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藥
“你們是仗着人多勢眾,欺負我一個是吧?”
男人很快從心虛中回過神,見出頭的少年實在過分文秀,膽子瞬間又肥了起來,“不管你說什麼,這個害了我爹的臭娘們,老子今天帶定了!”
說著,完全一副胡攪蠻纏的架勢,也不管落在他身上各種探究的眼神,直接作勢去拉女子,右手實際直抓女子胸前的柔軟。
嘿嘿嘿,這娘們的身材這麼好,手感肯定特別舒服!
“啊——”
在大多數人為女子惋惜、少部分人可惜的注視下,差半寸的距離就要得逞,整個酒樓忽然響起了一道撕心裂肺的慘嚎聲。
保持看戲心態的眾人不由去捂耳朵:“……”
就連從事發就躲在角落的店小二,瞳孔驟縮,抬手捂住雙耳,咧着嘴往後側貼了貼,避免身心所遭荼毒過甚。
“真是夠了,說事就說事,不要動手動腳。”
一直緘默的女子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顯然夾着一根尖銳的銀器,映襯着燭燈的照耀,泛着幽冷的寒光。
“當姑奶奶好拿捏嗎?想耍流氓,也要找准對象再下手。”她似是很隨意的勾唇,笑容俏麗可愛,卻分明帶着充滿威脅的傲然。
這道溫婉而張揚的警告,默默讓坐山觀虎鬥眼神的眾人決定收回好奇心:“……”
誰敢去惹那位只外形溫柔天真的女子啊?嫌命長了嗎?
光聽男人仰天長嚎、宛如殺豬的叫聲,都覺得渾身一緊好嗎!
宋欽柔:“……”
得,就這無與倫比的殺傷力,完全不需要她操心吶。
不錯,此女姓姜名淺音,雖然在小說里的戲份不多,起推動男女主感情升溫的作用,但卻是她筆下唯一一個性格懟天懟地、活得瀟洒自如的配角。
這個配角,一度讓曾經的宋欽柔反思人設,是不是因為太完美才讓書評區的讀者追捧,甚至她這個作者都在考慮,要不要提升些戲份。
“嗚嗚嗚——求女俠饒過小人吧,是笑人有眼不識泰山才污衊您的,求您高抬貴手……”
男人好不容易喘過氣,對上那雙笑吟吟的美眸,原本充滿囂張氣焰的眯眯眼,此刻只剩下源源不斷的眼淚。
就連稱呼,也從一開始的“老子”變成了“小人”。
“算你識相。”姜淺音這才滿意收回銀針,朝唇角微抽的宋欽柔眨眨眼以示感謝,“你爹到底情況如何,想清楚再說。”
見姜淺音哪怕被男人坑過,心底還未完全放下對病患的關切,宋欽柔也回以一笑,越發覺得她對自己胃口了。
不愧是她最喜歡的女配,這性子完全是她想向中瀟洒自如、隨性不羈的大梁第一女醫,最關鍵的是不會對她使壞心思。
才不像那兩個沒良心的狗男人,就知道做和人不沾邊的事,活該都單身,最後還追妻火葬場。
燒死他才好!
宋欽柔心頭陰暗屬性的小人覺醒,掏出朱紅記號筆,開始對着顧望瑾三個字不斷花圈打叉。
幸災樂禍歸幸災樂禍,那邊的動靜還是不容錯過,“我、我爹沒事,多虧您給的那幾副葯,吃了以後隔天就恢復了,是小人眼瞎,連當世女菩薩都敢……”
男人一堆花里胡哨的奉承話還未說完,就被姜淺音不耐煩的打斷了,“別這麼多廢話,沒事就行,以後給我小心點,要是再犯,小心姑奶奶打得你親爹都不認識!”
“是是是……”
見姜淺音分明漂亮、卻澄着兇殘的如畫眉眼,男人的整個身形都忍不住一顫,連連俯身作揖保證,“不會了不會了,女菩薩放心。”
他搞不清楚,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明明給他傳話的那個人說,這娘們也就看着厲害,實則好拿捏得很,所以才卯足勁出來挑事的。
可現在……對上那張艷若桃花、烈若罌粟的容顏,他不由瑟縮了一下,盡量忽略方才銀針入肉的那股刻骨銘心。
真是的太特么痛了!
他發誓,等離開這,有生之年都不想再看見這個野蠻的女人了!
去他媽的絕世美人,要是沒命了,再好看和他有半毛錢的關係。
對於男人心裏百轉千回,有些思量再三壯着膽子、不忍錯過這等反轉鬧劇的好事人自然不知:“……”
大哥您最開始又狂又拽、唯我獨尊的氣勢呢?
