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

花千骨

白子畫並沒有直接把剛入門的晏希音帶到自己所住的絕情殿,而是帶她來到長留大殿,招來落十一,讓落十一先帶晏希音熟悉長留。

晏希音自然順水推舟,提出先在長留偏殿修習六個月,學習長留門規以及其他,結識長留弟子。待六月後,再回到絕情殿,向白子畫請教,以免對長留一無所知時,處處打擾白子畫修行。

她熟知長留每一個人的性情,又對每個人都以誠相待,除了霓漫天仍然非常討厭她以外,與落十一,清流,輕水,朔風都成了朋友,約定以後都要經常相聚。

六個月的歲月眨眼即過,待晏希音再次御劍回到絕情殿時,死死有些興奮地說道:“音音音音,我們要跟白子畫男神朝夕相處了嗎?白子畫男神那個禁慾高冷實力強大心懷天下又愛護徒弟,音音你怎麼不做男神的徒弟啊?”

晏希音:“花千骨做了白子畫的徒弟,下場怎麼樣,你忘了?”

死死不平了,大聲反駁道:“那是花千骨愛上了白子畫,有了不倫之戀,又偷盜神器,導致妖神出世,禍及天下,自己願意死在白子畫手上的啊。白男神是無辜的啊,他只是以天下蒼生為重而已。”

晏希音:“白子畫渣不渣,無辜與否這事,我們容后再說。換個問題,假如死死是花千骨,死死會選擇愛上白子畫嗎?”

死死想了想白子畫從頭到腳都冷得跟冰塊毫無二致的事實,遲疑道:“本寶寶要是跟他吐槽,男神會跟着本寶寶一起嗎?”

晏希音:“絕對不會。”

“本寶寶看各種爽文收拾那些腦殘文,男神會跟着一起看,然後跟本寶寶一起討論嗎?”

晏希音:“不會。”

“本寶寶喜歡賣萌撒嬌打滾親親抱抱舉高高,男神會同意嗎?”

晏希音想了想,回答道:“大概你要是能讓白子畫愛上你,能做到你要求的一些吧。”

死死驚恐地問道:“要男神愛上我,本寶寶難道要跟原著裏面花千骨一樣簡直慘得慘絕人寰,才能讓男神愛上本寶寶嗎?”

晏希音:“有這個可能。”

死死:“…….那本寶寶還是乖乖當個系統吧,三觀不同,志趣不同,愛好不同,男神只可遠觀不可褻玩啊!”

晏希音心道,白子畫肯定也看不上死死你這個寶寶哦。

撇開花千骨白子畫是否做錯了事,僅僅單純從愛情的角度來看,心懷天下,冷心冷情的白子畫並不是一個好的愛人。

作為一個旁觀者,假如是被心懷天下的一員,是肯定對於這種為國為民之人深表尊敬和感激的,但若是身為這些人的親人或者愛人,心中真得能沒有一絲怨懟嗎?

花千骨把白子畫看得超過一切,的確是蠢得無可救藥,這種感情也是不可思議,但是白子畫的心裏,花千骨排在什麼位置?花千骨製造六界毀於一旦的幻境,讓白子畫殺了自己,心中對白子畫恐怕是失望之極的。而白子畫之所以一直不敢讓轉世的花千骨恢復記憶,也是明了,假如花千骨得回記憶,是絕不可能再跟他再續前緣的。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郭靖,一生都守在襄陽,最後為了襄陽而死,固然是可敬可嘆,但是作為他妻子的黃蓉,一生就願意過這種日子嗎?黃蓉從一開始就說過,自己願意浪跡江湖,逍遙自在。擁有這樣志向的黃蓉,一輩子如同一個官夫人一樣待在襄陽。按照當時南宋的禮教,黃蓉很可能並不能跟郭靖一樣去跟金人蒙古人直接短兵相接,也不會有將士直接信服黃蓉的指揮,而只能是黃蓉通過郭靖做出種種部署。

再甚者,黃蓉第二次懷孕產子時年紀已經很大,還是雙胎,危險性極大,在兵荒馬亂的時候,郭靖沒有在黃蓉身邊保護照顧,致使黃蓉命懸一線才艱難產下孩子,甚至郭襄剛出生就流落在外。黃蓉產後根本沒有好好休養,就要自己去尋找郭襄,而郭靖為了大義,根本無法離開襄陽。

為國為民的郭靖,無論是對於妻子黃蓉還是女兒郭襄來說,都未曾盡到一個丈夫和父親應盡的職責,絕談不上是一個好丈夫和好父親。

白子畫和郭靖雖然是兩個作者虛構出來的人物,卻擁有極為相同的特質,把天下看得比自己最親近的人重要,使得很多人都尊敬他們,崇拜他們,卻忽視了作為他們身邊愛人,親人的女性的痛苦。

