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周二，何鱈奈在整理圖書，伊學融在一旁說：“一到寒暑假，我們圖書館的員工最可憐了，還要來學校。其他小學的圖書館小，跟着學校走也有寒暑假，我們小學整的和大學一樣，一年到頭圖書館都開着。”

何鱈奈笑了笑，說：“要不你申請休息，給我雙倍工資，我一人看着這個借閱室。”

伊學融說：“你這人真夠宅的，難道就沒什麼地方想去旅遊嗎？”

何鱈奈獨自旅遊過的中東國家城市很多，但國內沒怎麼遊玩過，說：“暫時沒有。”

伊學融說：“我看你也挺喜歡看《八十天環遊世界》的，瞧，旁邊放着又在重複看，但怎麼就不出去旅遊呢？”

何鱈奈說：“《八十天》又不是旨在宣揚旅遊的。”

伊學融說：“我知道啊，其實是這個法國作家在秀他的科學知識，像他的《海底兩萬里》和《神秘島》也有體現。”

何鱈奈笑了，問：“那還有呢？”

伊學融訕訕地笑了，卻說：“呀，總不能啥都讓我分析啊！換你說說看，不會想說喜歡書中宣揚出來的那種英國紳士說一不二的性格吧？還有法國人活潑開朗的性格？”

何鱈奈說：“人物character分析得是對的，但其實我是喜歡作家宣揚的另一個生活真理：有時就算很努力了也達不到預期的願望，但這種努力不是白費的，因為這個過程反而帶來另一個意想不到的好結果。”

伊學融笑了，說：“你是指福格先生歷盡艱險，環遊世界成功卻也並沒給他贏來多少money，但卻收穫了愛情。”

何鱈奈說：“是啊，福格先生的性格設定是那種偏保守，話少，被人認為很奇怪的人，在這個靠語言交流的社會他虜獲不了女人的心。但是通過漫長的探險旅程，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人格魅力深深吸引住了愛烏達夫人。他的探險初衷是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是對的——80天可以環繞地球一周，但結果卻是預料之外的愛情。”

伊學融說：“你喜歡的這個生活真諦是不錯。任何努力都不會白費，付出總有回報，就算不是期待的結果，上蒼也會變相以另一種方式補償他。”

何鱈奈說：“福格先生本來那80天肯定可以掙到更多錢，結果錢掙得雖少，卻遇上了能理解他，真心愛慕他性格的女人。”

伊學融笑着表示認同，又說：“這和歐洲最初的鍊金術士其實也很像。”

何鱈奈也笑了，說：“是啊，他們期待的人造黃金沒冶鍊出來，倒是世上第一個瓷器應運而生，還稱呼為‘白色黃金’。”

伊學融補充道：“還有歐洲版的□□（我國□□是世上最早的，但那時我國的□□技術還沒傳到歐洲，他們通過鍊金術發現了□□）也是鍊金術士發現的。所以，你說的很對，努力了上蒼總會以一種方式回饋那個人。”

何鱈奈笑着沒說話，她回憶起一開始她去阿布扎比讀書是為了修更高學歷，以後掙更多錢，她壓根沒想過通過結識留學生圈子裏的富N代們實現人生大反轉。然而回國后她並不喜歡高薪的名企工作，反而還是選擇了輕鬆自在的圖書館工作。她沒告訴家裏人她跳槽了，她家人還一直以為她在那個500強上海知名外企工作。如果讓他們知道了，定會再次嘲笑她出國的意義何在。但何鱈奈是實實在在在中東努力過認真學習的，那麼難的阿拉伯語，她可是當時中國留學生里說得最好的！也是讓阿拉伯籍外國友人最嘖嘖稱讚的。即使現在的工作中無論阿拉伯語還是英語都根本用不到，她相信努力付出過會以另一種方式回報她。或許出國留學的初衷結局達不到，但沒準，她會像福格先生一樣收穫出人意料的愛情呢！王泰賢不正是因為留學才認識的嗎？而她，何鱈奈，真的很像女版的福格，不愛交際，一板一眼！

過了一會，伊學融又說：“唯一慶幸的是我們圖書館每個借閱處不是兩個人嘛，開學前兩周我倆可以輪着休息。你想先休息還是后休息？”

何鱈奈都無所謂，伊學融說女士優先，讓何鱈奈先休息。何鱈奈想想一個月過過挺快的，這時，她微信發來新消息，是王泰賢。

王泰賢問：晚上有安排嗎？

何鱈奈說：沒有。

王泰賢說：那我去接你，姥姥說一起吃晚飯。

何鱈奈欣然同意。

是夜，何鱈奈和姥姥王泰賢坐在空中花園吃晚飯。王泰賢說：“何鱈奈，今天早上我去拜訪過那個早餐店老闆娘了。”

何鱈奈放下叉子，等待下文。

姥姥轉頭接下話說：“小鱈，你不知道啊，我這傲慢的老二從沒吃過什麼閉門羹，今天碰上了。”

何鱈奈拿起叉子繼續吃。

王泰賢說：“那老婆婆說她就是要讓那片小區的年輕人都能吃上乾淨又營養的早餐，能住我們酒店的顧客根本不用她操那個心。”

何鱈奈淡淡一笑，開始吃沙拉。

王泰賢繼續憤憤地說：“聽聽，多高尚的老闆娘啊！我說她這樣風裏去雨里往的才掙那麼點錢，有意思嗎？再說了，沒了她一家早餐店，那片小區人民就吃不上飯了嗎？整的我來氣。”

