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
司豈和施宥承走後,冠軍侯讓人把章銘楊找回來,詢問了一下具體經過。
章銘楊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
龐耿道:“真想不到,一介女流竟有如此見識。”他對司家父子有意見,便越過司豈直接誇紀嬋。
冠軍侯對司家父子印象不錯,而且,他是西北軍的主帥,不該做厚此薄彼的事情。
他喝了口熱水,感嘆道:“小司大人又立一功,果然是國之精英,人之俊傑呀。”
章鳴梧冷哼一聲。
他一聲不大,但軍帳里恰好很安靜。
酸溜溜的味道撲鼻而來,藏都藏不住。
所有人都看向章鳴梧,心裏紛紛猜測着章世子為何不忿小司大人。
章銘楊知道自家大哥又牛心左性了。他瞥了一眼章鳴梧,又嫌棄地挪開視線——小司大人比大哥好看多了,而且大哥的性子也不好,只要紀大人不眼瞎,怎麼著都輪不到大哥嘛。
冠軍侯瞪了章鳴梧一眼,吩咐道:“上官將軍就該來了,你替老夫去營門外迎一迎。”
章鳴梧應了一聲,正要出去,就聽外面有人說道:“侯爺客氣,某不請自來了。”
守在門口的親兵挑開帳簾,上官雲芳大步走了進來。
眾人立刻起身相迎。
武將們行事乾脆利落,略略寒暄兩句,大家言歸正傳,專心研究接下來的這場足以決定兩國勝負的硬仗。
今天之前,他們一直以為金烏國用的是“拖”字訣,企圖用糧草拖垮大慶——所以,討論的一直是如何強攻金烏國。
現在北坡發現密道,那麼金烏國的戰略就不是“拖”了,他們之所以按兵不動,是因為他們想暗度陳倉。
確定了對方的戰略,據此進行有針對性的戰術佈置,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
首先,讓斥候利用紀嬋設計的登山工具,下到坤山北,嚴密監視金烏國的動向。
假設小邱庄的人真的是被金烏所殺,那麼殺人者很可能是先頭部隊,他們一來刺探大慶邊關,二來順便把路重新穩固一遍。
金烏派出大批斥候清洗南坡上的大慶斥候,說明他們已經有所動作了。
那麼,大慶方面悄悄轉移部分軍隊,對其進行圍堵和包抄便勢在必行。
這一項,由對坤山更了解的部分西北軍來執行,章鳴梧為主將。
其次是拒馬關的正面戰鬥。
金烏若想對西北軍形成合圍,需要西北軍把注意力放在拒馬關。
由此可以推斷,拒馬關可能會在三日內開戰,甚至更早。
作戰陣型為鴛鴦陣。
上官雲芳的火器營先上,然後是弓、箭,最後是騎兵和步兵。
……
紀嬋一直在傷兵帳篷里忙碌着,司豈一行平安返回的消息,她還是聽章銘楊說的。
中午,她從伙房打了飯菜回去,司豈裹着斗篷、蓋着薄被睡得正香甜。
帳篷小,地鋪也短,司豈弓着身子,像只大蝦米。
紀嬋取來自己的棉被,給司豈再壓一層,又在他身邊站了站,仔細看了看他臉上被荊棘刮出來的幾道血口子。
眉骨上一道,臉頰上三道。
眉骨上的傷口頗深,一道半寸長,即便長好了,也會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
紀嬋遺憾地說道:“好可惜,帥氣的司大人竟然破相了。”
羅清道:“傷口已經用酒擦過了,要不要上點兒葯?”
紀嬋搖搖頭,“不用,傷口不深,而且血已經凝住了。”
羅清打趣道:“紀大人對我家三爺也忒不上心了。”
紀嬋笑道:“不然呢?哭天抹淚地喊他起來,上點兒沒必要上的葯,吃點兒他不想吃的飯?”
羅清想像着那樣的紀嬋,哆嗦了一下,擺着手道:“紀大人千萬別,小的膽兒小。”受不住那樣的紀大人。
……
下午未正,關口處遙遙傳來“咚咚”的戰鼓聲。
紀嬋正在給傷兵清理膿血,聽見鼓聲心臟猛地一跳,隨後一陣絞痛。
小馬正在給她打下手,見狀立刻問道:“師父哪裏不舒服嗎?”