就連宋欽柔都想別過眼,不願承認這麼慫、又這麼色膽包天的路人,是她小說世界裏真實存在的。
“行了別扯這些,趕緊給姑奶奶滾得越遠越好!”姜淺音心口那股一直懸着的鬱氣才終於鬆緩,沒好氣的朝男人揮揮手,後者間罷,幾乎是連滾帶爬快速逃離。
那背影,活像是身後有索命閻羅追殺他一樣。
姜淺音:“……”
無言,不管落在自己身上情感各異的眼神,垂眸抖掉裙邊並不存在的灰塵,挺直腰板也跟着出了酒樓。
爭執的兩尊大佛都沒有打起來、還算和和氣氣的解決,店小二這才鬆開一直緊靠櫃枱頂樑柱的身形。
他那雙眯着的細眼飛速掃完四周,扯過肩上搭着的毛巾,一邊滿眼后怕地擦着鬢角冷汗,一邊不由慶幸酒樓的劫後餘生。
見狀,宋欽柔摸出袖子裏為數不多的銀子,挑了桌面最顯眼的一處放下,隨即拉着被這出變故驚到、尚未回過神的祁韻跟上。
“祁韻,你在這裏等等,我很快回來。”
由於這座名為“橋仙酒樓”距貢院最近,所以地理位置也是極好的,佔據尚寧東街口,出了正門就是拐角,所以宋欽柔很快瞥見那道藕色身影后,來不及解釋只好丟下如是這番話。
她能感知到,姜淺音最後那個眼神,除了感謝,應該還有其他事要說。
“沒想到你還真過來了。”雖然說著飽含意外的話,可臉上的神色可完全和“意外”不沾邊,“這個給你。”
“姑娘這是何意?”宋欽柔頗為不解,搞不懂遞到自己胸前的這個做工精緻、小巧玲瓏的白瓷瓶是什麼用途。
姜淺音朝她挑眉,十分自來熟道,“姑娘就不要和我客氣啦,我這人表達感激,從來不止用嘴說。”
姑娘?聽到這個稱呼,宋欽柔嘴角微抽。
說不驚詫是假的,畢竟她自認為原主的男裝扮相還是萬無一失,雖然長相實在文弱秀氣得過分,看着病歪歪、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跑,但很難讓一般人懷疑性別啊。
不過轉念想到姜淺音的人設,好像也沒那麼難以置信了。
旁人或許不信這個年僅十六的小姑娘,醫術造詣堪稱前無古人的出神入化,但她這個原作者不可能不懂,姜淺音的實力,稱一句當時女華佗都不為過。
只一眼,大多疑難雜症她基本心裏都有定數,何況是這種女扮男裝的偽裝,除非宋欽柔把身體構造也遮蓋了。
否則在姜淺音這種可怕的女醫面前,再成熟的扮相,也如同小孩玩的把戲般,輕而易舉就能識破。
“哈哈哈神醫好眼力,”被點明宋欽柔也不打算扭扭捏捏隱瞞,而是落落大方承認,“不過不用這麼客氣,在下也沒幫上什麼忙,最後還是靠神醫自己解決的。”
“用的用的,”姜淺音不由分說把瓷瓶塞到她懷裏,“之前那麼多冷眼看戲的,只有姑娘願意為我說話,反正這瓶雪茸丹雖然不值幾個錢,卻能助你減輕畏寒之症。”
不值幾個錢?
聽到這話,目前還沒被原主富二代屬性侵染的宋欽柔,聞言眉頭又是一跳。
禮部侍郎姜府的大小姐果真財大氣粗,這種融合千年雪參、紫金茸草、七星花及無數名貴藥材製成的丹藥,在大梁達官貴人、甚至是宮廷侯爵間,都屬於千金難求。
結果她不僅揮手一送就是一整瓶,言行舉止間完全一副此等藥材、本神醫應有盡有的豪氣樣,宋欽柔:“……”
好像有把名為富有的金刀,無形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愣愣插向她貧窮只剩土的心頭。
什麼時候我也能這麼闊綽就好了。她甚為嚮往地暗戳戳感慨着。
“你就別推辭啦,我這人向來乾脆利落,一瓶葯而已,我兜里還有很多。”腰纏萬貫的姜大小姐繼續在某人心頭補刀,“你要是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
宋欽柔:“……”
後悔有點給這姐設定懟天懟地的性子了。
不過她也不是墨跡的性子,過分推脫來推脫去也就多了些矯揉造作,“好吧,那我收下了,還是要多謝神醫賜葯嘍。”
人家明晃晃的好意,要是再拒絕就太拂人家的面子,何況她第一眼見到這位姜大小姐時,就有種以後還會再見的預感,而且絕對不止泛泛止於表面的點頭之交。
這也是她儘管孤立無援、也不打算做鴕鳥,而是選擇站出來和男人斗惡的主要原因。
雖說和姜淺音也是第一次見,但深知這個角色屬性的宋欽柔,自然不會像面對派飯少年忽然被抓走、一個字都不敢多說那般,只有無力,沒有反抗。
甚至連探問都不行。
“好了好了,別喊我什麼神醫了,聽着既奉承又虛偽。”見她終於收下瓷瓶,姜淺音才笑吟吟點頭,隨即又有些不滿道,“我的名字,姜淺音。”
宋欽柔很想回一句,我早就知道。但顯然不能,所以裝模作樣地表現一副瞭然樣,“記住了,禮尚往來,在下姓連,單名一個宋字。”
這番自我介紹的話,還是她從武俠劇里學到的,當時只覺得說著特別有范,沒想到有朝一日還真派上用場了。
“簡單明了,”姜淺音讚歎,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朝她囑咐,“啊我還有事,那個你若是需要,以後去姜府直接找我、或者去奉光院給姜書衛遞個話也行。”
這個耳熟的姜書衛……很快想起在哪裏聽過的宋欽柔,腦子裏只有幽幽三句話。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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