作為男性作者創造出來的郭靖,理所當然地忽視了黃蓉作為一個獨立個體,也是有自己的抱負追求,也是有自己的七情六慾,也是有自己的愛憎分明,而並不是天然地就應該以郭靖這個丈夫的志向為自己的志向,就應該以郭靖的需求為最高標準,就應該以郭靖的喜怒哀樂為自己的喜怒哀樂。尤其是在郭靖鎮守襄陽以後,黃蓉幾乎是完全喪失了自我,變成了依附郭靖的載體。

而同樣的,由女性作者創造出來的白子畫,理所應當地忽視花千骨的痛苦,主觀認為封印花千骨的妖神之力,鎮壓於長留之下,就能給六界一個公道。而對於花千骨,白子畫認為只要自己一生也留在長留海底,陪着花千骨,便是對花千骨的補償了。

這麼一個一廂情願,完全視花千骨的意願於無物,無視花千骨已經被他廢去仙身,若是沒有妖神之力不能說話不能視物不能聽見完全喪失六感,根本不能算作活着的事實,無視花千骨把他看得重過一切,願意為了他的六界大義甘願赴死的心愿。

郭靖與白子畫,都理所應當地俯視着深愛他們的女性,視這些女性為他們的付出為天經地義,然後為了自己的志向享受着這些女性的犧牲和付出。他們在得到黃蓉和花千骨的愛的過程上,幾乎沒有遇到過什麼磨難。

黃蓉是自己主動看上郭靖,然後就一直對郭靖不離不棄,甚至郭靖有莫名其妙的婚約,郭靖對她有天大的誤會,也從未放棄過郭靖。

花千骨就更是如此。

花千骨從一開始就是在一個極低極低的角度仰視着白子畫的,幾乎是以獻祭的心理在愛着白子畫。她視白子畫守護六界的志向為自己的志向,視白子畫教導她的把自己放在極低的位子仰望世間。她在成為妖神之後,是心甘情願被封印在長留海底,最後甚至是心甘情願為了六界去死的。花千骨對於白子畫的愛,不僅沒有要求白子畫有對等的回報,甚至一直未曾奢望過白子畫會愛她。

白子畫在其中所付出的,相對於他擁有的來說,幾乎是不值一提。

有人說白子畫為了花千骨也曾經願意捨棄生命,但是對比花千骨根本不對自己的生命有任何顧惜,把白子畫在心裏徹底看成了重過一切的存在,白子畫對待花千骨,可曾有花千骨對待白子畫的一分?

愛一個人,另一個人的確沒有義務來愛你。但是作為郭靖和白子畫,並不是不愛黃蓉和花千骨,而是打着愛的名義,忽視作為女性的犧牲,甚至看成是理所應當,看成是天經地義。

究其根本,不過是整個天下幾千年來一直在享受女性的犧牲,享受女性的付出,認為女性如此作為是天經地義,是天道循環,是理所當然。彷彿天理就認為,女性天生就應該懂得付出和犧牲。如果女性不去付出,不去奉獻,不去犧牲,就彷彿不配得到愛情,不配得到親情。

而相對的,男性天生彷彿就沒有義務懂得愛情,懂得付出,懂得犧牲。甚至整個天下都認為,男性不懂得愛,所以他們如果傷害了女性,女性就該原諒他們。

包括女性在內的世間,似乎從亘古以來就對男性有着莫名其妙的寬容。從古代男性可以三妻四妾,甚至後宮三千,而對於女性的束縛從從一而終,到終生守節,甚至到了後來被男性看到了手臂就要自盡殉節。整個社會對於男性越來越寬容,而對於女性的束縛從身體到心理越來越嚴苛,甚至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我們寬容心懷天下的白子畫,同情他為了天下而放棄花千骨,更認為花千骨是自作自受,可誰想到過這個被犧牲的花千骨是如何想的?

我們理解崇敬為國為民的郭靖,尊敬他為了襄陽為了南宋的付出,但是有誰站在一個獨立個體的立場,去思考過被犧牲一輩子的黃蓉,究竟承受了怎樣的痛苦?莫非只有郭靖的理想是理想,郭靖的志向是志向,黃蓉的追求與嚮往全都一文不值?

女子的人生價值,女子的志趣傾向,女子的興趣理想,莫非就是因為愛上了男人,就是因為嫁給了一個男人,就要全部遺忘,全部泯滅,從此視愛人為天,視丈夫為準則,視家庭為所有?

