原主是個疑心比較重的人,親妹妹也信不過,應該不會把錢放在其它人手裏。
還有,她藏起這麼多錢有什麼用?反正也是要工作的人了,在那種地方上班,掙錢應該不會太難吧。
蘇然想不明白,決定等妹妹出門,在家裏好好翻翻。
她們住的房子非常簡陋,牆是土磚砌的,什麼都沒刷。屋裏僅有的光亮是從一扇小窗戶進來的,窗戶上貼着薄薄的紙。房子中間放了一張方桌,邊角已經磨成弧形,露出裏面發白的木心。左手邊有一個門框,用半截帘子擋着,裏面就是卧室。算是個“一室一廳”的房子吧。
灶台就在客廳的角落裏。蘇然沒去過農村,只是覺得一般人家不會把灶台安在房子裏面吧?這得是多窮啊。
卧室有兩張床,分別放置在左右兩側,寬一些的是蘇然和蘇夕睡的,另一側較窄的是娘睡的。
這天夜裏,蘇然又餓醒了。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半夜餓醒,像前些天一樣她將手輕輕放在肚子上,心中默念:睡吧,睡著了就不餓了。
再這麼餓下去,她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跑去春來閣上班了,如果有一碗大米飯加紅燒肉擺在她面前……不行了,口水都出來了。
娘又開始咳嗽,蘇然聽見蘇夕起身,到娘身邊給她輕輕拍背。
一陣咳嗽后,母女倆小聲說話。
“是娘拖累你們姐倆了。”
“娘不要這樣說,有您在,這才是一個家。”
“你是個懂事的娘沒什麼不放心。就是你姐姐,心氣高,這村上的小伙她都看不上眼。娘就擔心她有一天走了歪路。”
蘇然閉着眼睛裝睡,心想,知子莫若母,原主果然走了歪路。
只是原主既然心高氣傲,又怎麼會把自己賣到那種地方?按說這樣的人設,應該是趁年輕找個有錢人嫁了才對嘛。
想不通。
蘇夕:“姐姐自從上次被大山哥救回來后,變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樣。這兩天還幫我幹活了。”
蘇夕說的大山哥,是村上一個小夥子,今年剛滿十六,比蘇然還小一歲。前不久應徵入伍,再過幾天就要出發了。
蘇然前世應該是死於食物中毒。外婆去世后一年裏,蘇然幾乎沒回過家。那天晚上,她難得在家給自己做個飯,結果就吃了沒煮透的扁豆,大半夜呼吸困難腹中絞痛,連電話都沒打出去就昏倒了。
而她穿來的時候,原主正好也昏倒在小樹林裏,身上髒兮兮,指甲里都是泥,是大山把她背回家。蘇夕喂她喝了些米湯,才慢慢醒過來。醒來就已換了個芯,蘇然猜原主一定是餓昏的。
娘嘆了口氣:“希望如此吧,娘能感覺到陪不了你們多久了。”
蘇夕的哭聲低低傳來:“不許說這樣的話。”
蘇然心裏挺不舒服的,自己為什麼要把人家寫的這麼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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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蘇然將家裏每一寸地方都翻了一遍,連磚頭縫灶台里的灰燼都沒放過,卻一無所獲。
按說,十兩銀子也是不小的一塊了,不可能找個地方就塞進去。她往地上一坐,原主也沒個記日記的習慣,讓她現在都不知道該去找誰問。
娘的身體越來越差,蘇夕在大夫的勸說下,又加了味葯,錢花的更快了。為了能多賺點,蘇然和蘇夕分工,蘇夕在家幹活,蘇然負責跑腿,這樣原本四天才能賺一回的錢,縮短到兩天。
蘇然在縣城又遇到春來閣的媽媽,對方上來就說離約定的時間只有五日了,讓她回家準備準備。
蘇然抱着臟衣笑:“媽媽,離過年也沒幾日了,我娘最近身體越來越差,大夫說很難抗過這個年了。您再寬限我幾日,至少在家陪娘過完這個年。”
媽媽一臉嫌棄地看了眼她手裏拿的臟衣籃子:“媽媽也知道你孝順,但是我那銀子都放出去半個多月了,連點水花都沒有。”
蘇然忙回道:“媽媽放心,以後我一定盡心賺錢。”
她又壓低聲音說:“其實我也着急,這天天的一頓飽飯都吃不上,可是我那妹妹,您也知道她腦子比較擰……”
聽她提起蘇夕,媽媽神秘一笑,也湊上前,小聲說:“你若和你妹一起,將來必定風光無限。”
蘇然聽得心裏一陣膈應,卻藉機說:“那媽媽不如再寬限我幾日,讓我勸勸她。”
媽媽柳眉一豎:“到時再不來,我可就上門要人啦。”
蘇然在心裏算了算,離過年還有八天。這八天裏,必須要把錢找出來。
倒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讓蘇夕去找殷華借,只是蘇夕那性子……
晚上回家后,蘇然試探着建議蘇夕找那公子借點錢給娘看病。
果不其然,蘇夕一口回絕,還義正言辭地教訓她。
“我們有多少吃多少,什麼都沒有也是命,怎麼能惦記着別人的東西。”
第二日,蘇然拿着洗好的衣服往文水縣去。
她蔫頭耷腦地走進小樹林。林中幽靜,空氣清新濕潤,蘇然無心享受。
吃不飽穿不暖,還欠了春樓錢,唯一的粗大腿又太過正直,怪誰那?只能怪自己,人設是她想的,環境是她設計的。
走着走着,腳下一絆,險些把手中的籃子扔了。
她站定后回頭看。絆住她的是一個人,臉色青緊,不知死活。
蘇然嚇的一聲尖叫,扭頭就跑。
跑出去幾步,她慢慢停下。上次那個掌柜的怎麼說的,運氣好,沒準能摸出點什麼。
既然老天爺送了一具給她……
蘇然看看地上的人,又想,如果人家沒死,只是昏了,她還可以救人一命,說不定能得點報酬,橫豎不虧。
她抖着腿,走近那人,到了跟前,又慫了,先用腳輕輕試試,沒反應。
再用手碰了下對方的手,冰涼涼的。
按捺着心裏的恐懼,她將手指伸到對方鼻下,又猛地縮回來。
還真是個死人。
她蹲下,心中默念十八路神仙,閉着眼將手探進死人的衣衫里。
沒有!
蘇然不死心,換了一側,再次摸進去。
這一回真不錯,讓她摸到一個錦面小荷包,上面還有綉圖。
蘇然大喜過望,忙將荷包揣懷裏,跟那玉佩放在一起。
然後,她又對着死人磕了三個頭:“冤有頭債有主,我只是來看看你還活着沒有。人生在世,赤條條來赤條條走,這些身外之物我就幫你處理了。”
她念叨了一通,站起身,掛上自己的籃子,美滋滋地準備去裁縫店。
到縣城先給自己買上八個肉包子。
剛走出去幾步,斜前方又是一具屍體。
嚇人的是,屍體旁邊正蹲着個人,和蘇然一樣,手在衣衫里摸索。
蘇然趕緊轉回視線,假裝沒看見,快步往前走。
沒走多遠,就聽那人喊:“站住!”
傻子才會站住,蘇然抓緊籃子跑了起來。
緊接着耳邊風聲響起,一把小刀從她腦旁飛過,“咄”地一下嵌進樹里。
蘇然立馬站住。
那人不慌不忙地走過來,先把小刀拔出收好,才看向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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