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1)
喬月沒睡,她只是閉上了眼睛,等他離開卧室,視線一直跟着他,見他熟練地收拾衛生然後進了廚房。
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確認意識清醒,眼淚卻停不住地往下流,心中驚喜難耐,聽到他過來的聲音后,又連忙閉上眼睛。
雖然很想抱住他,可他看起來......並不想讓自己知道。
至少,目前不想。
她能夠感覺到他離自己越來越近,冰涼的觸感落在她的額頭,繼而是眼角,一路往下落到了她的唇上。
結痂的傷口被他反覆地摩挲。
她被涼得發瑟,或許是因為她動作,男人像是受到了驚嚇,離得她遠了。
她下意識地靠過去,反應過來自己在裝睡后,又停住。
心裏泛起失落,雖然他的溫度寒涼,可對於她來說,卻急切地想要觸碰他,只有與他真切的接觸到,一顆心才安穩下來。
沒讓她等太久,被子突然被掀開,這是要做什麼?
她還在愣神間,熱乎乎的東西塞到了她的懷裏。
是熱水袋。
她的身下墊着電熱毯,懷裏抱着熱水袋,仍驅不散旁邊傳來的寒意,接着,被子上壓下來一個東西,她不用想就知道,是江如秋。
他現在應該是躺在了被子上,隔着薄被,一隻胳膊搭在了上面,將她徹底攬入懷中。
她能清晰的感覺到男人的視線正黏在她的身上,包括他的氣息,全部籠罩在她的身邊。
甚至他在確認她不會醒后,開始一遍遍喚她的名字,“喬喬......喬喬......”溫柔又繾綣。
喬月後半夜睡得格外的好,尤其的好。甚至還睡了個懶覺,早晨起來后,盯着旁邊空了的位置一直笑。
拉上的窗帘都擋不住她眼底灑落的堪似日光的暖意。
“小月,還在睡覺?”喬月媽媽打來了視頻電話,她仍然不放心喬月一個人在臨安市生活,尤其她的男朋友江如秋還出車禍死了。
“剛醒呢,”喬月找好角度,讓對面的人只能看到自己的臉。心想着等會就把家裏收拾一遍,實在是太亂了。
喬月媽媽閑聊了好一會兒,才進入正題:“莫醫生說你現在忘記那孩子了,這、這是真的嗎?”
喬月臉上露出笑意,她站在陽台上,午間的陽光灑在臉上,一夜好眠,容光煥發,說出的話便格外讓人相信。
“嗯,我現在過得很好,你別總擔心我了,喬叔的病好了嗎?你那張卡我剛給你打上錢,別省。”
她媽媽跟喬叔叔是二婚,喬月很小的時候就跟着媽媽改嫁到喬家,所以改了姓,只是稱呼一直沒改過來。
“你別總給我打錢!不缺錢,家裏有錢呢,倒是你,你現在沒有工作,缺錢記得跟媽要,一個人在外面別委屈了自己。”
久違的關心,喬月迎着日光的眼睛有些酸澀,她低低地應了一聲,側眸掃了眼門外一閃而過的黑影,笑着補充道:“委屈不了我。”
江如秋的卡都交給她保存着,她之前工作時也存下了一定的積蓄,加上江如秋留下的,她一直不工作都沒有任何問題。
掛了電話,喬月的心情持續的好。
她去廚房看了一眼,滿冰箱的速凍食物,忽然沒了胃口,窗外陽光大好,她在門口換下拖鞋的時候,忽然道:“我去外面買點吃的。”
響在耳邊的滴答聲頓住。
喬月就是故意讓他聽見的。
剛才她在陽台打電話,餘光一直跟隨着江如秋,他在陽台門外轉來轉去,很急切的樣子,應該是想來她身邊卻沒辦法。
喬月忽然想起來,他在半年前已經死了,現在出現在她身邊的,根本就是鬼魂。
鬼魂都是怕陽光的。
現在正是白天,他除了這棟樓哪裏都去不了,要是不讓她知道她去哪裏,讓他自己待在屋裏,指不定怎麼胡思亂想。
想起他以前的所作所為,喬月的笑意斂了斂,隨即推門離開。
喬月去超市買了一堆新鮮的蔬菜,準備回家做一頓好吃的,剛拐進小區大門,就被一位女人攔住。
對面的女人衣着性感,長相嬌媚,渾身上下透露着“來者不善”,她踩着高跟鞋,居高臨下地看着喬月。
喬月的臉上沒有表情,騰出一隻手攏了攏圍巾,蓋住脖子,繞過她繼續往前走。
“喂,你站住!”