天賦人權是從16世紀歐洲啟蒙運動就提出的觀念,經歷了幾百年到了如今的21世紀,仍然有無數人認為女性生來的命運就是結婚,為了家庭而奉獻,為了子女而犧牲。卻忽視了女性作為人,生而具有追求自由,平等,愛情,理想,志趣的天賦人權。這才是上天賦予人類的,賦予女性的生來就有的權利。

只是這種權利不斷被剝奪,很多女性自出生就喪失了這些權利,甚至連女性自己也認為自己應該生而奉獻,生而犧牲。

所以花千骨被創作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定要付出什麼去求得白子畫的愛,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愛,隱藏自己的愛,甚至潛意識認為這種愛就是一種原罪。而白子畫即便是愛上了花千骨,仍然沒有能夠,甚至沒有想過,以平等的地位來愛花千骨,來為花千骨着想。

很多人說白子畫是為了天下而放棄花千骨,這個問題本質上是認為白子畫把天下和花千骨放在平等的地位。

但是在白子畫心中,花千骨真得能跟天下平等嗎?

恐怕在白子畫看來,花千骨不僅不能跟天下相比,還要讓位於他的理想和胸懷,讓位於白子畫本人。

白子畫之所以要把花千骨封印妖神之力,鎮壓在長留海底,忽視花千骨失去妖神之力完全不能稱之為人的痛苦,除了為了天下,就是為了自己對於花千骨的愛,為了自己對於花千骨的愧疚。白子畫在親手殺死花千骨后,之所以立刻想要自殺,遠不是後悔殺死花千骨那麼簡單,更多的原因恐怕是因為自己親手殺死花千骨的巨大悲傷和痛苦。

白子畫忽視花千骨作為一個獨立的人的痛苦,把自己看得遠重過花千骨,就是花千骨作者對於男性寬容,而對於女性天生就應該犧牲的體現。

而這種觀念實在是如此地理所應當,甚至還會有人反駁一句,全天下不都是如此嗎?

這日,晏希音一早就去絕情殿的書房見白子畫時,白子畫看見她,明顯有些意外。

待晏希音見禮后,他才回過神來,看着穿月白蝶紋外衣,錦茜紅月季抹胸,娟紗金絲繡花長裙,梳着秋雲髻,戴着紅梅金絲鏤空珠花,長發垂下,更顯嬌俏的晏希音,略頓了頓,方道:“半載這麼快就過去了。十一昨日已經來回過我,師妹這半年在長留的修為進度。為兄今日便先與師妹講講何為道,為師妹明晰道之真諦,以免師妹今後誤入歧途。”

晏希音躬身一禮,“謝過師兄。”

“師妹請坐,日後不必如此多禮”白子畫揮手幻出一套茶具放在桌子上,逕自倒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晏希音,說道,“師妹以前可曾聽過人論道?”

晏希音雙手接過茶杯,道謝過後,回說:“未曾。不知師兄所說的道,是為何?”

白子畫思及晏希音之前是在凡間長大,便選取了比較淺顯的方式來闡明,“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水具有滋養萬物的德行。它能使萬物得益,而並不與萬物爭利交惡,沒有絲毫與萬物相爭之心。所以說水的德行最接近於道矣。”

他幻化出涓涓細流從山頂流下,緩緩繞過山峰,繞過亂石,流經田野,滋潤森林,經過城鎮,最後流入大海的畫面,道:“水之源在上,而其流在下,利益萬物,而毫無私利,此乃上善也。吾輩修道之人,且應如水,心懷天下,包容六界,去感悟萬物,包容萬物,保護萬物。”

晏希音歪歪頭,捧着手上的杯子,不解道:“師兄,萬物包括所有人嗎?”

“正是。萬物不僅包含了人,仙,魔,妖,鬼,怪,還包含了六界中的鳥,魚,蟲,乃至於螞蟻,花草,樹木等一切生靈”白子畫隨即幻化出他所說的種種,“在修道之人心中,六界生靈皆為平等,皆為修道之人所應維護的。”

“咦,可是偏殿的老師說,妖魔皆為邪道,人人得而誅之”晏希音瞪大了眼睛,杯子直接就放在了桌子上,“老師還說,妖魔生而有罪,吾輩修道之人,見之則殺之了。”

白子畫也知曉長留如今諸弟子對於妖魔的見解,故解釋道:“師妹,長留弟子所言,應是那些為非作歹之妖魔,而非所有的妖魔。須知草木精怪,歷經百年千年而成就人身,很多都是不會沾染鮮血的純善之輩。哪怕是魔,也有走投無路,墮落而成的魔。吾輩修道之人,的確應該對於作惡之徒,無論人,仙,還是妖魔,都要除惡務盡,卻不可一概而論,以偏概全。”

