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谷
陳澤追十一條街,終於在人流涌動的菜市場失去了路明亞的蹤跡。
男民警過了半個多小時才趕到,氣喘吁吁,一屁股坐到地上,是真的再跑不動一步了。
看到陳澤只是臉色發紅,實在納悶,這都是什麼人啊!
再一看,要追的人還沒追着,更震驚,那小子體力也太好了吧。邊喘邊問:“騙保的嗎?要不要調監控?”
陳澤抱着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情,跟他一起去了安全局監控中心。
結果就如他所預料。所有畫面中只有他和警察飛奔的身影,甚至也能看到在他的前方人流被什麼沖開,但也僅此而已。
“怎麼做到的?”信息管理處的人表情很難看。拿着東西匆匆去了技術中心。
一會兒回來臉色更難看了:“他可能把自己加入到了最高安全級別目錄中。我們是沒有資格監控這個安全極別人物的。”
“那把他從目錄中刪除就行了吧?”男民警問。
信息管理處的人搖頭:“我們沒有權限。”本地信息管理所,只有調用、查看、維護設備的權力,所有通緝、標紅的功能都需要向上遞送資料后,由處在帝星的中心管理所進行操作。更別說刪改最高安全級別目錄中的個人資料,這起碼得要向帝國安全總局上報核實。
入侵安全總局信息系統。
這可是大案了。
信息管理處的人皺眉:“你確定他並不是最高安全極別目錄中的對象嗎?”
確定嗎?
“確定。”
“有證據?”
“……”
“這種事,沒證據不能草率上報,到時候鬧個烏龍,要不你針對他的所犯罪行,先到本地派出所報案。”信息管理處的人最後這麼說道。
從安全局就監控中心出來。
陳澤和男民警告別,長吐了一口氣,看着繁忙的街市,突然意動。
現在可以說黎多寶是抓住路明亞唯一的線索。
但如果從黎多寶身上沒有兩個人相識的痕迹,那麼會不會與她的家人有關呢?
陳澤打開了個人終端,他所在的保險公司,與地球本地安全部門關係不只是‘友好’,還有長期相互‘配合’。
金牌調查員可以用‘助理調查’的理由使用信息庫也是福利之一。
雖然在這之前,他已經查看過一次,但心裏總覺得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麼。
陳澤將手腕上個人終端的畫面投放到遮光板上。
可一條一條地看一下來。
一無所獲。
但在關上之前,他目光停留在黎谷這兩個字上。
黎家的老太太,黎多寶的外婆。
這個名字,他沒什麼印象,但對於“過世於59年1月12日”這句話卻彷彿似曾相似。
這一天全帝國出生、死亡的不記其數。
可其中有一個卻與路明亞息息相關。
在59年1月12日這一天,路明亞的養母瑪麗死於內訌。
有可能是巧合嗎?
陳澤怔了一下,點擊黎谷這兩個字,頁面跳轉。
關於黎谷的資料非常繁雜。
有離開地球的出關記錄,有買房時的合同、去住帝星務工之後收取薪資的個人銀行流水、甚至是幾月幾日她在哪個書局消費幾塊幾毛買了幾本什麼書,是哪個出版社出版作者是什麼人。直至最後彌留之際的醫院賬單。
這七十多年的歲月中,她的人生沒有任何異常。
搜索出來的內容事無巨細,幾乎可以窺見老太太的一生。
可這恰恰就是最不合理的地方——搜索得來的一切都太詳細了。
地球上的信息系統與地球本身一樣老舊、繁雜,不科學。以往他要查什麼人,不得不查詢各個獨立的信息庫,將這些信息歸攏起來。
可老太太的資料卻不用。
輸入關鍵字,一切都在眼前。
甚至還有消費記錄寫錯了老太太的名字,並歸類為‘使用現金付賬’,但這個交易信息也出現在她的關聯項中。很明顯是從稅收檢查部門調取商家流水帳本而獲得的。
當時調查的人一定費了很多心思,因為這幾條交易,唯一能證明與老太太有關的是,她在付錢的時候有潦草的簽名——這種圖片是不會被搜索的情況下,還是被成功查得。
這隻說明一件事。
早在他之前,已經有人花費了很大的力氣,對於老太太的一切行蹤做過完整的調查,對方在系統中沒有留下任何操作痕迹。但,到底是智能系統,當老太太的名字再次被搜索時,系統會直接取用已經被相互關聯過的所有信息。
這才露出了端倪。
可誰會對一個山裡出來的家政的一生感興趣?
