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紫奧城中。
皇帝正隨意翻看着記下名字的秀女名單,見到“甄嬛”二字,微微怔了一怔,撫於其上,嘆道:“嬛嬛一裊楚宮腰。”
恰好李長進來回報說皇后求見,皇帝神情轉淡,隨意點點頭允了。
只見皇后朱宜修端莊走入,深深福身,面上帶着幾分笑意:“臣妾恭喜皇上再得佳人。”
皇帝淡淡一笑:“皇后何出此言。”
皇后卻笑道:“季行的女兒是個難得的才女,更好的是她偏還端莊不輕狂。沈自山的女兒頗有馮淑儀當年的風範。那甄氏更活脫脫就是……”
皇帝掃了她一眼,垂目淡聲道:“不過眉眼處有幾分相似罷了。”
“這已經很是難得了,重要的是皇上高興。”皇后笑的端莊,“臣妾已擬好了各人位份和宮室,還請皇上過目。”
她便按着位份高低念起,說與皇帝聽:
“禮部尚書季行之女季昭,擬冊從五品小儀,居明光宮清寧閣。濟州都督沈自山之女沈眉庄,擬冊從五品小儀,居暢安宮常熙堂。吏部侍郎甄遠道之女甄嬛,擬冊正六品貴人,開口居棠梨宮瑩心堂……松陽縣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擬冊從七品選侍,居明瑟居。”
皇帝待皇后說完,才開口道:“甄氏,賜個封號吧。”
皇后忙道:“那臣妾去叫內務府擬了來。”
“不必。”皇帝擺一擺手,“就擬作‘莞’字。”他的神情似悵惘懷念,“朕料想甄氏莞爾一笑的樣子,極美。”
皇后自是記下。
皇帝又略一停頓,道:“季氏女的箏很得太后喜歡,不如再晉一級,也方便她在太後面前走動。況且季行一慣得朕的心意。”
“皇上仁孝。那麼季氏便冊為嬪吧。”皇后妥帖道,“如此,只怕華妃妹妹那裏,皇上還需安慰一二。畢竟當年妹妹入宮之時也是嬪位呢,只不過多出一個封號而已。”
皇帝聽了有些不耐,他封賞一個女人而已,何需看華妃臉色?見他神色不愉,皇后自是告退出去。
“乾元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總管內務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禮部尚書季行十五歲女季昭,著封為正五品嬪,於九月十五日進內。欽此。”
季昭領了家中諸人領旨謝恩。
須臾功夫,內侍又領過一位穿着宮女服飾的年長女子,季昭知是教引姑姑,因而溫文問安:“姑姑好。”
那女子只是拜倒,口稱不敢,但面色平常:“奴婢白竹,參見小主。”
還與她母親娘家時是一個姓氏。
父親季行正在和傳旨公公客氣寒暄,自有小廝遞上孝敬。那公公滿臉笑意地收了,便又多說幾句季昭位分乃是此番入宮的秀女中最高的,再恭維一番前途無量。
陵容的住處更換,季行早已派人去宮裏報備。因此統共只派了一位教引姑姑來,讓二人一起受教。那公公說完了這一處,便去隔壁宣旨。
“乾元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總管內務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松陽縣丞安比槐十五歲女安陵容,著封為從七品選侍,於九月十五日進內。欽此。”
陵容恭敬謝恩,一旁的寶奩早將季白氏先前備好的孝敬遞上去。
季昭命玉漏領了教養姑姑先去歇息,自己執了陵容的手說話,畢竟她是正五品嬪,陵容只是從七品選侍,她有些擔心陵容心中想不開。不過說了一會兒話,倒發覺這幾日的寬慰是有用的,陵容並不嫉妒她,反而為她歡喜。季昭暗暗高興。
之後幾日便是在聆聽教導中度過。
白竹教導細心卻並不嚴厲,頗有些學會多少看你自己的意思。季昭與陵容上午聽她講解宮中規矩,下午練習站立、走路、請安、吃飯等禮節。這些禮節季昭早年就學了一些,如今只是更嚴格些,因此並不吃力。而陵容自知家室寒微,便格外努力,幾日下來,白竹面色愈發溫和。
九月十五,便是季昭入宮的日子。全家人都趕來送行。
季昭忍着心酸細細看了一遍家人。
她是家中長女,下面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大弟季立文是母親所出,如今十三歲。二弟季立德是側室林氏所出,只是生母早亡,也由母親撫養,如今八歲。季昭初來周朝時頗覺孑然一身,恰逢季立德出世,因此她與這個異母弟弟感情最為親近。而妹妹季歡乃是側室徐氏所出,如今年方十歲,已初見容貌明艷,和她感情卻是淡淡的。
日後入宮,也只有指着三個弟妹奉養父母了。想着自己初初來到周朝時憤怒傷心,幾乎封閉了自己,是季行夫婦一日日的陪伴才讓她從自己的世界走出來,如今承歡膝下不過幾載,她便成了天子的季嬪,日後再要相見何其困難!季昭忍不住撲通一聲跪下,不顧諸人勸阻泣道:“父親,母親,女兒去了。還望父母多多保重身體!”
終是止了眼淚,緩緩起身,又一一訓示弟妹,道:“立文,你一貫好文,性情又穩重,姐姐只願你記着每日打一遍那‘五禽戲’,強身健體,可記住了?”
季立文忙跪下:“草民多謝季嬪小主訓示。必不忘小主之言。”立文記得清楚,姐姐是在他一場嚴重的風寒后才開始學着做葯膳給他補身體,他一貫是極為敬愛姐姐的。
季昭又道:“立德,你年紀最小,姐姐向來最疼你。但你也啟蒙兩年了,究竟要用心一些。姐姐盼着你能有個立身之道。”
季立德滿眼是淚,哽咽着要叫姐姐,卻還是咽下,跪下磕了個頭:“草民一定聽小主的話。”終究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小主,草民還能見到你嗎?”
季昭心中一澀:“你只管好好用功就是。你出息了,姐姐才有臉面開口去討恩典!”
季立德連連點頭,說不出話來。季昭又轉向季歡,道:“歡妹,日後家中只有你一個女兒。千萬要貼心父母。我早年痴迷於箏,以致女紅不修,你千萬莫要貽誤!”
季歡爽利地磕了個頭:“民女省的。”略一頓,還是說了句:“小主也要保重。”
季昭點一點頭,執了金盞的手,忍淚轉身,乘轎入宮。
身後,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少女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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