晏希音更不解了,她站起來先給白子畫續了一杯茶,然後繼續問道:“可是師兄,老師說,妖神乃是天下首惡之徒,若然出世,六界必毀之。可是按照師兄的說法,妖神尚未出世,六界都厭惡憎恨之。妖神本人,並無做任何事,甚至尚未降世,就要遭此命運,豈不是為生而有罪?但是師兄又說,吾輩修道之人,應該誅盡作惡之徒,妖神並沒有作惡呀,小骨不明白。”

白子畫神情肅穆,以前所未有的嚴厲語氣駁斥道:“妖神每次出世,妖界,魔界,冥界都會界門大開,人間也是到處天災,兵患四起,凡人屍橫遍野,都要為禍人間,毀滅一切。此乃大是大非,六界眾人無不竭盡心力,阻止妖神出世,未免六界蒙難。”

“可是師兄,小骨在凡間看戲,如果是好太子奪得了皇帝的位子,就能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如果是壞太子奪得了皇帝的位子,就會讓百姓民不聊生”晏希音仍然很是疑惑,“同樣的,那如果是一個善良的好人當了妖神,為什麼不能用妖神之力,造福六界呢?假如獲得妖神之力的是這麼一個好人,我們也要殺了他嗎?”

白子畫本就冷淡的臉色如同寒冰一般冰冷,道:“小骨,妖神擁有滅世之力,必會帶來末日浩劫,六界之難。無論妖神是什麼人,是好是壞,都必須被誅殺。你日後切不可再有今日這樣的想法,要明白身為長留弟子,身為六界中人的責任,你可明白?”

晏希音怔愣地站在那裏,待她回過神時,白子畫早已消失在原地。

第二日一早,晏希音剛醒過來,就聽見死死突然來了一句:“叮!發佈任務,請宿主開始刷白子畫好感度,任務期限,待定,任務獎勵,蘇爽度獎勵。”

晏希音:“......”

這種神一樣的奇怪任務究竟是怎麼來的?

晏希音心頭火起:“死死,趕緊出來!你喜歡白子畫你去撒潑打滾求抱抱,幹嗎要讓我去?”

死死:“本系統進入升級維修狀態,只負責發佈任務,不回答宿主問題。”

晏希音:“……”

如果不是蘇爽度關繫着她的修為和她的大事,她立馬就把這個要完的系統關進小黑屋一百遍!

她早就應該知道,這個不靠譜的系統要完!

為了完成這個要完的任務,晏希音下了絕情殿,到膳堂用食盒提了兩大盒子的各式早膳點心回來,一路上都用法力溫着,來到白子畫的書房門前,輕敲敞開的房門:“師兄,我,我可以進來嗎?”

以白子畫的法力修為,晏希音在絕情殿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眼裏,自然是早就察覺到晏希音的到來。

他如同寒冰雕刻的臉上沒有一絲溫度,穿着素白沒有絲毫裝飾的衣袍,坐在書案后,正在審閱文書,出口的聲音也沒有任何起伏:“進來吧。”

晏希音聽見這個聲音,心裏就不由涼了一下,這麼個冰塊一樣的冰人,想要刷他的好感度,真是愁死人了。

她兩隻手都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地看着白子畫的神色,臉上掛着討好的笑容,眼神中流露出渴望的神色:“師兄,我早上去膳堂拿早膳,一不小心拿多了。我一個人肯定是沒法吃完的,但是扔了又實在是不妥。不如,不如師兄跟小骨一起用早膳吧?”

晏希音今天知道自己要賣蠢,早早地就換了一身粉嫩的衣服,還特意梳了顯得嬌小可愛的雙丫髻。她再去膳堂特意挑了兩個最大的食盒,配上她不高的身量,眼神局促地在書房裏面四處亂看,就是不敢看向白子畫。

看在白子畫眼裏,就覺着她是知道昨天說錯了話,特意來道歉的了。

妖神出世,無論妖神是否秉持善念,都必須要剷除。即便妖神每次輪迴都是一個全新的靈魂,可能心存仁德。但是妖神擁有的力量,集齊眾仙之力都無法動搖分毫。懷璧其罪,無論妖神其人如何,都是六界之敵。凡是長留弟子,都必須以滅殺妖神為職責,絕不能有其他婦人之仁。

這個師妹本就年幼,又在凡間長大,不知道六界之事,用凡間的是非取向看待妖神,本就不是她的錯。只要她有改過之心,自己慢慢教導。天長日久,總是能夠將她導向正確的道路上來。

思及此,白子畫也不戳破晏希音毫無可信度的借口,點了點頭,道:“可。”