他揉揉臉,想了想打開老太太的個人收入與支出類別。
她的個人賬戶在12年的時候被啟用。
12年老太太15歲,第一筆收入在3月,為850元,次月底為2500元,12月初,調整為5800元。匯款賬戶是地球本地勞務市場。
這大概就是老太太離開山村來到城區做家政的階段。從薪資來看,第一個月試用,次月正式聘用漲了工資,在家政中算是正常薪資水平。
而在12月時,她的薪酬高於當年家政正常水平一倍左右。這不是能幹就能達到的,她一定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使自己的地們不同於一家的家政。
次年1月時,匯款賬戶改為註冊在帝星的,政府名下的勞務輸出公司。她的用工合同也是勞務輸出公司的。
這個公司一直為行政機構服務。很有名。
從此黎谷個人帳戶中匯入的薪酬漲到了18281.4元。
之後一直持續在18000左右,差異不超過十塊,金額每次精準到‘角’,有時候還有有‘分’。
再於20年4月,漲到95000元左右,仍然有精準到‘分’的情況。
從金額末尾精細到‘分’傻逼的情況來看,這段時間她也確實應該是服務於公務員家庭。
而從她的薪酬看,這個家庭階層不低,並且對她很非常滿意。
看到這裏陳澤還一無所獲。
但接下來,到了36年3月,老太太帳戶中的收入項,從95000元左右,多一下子變成了一片空白。
也就是說她突然失業了。
連結中有她的解約合同落款是在2月底,因為是模版合同,當然看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依據帝國勞務規範法,與體力勞動者簽訂的就算不是寫明工作年限的合約,任何公司與個人如果不提前三個月知會,而突然解僱體力勞動者,是要進行補償的。
而從帳戶情況看,勞務公司沒有向她賠付,說明是她自己提出解約。
接下來幾年,就只有支出類別。
看商家地址,仍然是在帝星。
一直到了39年的5月,她無業狀態在帝星呆了3年之後,回到了地球。
這時候,她帶回來了黎多寶的媽媽。
當時黎媽已經7歲了。
說明在她失業之前,黎媽已經出生,可從薪資記錄看,她沒有休過產假,也沒有過醫院分娩支出費用。所有支出中沒有購買奶粉的記錄,也沒有買過童裝,沒有向任何幼兒園交過學費。
這隻能說明一點。
她不是黎媽的親生母親。
那麼,黎媽是什麼人?
陳澤抽完一隻煙,吐出胸中的濁氣,在搜索欄填上‘黎菊花’三個字。
一時愕然。
雖然沒有領養證書,但在收容所登記記錄上,有名為‘菊花’的幼女。
並據之後的警察廳記錄看,黎谷在39年2月2日晚8點50分左右,遇到了在街頭被欺負的5歲小女孩菊花,與三名青年男子發生了‘鬥毆’行為,之後警察將這幾人全部帶到安管進去詢問。
隨後老太太帶菊花回了自己家。
並在同年5月辦完所有手續后,帶黎媽回到了地球。
再要向前查,幾乎就不太可能。
帝星貧民區人口複雜,黑戶很多,要找到黎媽的父母是不可能的。
但偏偏父母查詢結果就關聯在她的所有信息中。
從DNA檢測對比,她爸媽是帝星下城區居民,夫妻兩人吸毒過量致死。
接下來是她懷孕、分娩生下黎多寶的醫院記錄。
明明白白,沒有任何疑點。
一切也就到此為止。
不只老太太,連黎媽、黎爸也被認真地查證過來歷。
但顯然一切調查都以老太太的死亡為終點。黎谷死後,針對黎家的所有調查都結束了,此塵埃落定。
之後沒有再更詳細的資料。
可見查證過這一切的人,不論在找尋什麼,毫無疑問地認為這一家人並無可疑,而放棄了之後的追蹤查詢。
他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就像現在的陳澤,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鐵證如山。
一切都證實了,黎多寶與路明亞從任何方面都沒有半點關係。
但不論是那個查證者,還是自己的結論都肯定是錯的——陳澤關上個人終端,怔怔地出神,他無法接受現在的結論。
可為什麼是錯的呢?自己心中下意識的否認,到底是什麼原因?