喬月腳步一頓,仍舊往前走,直到女人氣急敗壞地跑到她面前,張開雙臂將路攔了個徹底,喬月才抬眼看她。
喬月記得她,她叫季之玟,是留學回來的高材生,跟江如秋在一家醫院裏工作。
喬月休息的時候經常去醫院裏陪江如秋,那時候就一直見季之玟在他辦公室里,就算見了她也不避諱,那眼神中的挑釁喬月要是看不出來就傻了。
“你跑什麼?”季之玟質問道。
喬月沒有回答,皺眉看她。
“你憑什麼用這種眼神看我?”
“江醫生就是因為你才死的,要不是你朝他亂髮脾氣,他怎麼會跑出去追你?那天他還有手術安排呢!本應該好好的!”季之玟氣極了,惡狠狠道:“你怎麼好意思活着呢?”
得知江如秋的死訊,她始終不願意相信,像被雷劈了一道,整個人都是懵的,直到看到他的屍體,她感覺自己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她從小到大一向高傲,從沒有男人能入她的眼,江如秋是例外。
見他第一眼,就被他的長相迷倒,不屬於大眾審美的好看,他就像在荒蕪中綻放的玫瑰,一舉一動都讓人神魂顛倒,甚至不惜貢獻自己。
但他的身上又帶着與生俱來的高傲與冷漠,讓她不敢靠近,連跟他說一句話都要思索好久。
生怕哪一句話惹怒他、冒犯他。
季之玟的愛,在與他一同進入手術室,目睹他的沉着冷靜,尤其是與她相同的專業卻比她出色百倍的技術,讓她更加深陷其中。
她如何也不肯相信,被她奉為神祗的男人,在她面前冷漠又高貴的男人,會露出溫柔的笑,對着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做些幼稚的動作。
沒錯,幼稚。
他會在那個普通的連她也不如的女人背後,蒙住她的雙眼,並在她轉身的時候吻上她的唇......他甚至會將那女人圈在他辦公室的椅上,低頭親她的額頭,動作虔誠到旁邊的人也能看出他的愛意與剋制。
噁心!實在是太噁心了!
季之玟眼神兇狠,又有努力壓制的妒忌。
她用最惡毒的話攻擊喬月,可對面的人始終面無表情,甚至在她說江如秋死了后,對面的人甚至連一絲愧疚的表情都沒有,這讓季之玟更為江如秋感到不值。
“你、你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喬月的目光從她充滿憎惡的臉上移開,眼底波瀾不起,忽而疑惑道:“請問季小姐,是以什麼身份質問我?”
“我、我是江如秋的朋友!”
喬月反問:“朋友?他承認了嗎?”
“你!”季之玟被她堵的胸口疼,這麼些月對喬月的恨以及對江如秋的思念,總要找一個發泄口,看着女人平靜的面容,她忽然笑了起來。
只要能打擊到她,季之玟情願用最卑劣的手段,來編造一段虛假的經過。
“我有什麼資格?沒資格的是你吧!”
“我跟江醫生不僅是朋友,還是同事,在一起的時間比你要長的多,這期間發生點什麼事情你能知道嗎?”
季之玟步步逼近,紅唇揚起,笑道:“江醫生工作忙,有時候還常常加班,可他回到家裏還要給你做飯,就連家務也是他包攬的,你呢?時常發脾氣,讓他筋疲力盡,就算真的有愛,也會被消耗殆盡吧!”
喬月蹙眉。
“好奇我是怎麼知道你們之間的事情的?因為江醫生總來找我訴苦呀。”
“一個連工作都沒有的人,還要江醫生養着,你怎麼這麼厚的臉皮?”
季之玟的話只讓喬月驚訝了一會兒,隨即她又恢復了先前的平靜。
江如秋黏她黏得很,每次她休班想要在家裏睡懶覺,他都不準,非要把他拉去他的辦公室里陪着他,打盹也要在他身邊睡才行。
做家務這些事情,旁人也不必打聽,江如秋跟人說話時總會炫耀。
久而久之,江如秋身邊的人都對喬月有了一個印象——
一個性格非常嬌縱總是發小脾氣什麼也不做只有江如秋能夠受得了的人。
想到這裏,喬月的臉上帶上了笑意,尤其是看到季之玟帶着譴責與憤恨的目光時,那笑容中又帶上了嘲諷與憐憫。
“你笑什麼!”
喬月出門沒有帶手套,提着菜的手凍得有點僵,她再次攏了攏圍巾,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的眼珠照出季之玟嫉妒到扭曲的嘴臉。
“麻煩季小姐下次說話之前,把事實搞清楚,而不是憑藉你的臆想來跟我說。”喬月直視季之玟,面帶溫和笑意:“江如秋死之前是我男人,死之後也是我男人,這一點,請你搞清楚。”
她說完,沒給季之玟反應的時間,提着菜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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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倆還沒有正面交鋒,但是回憶不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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