晏希音見他應允,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殷勤地把食盒裏的早膳擺在一旁的桌子上,一邊興奮地說:“師兄,你不知道,今天我求着膳堂的師傅好久,他們才肯給我做這麼多品種的早膳了。你看這裏有七品燒麥,甜椰絲糯米糕,南瓜餅,水晶餃,棗泥山藥糕,紫薯松糕,南瓜粥,香菇青菜粥,五品菌菇湯,白蘿蔔豆腐圓子湯,芙蓉鮮蔬湯……”

死死看着這一幕簡直不忍直視。

音音啊,你剛才才說了是不小心拿多了早膳,現在轉頭就說是求着膳堂師傅做了這麼多東西,你的不小心被你自己吃了嗎?

不過好在白子畫並不計較晏希音的犯蠢,走到桌子邊上坐下,端起晏希音給他盛好的粥,慢慢吃了起來。

晏希音給自己也盛了一碗粥,注意力一刻不離地看着白子畫。只見白子畫只每樣點心嘗了一口,略喝了幾口粥,就放下了筷子。

他見晏希音還在吃,看見他的眼神就飛快地低下頭,頭快要埋到碗裏去了,眼裏閃過笑意,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開口:“下次不用再取這麼多膳食,我一向吃的不多。”

這就是願意以後跟自己一起吃飯了啊!

每天一起吃飯,還要教導自己修行,那好感度還會遠嗎?

晏希音高興地立時就抬起頭,卻不想頭低得太下,她拿的碗又太大,牙一下撞到了碗,發出嘭地一聲,痛得她發出驚呼,臉也皺成一團。

白子畫看着她這麼大的人,吃飯還會磕到牙,痛地齜牙咧嘴,傻乎乎地一團孩子氣的樣子,不由嘴角一勾,臉上出現了一個極淡的笑容。

窗外的雲朵淡淡,天空碧藍無垠,從神獸所化雕像流出的池水依然如之前的千年來一樣流淌,跟長留以往的日子沒有什麼差別。

但是絕情殿中多了個人,好像似乎,總是不一樣了。

《五運歷年記》云:元氣濛鴻,萌芽茲始,盤古生其中。萬八千歲,天地開闢。垂死化身,氣成風雲,聲為雷霆,左眼為日,右眼為月,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嶽,血液為江河,筋脈為地理,肌肉為田土,發髭為星辰,皮毛為草木,齒骨為金石,精髓為珠玉,汗流為雨澤。

盤古作為開天闢地的上古大神,亘古以來便為世人所祭祀,長留也是每年都會舉行盛大的祭祀大典,以供奉這位六界先祖。

白子畫作為長留掌門,自是主祭人。摩嚴和笙簫默站在他兩側,晏希音着長留統一的弟子服侍,與各位長老閣主站在一排。

祭祀儀式莊重嚴肅,各位弟子都不得咳嗽言語,不得走動喧嘩,不得偷覷,不許紊亂次序。

眾弟子隨同各位師長,進行完迎神、奠玉帛、進俎、初獻、亞獻、終獻、撤饌、送神、望燎等祭祀的九個議程,已經是一個多時辰以後,俱是臉上帶了些倦色。

此時,戒律閣首座向白子畫示意后,站了出來,端肅的臉上不帶一絲表情地看向不知何時被帶上大殿的一名女弟子,對眾弟子道:“長留弟子張春西,沈濤,你們於離開長留歷練之際,私自苟合,還身有孽種。你們不知自愛,妄動情念,違背長留門規,欺師滅祖,罪不可赦。你們可認罪?”

殿上諸人聽他所言,都下意識地看向跪着的女子。原來這女子腹部微微凸起,竟然已經身懷有孕。

跪着的張春西自知難逃責罰,面色哀戚地伏地懇求:“弟子自知有罪,甘願受罰。可是弟子腹中孩子無辜,弟子求各位師長,待弟子產下腹中孩子后,再對弟子行刑!”

她形容憔悴,應該是重傷未愈,卻不思為自己辯護,只求護住自己的孩子。旁邊的諸位弟子都面露不忍,尤其是一些女弟子,眼角已經隱隱發紅。

跪在她一旁的沈濤卻是一言不發,在一邊瑟瑟發抖。

摩嚴聞言,厲聲呵斥道:“你違背長留不得動情的門規,還妄想逃過刑罰。你腹中孽種本就不該存在,你竟然還有面目為其求情,你究竟視長留千年門規為何物,視長留於你的養育教導之恩於何地?”

