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階符的威力相當於築基修士的攻擊,而血符門的普通弟子基本都在鍊氣層,不同階層間的差距猶如天塹。符篆打下的時候,沒人能抵抗,在熊熊烈火中慘叫着死去。
花繪緊緊抱着時水符籍,清澈的黑眸映照出無情大火,也映照出她的無邊恐慌,“哥哥、哥哥……”她低聲喃喃着,既希望哥哥能來救她脫離火海,又害怕他來了會和她一起死在這裏。
火舌蔓延到她身上,衣服和頭髮都燒了起來。
她絕望地閉上眼。
一片黑暗中突然浮現爹娘的身影,笑着向她招手,而他們的身後一片光明,那是不再有悲傷和痛苦的極樂凈土。
爹、娘,帶我走吧……
忽然身子一輕,她愕然睜眼,脫口而出的“哥哥”在看清來人後戛然而止,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馮憶郎?”
馮憶郎一手夾住她,一手托着一個黑褐色的蚌殼。
他向這個蚌殼注入靈力,蚌殼不斷變大,突然張開將他們一口吞下,周邊的土地漾起一圈圈波紋,蚌殼緩緩沉入地下。
外表漆黑的蚌殼,內里卻一片雪白,浮着一顆拳頭大小的珠子,珠子散發出米白色的柔和光芒。
花繪震驚得說不出話,先仰頭看蚌殼,接着看珠子,最後看向馮憶郎,突然發現他臉色慘白如紙,“你……”
“閉嘴,輸靈力。”
五品法器黑鬼蚌殼,是那老不死邪修的壓箱寶貝,馮憶郎殺人後把他的東西掠奪一空,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寶貝。之前沒有靈力無法使用,如今好不容易能用了,卻因為修為太低,靈力不足,撐不了多久。
花繪不敢遲疑,趕緊將自己的靈力注入蚌殼。很快,她就明白了馮憶郎的感受,蚌殼就像一個無底深淵一樣,疾速吞噬着她那點微不足道的靈力。
靈力耗盡,感覺比體力耗盡要糟糕一萬倍,不僅頭昏腦漲,身體和精神更像是在被萬蟻吞咬撕扯,喘不過氣,難過得恨不得直接死掉。
她很快堅持不住,昏死過去。
大火燒了整整一個時辰才逐漸熄滅。
感受不到五行珠的禁制,說明擁有者還沒死。晨陽想不到人藏在地里,只以為那人跑了,火冒三丈又無可奈何,氣得甩袖而去。
花濂傍晚才從符室出來,聽到外面的人談論掌門燒了普通弟子的住處,人都死光了,想到妹妹還在那裏登時臉色大變!急奔回去卻只見到一片燒黑的土地,一陣風吹過,飄起的粉末不知是屋骸灰燼還是人的骨灰。
他兩腿一軟,跪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景象,瞳孔失去焦距……
天漸漸黑下來。
掌門親自放下的大火,無人敢靠近,連往日的蛙叫蟬鳴都消失了,空曠死寂得令人膽寒。
花濂突然動了,手腳並用地爬到屋子的位置,瘋了似的挖土,兩隻手很快變得鮮血淋漓,但他好像沒有知覺一樣,機械而徒勞地挖着,“小繪、小繪……”
“哥哥?”
他一震,以為自己太過傷心絕望以至於產生幻覺,乾涸的眼眶變濕潤,流出壓抑許久的眼淚。
“哥哥?是你嗎哥哥?”
他茫然地環視四周。
花繪用力拍打着蚌殼,急切地喊:“哥哥!哥哥!”