姥姥看了看何鱈奈，說：“小鱈，那老闆娘挺有意思的，你和她熟嗎？”

何鱈奈放下叉子說：“那老婆婆特有氣節。王泰賢，你實地去過肯定也發現了，那個早餐鋪就她一個年近70的老婆婆在經營。姥姥，那個老闆娘不像其他店的老闆娘，她的早餐都賣得比別人家便宜還好吃，食材幹凈優質，簡而言之，她開那家店不是為了錢。”

王泰賢好奇地問：“那起早貪黑在那瞎忙活啥？”

何鱈奈繼續說：“那個老婆婆很不容易，年輕時身體不好一直生不出孩子，前夫的婆婆經常以此羞辱她，最後想要修了她時發現她懷孕了。本以為媳婦的苦日子熬盡頭了，好日子即將到來，大齡產婦的她卻生了女孩。”

姥姥明顯動了憐憫之心。

何鱈奈說：“農村裡重男輕女的思想很重，年輕時的老婆婆又是被各種嫌棄，但為了女兒，她都忍下去了。家裏人都沒拿正眼看過她們母女兩，好不容易把女兒養大了，16歲的女兒被她婆婆和老公要求早早嫁人，但長期營養不足面黃肌瘦的女兒根本無人問津。於是，她婆婆和前夫改變策略，讓未成年女兒早早工作，她女兒每天天沒亮就要出門工作。然而，她婆婆總以年輕人身體好，不用吃早飯浪費糧食為由從不給她女兒吃早飯。一天只吃兩頓的她女兒終於病倒了。最後，是在一年冬天，老婆婆永遠的失去她女兒了。那年她瘦弱的女兒剛好成年滿18歲，卻因為長期營養不良某一天倒在雪地里再也爬不起來了。”

姥姥拿紙巾擦拭流淚的眼睛。

王泰賢很震驚，問：“那做媽媽的呢？不會偷偷給女兒塞糧食嗎？”

何鱈奈說：“那老婆婆曾經那樣做過卻被前夫發現了，被全家人推搡是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看到自己媽媽因為自己被那樣刁難，她女兒自己主動說再也不吃早飯了。”

王泰賢氣憤的說：“世上還有這種王八羔子家庭！？太氣人了！”

姥姥聲音斷斷續續地說：“真是個可憐女人，是離婚了吧？”

何鱈奈說：“是的，她逃離那個農村來了上海。”

姥姥說：“所以她開這早餐店確實不是為錢，而是祭奠她死去的女兒，她不想再有這種悲劇發生在貧窮的年輕人之間。小鱈啊，你應該是個經常幫助老人的乖孩子吧？不然那老婆婆也不會把這些事告訴你。”

何鱈奈溫柔地笑了笑，回答：“那一帶的人們都知道。”

她的思緒又飛到2010年。一個早上，家裏沒有任何糧食，因為前一天白天工作完再傍晚兼職發傳單后回到家的何鱈奈太累了，實在挪不動腳再騎免費的自行車到超市搶打折熟食。彼時的上海閔行區，在農行辦張銀行卡可以綁定公共自行車，半小時還是一小時內免費，不像現在騎車都要扣費。她發現她租房的那一帶只有一家早餐店，她上前買了兩個肉包和豆漿，價格竟然才2.5元！味道卻是無比的新鮮和美味。

那家早餐店正是老婆婆開的，她滿頭白髮，但整個人精神狀態很好。

這時，王泰賢又說了什麼打斷了何鱈奈的回憶。

王泰賢說：“現在我了解了那個老婆婆可憐的過去，真的太可惜了，本來希望她能加入我們酒店，現在看來不太可能了。”

何鱈奈已經拉回思緒，又變成那個鎮定的她。她說：“那倒未必，我之前不看好讓老婆婆離開熟悉的小攤所以上回沒提這事，但現在我覺得她應該換個更舒適的舞台，不管怎麼說，她已經老了。”

王泰賢和姥姥都吃驚地看向她。

何鱈奈說：“她在那一片小區只能提供給固定範圍的人早餐，那麼好吃又便宜的早餐，不僅普通人喜歡，有錢人也經常光顧。她的出發點固然很好，祭奠因飢餓而死去的女兒，幫助家境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但現在，在上海，這樣的年輕人不會存在，如果存在只能說是他們自己不夠努力。如果老婆婆能掙更多的錢，以她女兒的名義捐給全國剛入職場的年輕人，那幫助的人豈不更多？”

姥姥的表情不僅吃驚，更有讚許。

王泰賢也愣了一下，馬上接過話茬說：“所以我勸她的理由用錯了。何鱈奈這點子我挺看好的，而且我們可以和老婆婆承諾，不光她掙的錢還有我們酒店，拿出多少比例幫助建立一個以她女兒命名的基金會。這錢不施捨什麼其他亂七八糟的疾病，就是瞄準一點，剛入職場的年輕人。最主要捐給貧困地區的職場新秀，憑第一份工作的合同或證明給予補助。既要凸顯我們K酒店關懷年輕人還能實現她幫助貧困年輕人的願望。”

姥姥拍了拍何鱈奈在餐桌上的手，說：“小鱈，你真是個既善良又聰明的好孩子。”

何鱈奈溫柔地笑了笑，她會改變想法贊同老婆婆加入K酒店，是因為她想在姥姥和王泰賢面前展示自己，她想得到姥姥的認可和吸引王泰賢的注意，她自然不會告訴他們她的那點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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