張春西如何就肯就此放棄為自己尚未出世孩兒求情的機會,不停地向坐在上首的師長磕頭:“求求師長,放過我的孩兒。弟子願意產下孩兒后立即赴死,只求師長們能夠饒過這個孩子。它是無辜的啊,它還沒有降生到這個世上。錯的都是弟子,還請責罰弟子吧…….”

摩嚴看向戒律閣首座,首座點頭,道:“按照長留門規,長留弟子張春西,沈濤,判爾等誅仙柱上受十根消魂釘,逐出長留,發至蠻荒!”

殿中弟子皆暗暗抽了一口涼氣,張春西現在身受重傷,又要受十根消魂釘,加上她身懷有孕,再驅逐至蠻荒,這與殺了她何異?

與張春西熟識的弟子皆下跪求情,請求師長們能夠寬容一二。

只是張春西只是一個普通弟子,出身更是普通,根本沒有分量讓長留留情。

摩嚴如果是幾個弟子下跪求情,就能改變主意,不執行長留門規的人,也就不會鐵面無情的名聲傳揚六界了:“執事弟子聽命,今日乃盤古祭祀大典,不宜行刑,明日執刑!”

只見戒律閣執事弟子拖着不停痛哭哀求的張春西和沈濤就下去了,大殿上唯有女子不停的哭泣聲緩緩傳來,直至消失不見。

大典結束后,晏希音跟着白子畫回到絕情殿,在絕情殿殿門前叫住他,遲疑地說道:“師兄,方才那位弟子,只是因為與師傅有情,便要受到如此重懲嗎?她師傅剛才一言不發,如此無情無義。她腹中孩子,實屬無辜,不知可否……”

晏希音自知自己來長留時日尚短,雖然被衍道收為弟子,由白子畫教導。但是一無修為,二無實權,三無出身,根本無法在剛才大殿上為那位弟子求情,忍了許久,方才到現在才出聲。

白子畫早知道以這位師妹的性情,定會為方才的弟子求情,打斷晏希音的話,冷道:“長留門規,不可違背。”

“可是上古大神伏羲女媧為兄妹,尚且成親生子,可見男女之情為天下大道,自上古還未有人便存於世間。張春西只是與其師傅相戀,為何要受到如此大的懲罰?”晏希音實在不忍看見張春西的凄慘下場,強辯道,“連上古大神都有男女之情,六界之中仙魔皆由人而來,人生而有情,是人不可泯滅的天性。只要不傷及他人,如何就因有情就判其有罪?”

“因為長留所有弟子,都應該遵守長留絕貪,絕欲,絕情的門規,師徒相戀更是違背倫常道德,天理不容!你一個黃口小兒,入長留門下才多少時日,竟然敢妄議長留門規,你的禮儀教養都到哪裏去呢?”

厲聲呵斥的正是要尋白子畫有事的摩嚴。

他本是以為這位新入門的師妹頂多只是命格不好,誰知竟是如此不服管教,不尊門規,還巧言令色,他日還不知會惹下多少禍患!

晏希音仍然想再求情:“可是世尊……”

摩嚴臉色更加黑沉,怒氣上涌,到嘴邊的懲處之言就要出口,卻聽白子畫忽然道:“小骨,還不退下!”

“師兄……”

“退下。”

“……是。”

晏希音也知道自己激怒了摩嚴,白子畫叫自己退下只是為了保全自己。她也明白自己如今人微言輕,根本無力為張春西做些什麼,只得暗自思量,去求求笙簫默,讓行刑之人不要觸及張春西要害,再送她一些東西,讓她能夠盡量自保。

她走到絕情殿院子裏,看着滿園的落英繽紛,依舊芳菲綻放的桃花,心中譏諷不已。

摩嚴信誓旦旦地說長留弟子應該絕情絕欲,懲處弟子毫不容情,說自己一心只為了長留,自己卻跟女子有了兒子,為了護住自己的三尊之位,親手殺了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怎麼就沒想過為了長留門規,懲處自己的罪責?如此表裏不一,貪戀權勢的人,敢自己走下貪婪池裏,驗證一下究竟是否真的是絕無貪慾,絕無私情嗎?

而白子畫,覺得自己愛上作為徒弟的花千骨骯髒噁心,就肆無忌憚地傷害為他付出一切的花千骨,他在花千骨活着的時候覺得把妖神之力封印,把花千骨封印在長留海底,自己一生陪着人不人鬼不鬼的花千骨,就是對於花千骨最好的贖罪了。

可是等到花千骨死了以後,白子畫忽然又不覺得自己愛上花千骨骯髒噁心了,不覺得六界蒼生重要了,甚至還想親手覆滅整個世界,來給花千骨陪葬。

由此可見,白子畫的確是覺得自己愛上徒弟是錯的,但他就是仗着花千骨愛他,可以為他犧牲一切,才潛意識而又理所當然地放棄花千骨,來維護自己這個所謂的道德倫常。如果白子畫真的是如此心懷天下,如此秉持倫理的人,那麼等到花千骨死了之後,他一直堅持的,所有的六界大義,所有的倫理都全部一下見鬼了嗎?