他從來不相信‘下意識’這種直覺會無端出現。
一定是有什麼東西,明明自己看到了,卻並沒有注意到,大腦才會發出這樣的信號。
但不論他再看多少遍,都沒有進展。
陳澤坐在停於路邊的車中,重得地拍了一下方向盤。
答案一定在某處,可自己去找不到。
這種挫敗感太讓人煩躁。
他打開車門,站到路邊的樹下望着人流發獃。
許久,突然有一個念頭。
立刻重新打開了個人終端。但這次他沒有再搜索黎家的人,而是進入新聞信息系統。
查詢時間有兩個。
一個是12年11月至12月初,新聞範圍為地球。
一個是36年3月,新聞範圍為帝星。
地球上的11月到12月初,發生的事情並不多。
再細緻到本地區的就更少。
不過是召開了什麼會議,行政上又有哪些措施,農業如何蓬勃,礦區勘測又有了什麼新消息,振興地球指日可待。全是假話。
而整一個多月只有一件刑事案件,三件民事案件。
別的案子都沒有什麼亮點,只有其中一個案件標題為:‘少女因情感糾紛與同學爭執失足墜樓當場死亡’,發生在12月1日凌晨。
死者姓宋,為宋某某。
陳澤點開新聞,記者採訪了死者母親雖然全程打碼,但他很容易地就認出了受採訪者客廳背景。
如果他沒看錯,那地方他才去過。
巨大的油畫,太有辨識度。
那是宋星移的家。
陳澤心中一震。
宋星移的女兒是這麼死的?他從來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只知道宋星移的老家是地球,以前他做為地方科研所的成員並不出眾,13年1月時才突然受到重用,也就是,在他女兒死後的一個月,他被調任帝星。
隨後在20年3月時,宋星移科研所成立了十三司,他出任所長。
看上去這件事與黎谷完全沒有關係。
可是,12月1日凌晨,宋星黎女兒過世,9日發薪黎谷漲了一倍工資。
13年1月宋星移升職,進入帝星科研所總部,全家搬到了帝星。而黎谷離開地球到達帝星,工資隨之漲到18000。
20年宋星移再次高升,出任十三司長官,黎谷薪酬升至95000。
而帝於在36年3月發生了什麼,根本不用搜索。
在36年2月,四死星事件發生,3月十三司解散,宋星移被立案調查,其夫人自盡。同年同月,年近四十的黎谷辭工。
之後。
在黎谷回到地球之後的第十年,關於宋星移的調查結束,他回到地球次日自殺身亡。看軌跡兩個人並沒有見面。
從表面來看,對於他這個陌生人來說,這兩個人似乎也從來沒有過任何交集。
可,真的沒有嗎?世上難道真有這麼恰巧的事?
如果那個徹底調查黎家的人,感興趣的並不是一個家政,而是其主顧也就能說得通了。
一切都有聯繫的。
宋星移的屬下瑪麗,與宋星移的家政黎谷,在同一天死亡,也並不會是什麼巧合。
那個調查者,想找到什麼線索?
和路明亞在那幾個人身上用盡酷刑想得到的,一樣嗎?
陳澤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興奮。
就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野狼,他聞到了秘密的味道。
這時候,他口袋裏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
點開發現,是來自好友的短訊。
只有一行字:我女兒一歲生日,特邀你來喝杯水酒。
他怔了一下,立刻回復:“什麼?”
但對方只是把這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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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多寶跑到差點斷氣,才停下來。
身後沒有人追來,身處的街市也有些陌生。也不知道路明亞怎麼樣了。耳機里從入室搶劫案起就再沒有聲音傳來。
她隨便找了個看上去不錯的路邊攤,點了碗面,呼呼地吃完,躊躇着要怎麼跟老闆娘致歉。
到底給人家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好不容易措好詞,手機就嘟嘟地響起來。
是一條來自學校辦公室的群發短訊,叫所有收到消息的學生,晚上八點半之前到學校報道。
八點半?
明天就是出成績的日子。原本就通知過,明早上七點在學校開早會,然後公佈成績。
有什麼事非得趕到今天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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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在周四。大家一定要好好獃在家裏,出門回來也要注意消毒。
如果天氣不錯,也不要因此有‘暖洋洋的,在外面走走不會有事’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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