花濂終於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幻覺,連忙爬近聲源。
一刻鐘后,花濂拖着巨大的蚌殼悄悄離開。因為掌門莫名其妙的“發火”,大家害怕觸霉頭都躲了起來,一路上有驚無險,他順利把蚌殼拖到種植苦業草的矮谷,那裏晚上沒什麼人,而且苦業草又高又密,很是隱蔽。
花繪輕輕托住馮憶郎的腦袋,防止在顛簸中撞到堅硬的蚌殼。
因為靈力告罄,她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看見馮憶郎倒在一邊,七竅流血,面如死灰,只有微弱的脈搏證明他還活着。好不容易捱到外面的動靜平息了,但她怎麼也出不去,沒有傷葯,她很害怕馮憶郎就這樣死了。
花濂用力掰蚌殼,但是蚌殼紋絲不動,“這是什麼法寶。”
“是馮憶郎的,他來救我,他現在快死了,怎麼辦啊哥哥?”花繪帶着哭腔說。
花濂怎麼也不相信馮憶郎會平白無故來救妹妹。摸着黑漆漆的蚌殼,心道法寶在主人死後就會成為無主之物,那麼只要馮憶郎死了,妹妹就能平安出來……
妹妹的低泣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心道:有了後路,就不用太着急,不過無論出於什麼目的,既然馮憶郎救了妹妹,他會盡量想辦法在馮憶郎死前弄開蚌殼,但若是實在不行那也是馮憶郎的命,怪不了他們兄妹。
“我去找找看有什麼東西能打開這玩意兒,你別害怕,也別出聲,等我回來。”
“嗯哥哥你快點。”
花濂走後沒多久,花繪發現馮憶郎的心跳越來越淡,心急如焚,往他身體裏輸入靈力,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的擋住。
修士體內的靈力雖都由大自然中的靈氣轉化而成,但每個人的靈根、經脈、骨質、血液等等不同,造成靈力截然不同,因此相互排斥。除非有巨大的修為優勢,才能將靈力強行灌入對方身體,但這樣極容易將對方的身體構造破壞,使之成為一個廢人。
花繪不懂這些,她只知道腿摔了吃豬蹄,腦袋撞了吃豬腦,馮憶郎沒有靈力,她就把自己的靈力分給他。
試了幾次都不行,她急得滿頭大汗。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這個時候要更冷靜。她開始收斂靈力,似乎能滲進一些,這給了她希望,更加克制着靈力輸出。
漸漸地,她發現,只要精神稍微不集中,靈力就會產生波動,然後再次被擋在那層屏障之外。
但靈力本就是無形之物,控制談何容易,許多修為高的修士也只不過是修鍊出更多的靈力,發出更厲害的招數,根本不會考慮怎麼從大海中抽離水滴,更不用說她這樣初入門,什麼都不知道的菜鳥,一切都只憑着本能和意志。
汗水大滴大滴地落下,她一眨不敢眨眼,滿腦子都是如何讓靈力變得更加纖細平穩。一旦中斷就迅速重來,一遍又一遍,逐漸變得越來越快進入狀態,對於靈力的控制似乎成了一種麻木的本能。
終於,她的靈力觸及到馮憶郎的經脈,因為驚喜,靈力產生波動立刻被彈出去。
能行!
馮憶郎在瀕死的混沌中,突然感覺到一陣劇痛,痛的同時恢復了些精神,發覺有一道陌生的靈力在他身體裏橫衝直撞。一邊滋養着他的經脈,一邊由於本源互斥而使得所到之處帶起劇痛。
默默地堅持了一會兒,他忍無可忍,“夠了……”
這種感覺就像給餓到只剩一口氣的人灌下一大勺辣椒醬。或許保住了性命,但那滋味讓人恨不得自己立刻死了。
花繪全身心沉浸在靈力輸出中,五感變得薄弱,他叫了幾聲才把她叫醒。她抬頭獃獃地看着他,眨了眨乾澀的眼睛,突然湧出眼淚,撲進他懷裏大哭:“你沒事太好了!”
他目光複雜地看着她。
從記事起,他就跟在那個邪修老頭身邊,每日每日過着生不如死的生活,那時除了他還有其他小孩。但他們很快都死了,不是身體承受不了□□,就是精神崩潰自殺。雖然陸陸續續補進新人,一直活到現在的只有他一個。
麻木了痛苦,看淡了生死,唯剩下變強這一信念,強到再無人能凌駕在他之上欺辱他。弱肉強食是世間萬物的通行法則,他對邪修老頭沒有太多恨,只把對方當做自己變強的墊腳石,為了變強,他可以不計代價。
血濃於水的親情、肝膽相照的友情、海枯石爛的愛情……這些對他來說可笑至極,他堅信自己不需要這些累贅。但真正感受到他人對自己的關懷時,就像一泓清流淌進沙漠,一縷陽光劃破烏雲,他才發現自己對這些情感是那樣的渴求和眷戀。
所以當看見烈火包圍住花繪時,他浮現的念頭是:要是她死了,這個世界再不會有真正人關心他,對他好了……回過神時已經沖了過去,甚至拿出他最珍貴的保命法寶……
他承認,他嫉妒花濂,有着自己不及的天賦,還有一個天真善良的妹妹,要是這些都是他的該有多好。
“嘭。”
外頭的響聲打斷了蚌殼內兩人的思緒,花繪抹了抹眼淚坐起來,“哥哥,是你嗎?”
“嗯,我用符篆看能不能炸開這東西。”
馮憶郎臉色一變,連忙收起黑鬼蚌殼。
正要往殼上貼符篆的花濂突然眼前一花,黑漆漆的蚌殼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妹妹和馮憶郎兩人。
“哥哥!”花繪撲上去抱住花濂,“哥哥,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要死了!”忽然注意到他血肉模糊的雙手,大驚,“怎麼會這樣!”忙用袖子乾淨的部分小心翼翼地為他擦拭,擦着擦着眼淚又流下來。
花濂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家妹妹,但移到馮憶郎身上時變得冷冽而警惕,馮憶郎亦對他沒有半點好臉色,看了一眼背對自己忙碌的花繪,轉身蹣跚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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