晏希音這日清晨是在琴聲中醒來的。

彈的是《高山流水》。

彈奏者的技藝高超,琴曲的數個泛音、拂、綽、注、滾、上、下指法,處理熟練地如同用尺子量過一般,每一個上滑和下行都恰如其分,分毫不差。

等到下半段的流水時,快速流暢的花指,把溪流潺潺的聲音演繹得就如同聽見了真正的水聲一般。

只聽見琴聲,彷彿就看見了高山之巍峨,雲霧繚繞,聽見了流水之清冷,澎湃激蕩。

淙淙錚錚,幽間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細流。

晏希音聽見過那麼多人彈過這首曲子,今日所聞的,肯定是她聽見過的,僅僅只表述了《高山流水》中願意,而沒有摻雜絲毫自己意願的一曲。

《高山流水》本是知音之曲,這支曲子裏面,卻沒有絲毫的喜悅之情。

琴為心聲。

彈奏者僅僅只為了彈奏這首曲子而彈,就彷彿一個提線木頭人,按照設定的軌跡,做它應該做的事。

這是一個無情之人。

絕情殿上能彈出這樣曲子的人,只有白子畫了。

等晏希音來到絕情殿的露風石上時,果然看見全身素白的白子畫,披散着頭髮,迎着天邊的晨光,坐在還沒有散去晨霧的懸崖邊上,閉着眼睛,幽幽地在撫琴。

素來冷淡的面容,襯着初初升起的陽光,仿若九天上的神祗般神聖肅穆。

白子畫自然是察覺到晏希音的到來,一曲彈完,便出聲道:“師妹可會彈琴?”

晏希音自是答不會。

“長留弟子需學會一門樂器,師妹願意習琴嗎?”白子畫聲音冷淡地問道,“琴乃先人所創,可溝通天地之物。師妹若能習得一二,日後必大有裨益。”

習琴都是由先生一一教導每一首曲子,白子畫既然應下了師尊,自己來教導晏希音,自然要開始教授她樂器的。

晏希音躬身謝過:“謹遵師兄教誨。”

白子畫揮手幻出一架琴置於晏希音身前,淡道:“琴傳為伏羲所作,神農之琴,以純絲做弦,刻桐木為琴。琴有十三徽位。古琴的三種音,散音、泛音、按音,稱為天地人三籟。有散音七個、泛音九十一個、按音一百四十七個。琴的技法甚多,如右手的抹、挑、勾、剔、打、摘、擘、托,左手的上、下、進復、退復、吟、猱、罨、跪指、掏起、帶起、爪起等。”白子畫每說起一個指法,便先示範一遍,再拿着晏希音的手,演練一遍,“為兄方才所彈,就是琴曲,《高山流水》。這首曲子訴說的是高山流水之態,吾輩彈奏,則應該把其用意彈出。”

晏希音碰到他的手,就像碰到了數九寒天的寒冰一般,凍得哆嗦了一下。

她強行止住自己想要掙脫的衝動,揚起頭看向白子畫冷然的雙眸,疑惑地問道:“師兄,為何彈琴時,應該彈出其用意呢?小骨曾經聽父親說,琴為心聲,是用來表達彈琴者的心意和情感的。如果按照師兄所說,只是表達曲子的用意,那豈不是全天下所有人,都只有一種感情,那樣多不好啊。”

白子畫看着她執着的神色,白嫩的臉龐上彷彿無所畏懼般的堅持,心中有所觸動,站起身來,聲音似乎有了一些柔和:“小骨,不同的人彈琴,自然是不同的琴聲。六界蒼生,自是不同的。只是師兄,一直在做師兄認為應該做的事,而不是想做的事。所以師兄所彈奏的琴聲,是在談師兄認為該表達的琴意,而不是師兄本有的意願。任何事情,不同的人遇見,所作出的選擇是不同的。”

白子畫的聲音雖然冷淡,卻有種看破世事的意味,透着一股蒼涼的氣息。

他背着晏希音,站在雲霧中,彷彿遺世獨立般孤寂。

露風石的風把晏希音垂下的髮絲吹散,裙擺上的環佩被吹得也叮咚作響,她的聲音在風中傳來:“可是師兄,什麼是應該呢?每個朝代所認為的應該都有所不同,每個人所認為的應該也不一樣。凡間的人曾經說成湯是叛臣賊子,不應該反叛夏。過了沒多久,有說周武王是商朝大賊,不應該背棄商朝,說成湯是賢明聖主。好像世間上的真理正義,理所當然,人們所認為的應該,並不是那麼的清楚了。”