紀嬋深吸一口氣,說道:“沒什麼,沒事。”
她此刻面對着一帳篷的傷兵。
這個時候說什麼“她沒事她只是擔心士兵有傷亡”,除了讓傷兵們更感絕望之外,沒任何好處。
戰爭永遠都是殘酷的。
戰,士兵會有傷亡,但拒馬關保得住,大慶保得住。
不戰,拒馬關會失守,大慶會亡國,每個老百姓都會遭殃。
道理大家都懂,沒什麼可說的,事實永遠殘酷,也沒什麼可說的。
“兄弟們撐住,一定活着回來呀,老天爺保佑。”傷兵的聲音很輕,如同嘆氣一般。
“一定會的。”紀嬋放下紗布,給傷兵上了葯,重新包紮起來。
營帳外響起一陣陣雜亂且急促的腳步聲,呼喊集合的聲音此起彼伏。
紀嬋同小馬一起出了營帳。
其他軍醫和仵作也陸續出來了,大家拎着工具箱,沉默着看着眼前的一切,誰都沒說話。
大批士兵向軍營外的空地涌去,烏壓壓的,像菜地里忙着集體搬家的螞蟻大軍。
他們團結,強壯,但也脆弱。
所以,每個軍醫都能想像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將會是什麼場面,死亡、鮮血、殘肢……
“我們也走吧。”紀嬋說道。
這裏是營地,戰場距離此有一定的距離,想要救活更多的人,必須到戰場附近去。
一行人分別上了幾輛騾車,由西北軍的小兵們駕駛着,趕赴拒馬關的主戰場。
跟着大部隊走兩刻鐘左右,軍醫們到了拒馬關。
這裏是一處峽谷,峽谷的北側入口築起了一道雄偉的關卡。
出關卡,往西北二十里處是金烏大軍——金沙河不流經此處,它從北邊的山嶺中轉折而來,與坤山北線無關。
大慶的戰鼓敲響了,關門大開——如此快的反應速度,說明冠軍侯等人早已有所準備,絕非倉促應戰。
紀嬋稍稍安心,同眾人一起去到關口西邊規定的救治區,等待救援傷兵。
軍醫們嘆着氣,眼裏隱隱有淚花閃爍着。
王虎罵道:“又他娘的要死人了,都是些年輕輕的小夥子啊,我這心裏忒他娘的不是滋味。”
牛仵作拍了他的手臂一下,示意他說話注意些。
王虎知道自己孟浪了,歉然說道:“紀大人,小人心裏不痛快,言語難聽了些,紀大人勿怪。”
紀嬋擺擺手,表示不介意——人心都是肉長的,要不是顧忌着女子的身份,她也想罵個過癮。
轟隆隆的馬蹄聲眨眼就到了跟前。
打頭的是冠軍侯和上官雲芳,後面跟着一干副將和軍師。
司豈、章銘楊,以及施宥承帶着的大隊羽林軍也一同來了。
司豈仍穿着那件玄色斗篷,腰間掛着一把長劍,端坐馬上。
他個頭最高,即便混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辨認出來。
紀嬋心裏咯噔一下。
羅清嚇得臉色發白,哆哆嗦嗦地說道:“三爺怎麼也來了,這不是胡鬧嗎?”
小馬擔心地看了看紀嬋。
紀嬋搖搖頭,沒說話。
指揮用不上司豈,衝鋒陷陣也用不上他,她不確定司豈為何會來。
“來了來了,司大人應該是幫咱們的忙來了。”王虎鬆了口氣。
果然,司豈調轉馬頭,跟紀嬋對上眼,打馬跑了過來。
施宥承和羽林軍們也一起趕了過來。
“我們過來幫忙了。”司豈長腿一邁,從馬上跳了下來。
施宥承也拱了拱手,客客氣氣地說道:“紀大人。”
紀嬋明白了,他們是過來幫忙抬傷兵的,遂拱手道:“那可太好了,有大家幫忙我們能省許多力氣。”
這邊剛說兩句,兩邊的戰鼓聲越加急促起來了,“咚咚”的響聲在山谷中反覆回蕩,悲愴而又蒼涼。
“砰!”
關卡之外傳來一聲火筒發射的聲音,打斷了的鼓聲。
施宥承道:“如果所料不差,金烏的小將歸西一個了。”
司豈點點頭,“所以,金烏接下來就不會單打獨鬥了。”
他話音將落,鼓聲果然急促了起來。
片刻后,火筒聲、火箭爆炸聲響了起來,喊殺聲排山倒海一般地衝進了大傢伙的耳膜……
軍醫們終於落了淚。
“該死的金烏人!”
“天佑大慶!”
“天佑我大慶士兵!”
牛仵作乾脆跪在地上磕起頭來了。
施宥承等羽林軍握緊腰刀,嚴陣以待。
一個士兵說道:“施千總,我們現在就過去看看吧,能殺就殺幾個,不能殺救幾個回來也是好的啊。”
施宥承沒有猶豫,立刻說道:“走走走,我們過去看看。”
一眾羽林軍嘩啦啦地去了。
司豈拍拍紀嬋的肩膀,“我也過去看看。”
紀嬋點點頭,囑咐道:“小心!諸位都小心吶!”
軍醫們眼睜睜地看著兒郎們騎上馬,狂奔而去,消失在拒馬關之外。
司豈一走,紀嬋和羅清就站不住了,來來回回地踱着步子。
鼓聲連綿不絕,一聲聲敲在心上,不安和哀傷層層疊疊地冒出來,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
來此之前,他們無數次地幻想過戰爭的宏大場面。
當他們真的到了這裏,又無數次的為之前的幻想愧疚着,只希望自己從未那般惡毒過。
戰場近在咫尺,他們生不出任何觀戰的心思,只期盼死的都是金烏人,大慶士兵全體凱旋。
時間在焦灼中過去……
很快有馬蹄聲響了起來,司豈牽着馬,馱着兩個傷兵回來了。
其中一個胳膊重傷,血液噴涌,濺了司豈一頭一臉。
紀嬋嚇了一跳,叫道:“傷到大動脈傷了,小馬快去,紮緊他的上肢。”
小馬衝上去,把傷員卸下來,放在地上,熟練的用一根繩子綁住了傷員的上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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