白子畫嘆息一聲:“小骨,你年紀尚小,又沾染了太多凡俗。將來若有一日,你能夠明白,六界蒼生自有其規律宿命,師兄有師兄的宿命,你也有你的。你能夠將除去心中貪慾,愛恨,真正將六界蒼生置於心中最重,就會明白,何為應該所為之事。”

晏希音在長留,每日隨白子畫修習,時常與輕水朔風等一處玩鬧,間或與笙蕭默煮茶下棋,彷彿眨眼間,時間便過去了三年。

這一日,輕水約她一起下山去採買一些東西。晏希音稟報過白子畫后,便與輕水一道,御劍來到了山下。

她們二人一起逛了一會兒之後,因為要採買的東西不同,便約定傍晚在城門口匯合,便暫時分手了。

晏希音此行打算去異朽閣。

東方彧卿是她在這個世界不得不打交道的一個人,根本無法避免。

無所不知,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天大的威脅。這樣的人能夠做的事情太多了,哪怕晏希音也知道整個世界的動向,都無法忽視連天道都無法容忍的異朽閣。

她先來到異朽閣附近的茶樓,點了一碗甜豆花,打算探聽一下異朽閣最近的動向。

“聽說異朽閣閣主最近喜歡吃烤鴨了啊。”

“那旁邊幾座城池的廚子豈不是要發了,多少人會去找他們做烤鴨啊。”

“豈止是廚子要發,聽說村子裏的農戶,凡是養了鴨子的,鴨子都快被人抬到黃金的價了。”

“只要是會做烤鴨的人,現在個個天天都在做烤鴨,就希望哪天能被異朽閣閣主看上。”

“我家也養了鴨子,現在天天都喂比人都吃得好的糧食,早就被人預定了。多虧了異朽閣啊,老子今年發達了啊哈哈哈......”

晏希音:......

東方彧卿這詭異的愛好這是要促成烤鴨一條龍產業了啊。

如果他明天就說不喜歡吃烤鴨了,這些人養的鴨子還有人會要嗎?

那些賠了全部身家去養鴨子的人,鴨子根本賣不出去高價了,如何承擔得起這個後果?

一夜暴富或者跌落地獄,就在東方彧卿的一念之間。

看似好笑的表象後面,有着極其殘酷的事實。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姑娘,茶樓里都坐滿了,不知小生是否能夠與姑娘拼桌,借坐一下呢?”

一個極為溫柔,如同冬日裏的陽光般帶着暖意的聲音傳來,晏希音的桌子上忽然坐下了一個背着背簍的白衣書生。

書生生了一雙深邃而柔和的鳳目,渾身散發著一股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質,溫文爾雅,卻並不如同那些腐儒一般清高,行為舉止十分謙卑。

文質彬彬,實為君子。

看着茶樓里還有很多空位的晏希音:“......公子請坐。”

既然這人厚着臉皮,睜着眼睛說瞎話也要坐到這裏,她無論是如何拒絕,估計也是沒有用的。

何況,她並不想拒絕。

白衣書生把背簍放下,從中拿出一把畫著水墨畫的扇子,召來小二,如數家珍般的一口氣點了一桌的菜。等他點完菜后,極力邀請晏希音跟他一起享用,還一邊細數這家酒樓的招牌菜如何美味,食材如何新鮮。

晏希音下山前就用過早膳,現在時辰還早,又吃了一碗豆花,實在吃不下那麼多東西,就再點了一碟點心並一壺茶,看着書生風捲殘雲地把一桌菜全部一掃而光。而且他儘管吃的速度很快,姿態竟然還是十分優雅,舉止斯文。

晏希音心裏默默寫了個服字。

書生吃完后,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用扇子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頭,一臉為難道:“哎呀,小生竟然忘記帶盤纏出門,還點了這麼多的菜,還都吃了!這可如何是好?”

他彷彿想到什麼好主意一樣,突然抓住晏希音的手,睜着一雙好看的鳳目,懇求道:“姑娘可否借小生一些銀兩,讓小生結了這頓飯錢?姑娘放心,小生自小學習孔孟之道,知禮義廉恥。人無信不立。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小生與姑娘素不相識,姑娘竟然慷慨解囊,救小生於水火。小生得姑娘一飯之恩,自當結草銜環,以身相許。小生名東方彧卿,家中尚未有婚約。姑娘若不嫌棄,待小生金榜題名之後,定三媒六聘,八抬花轎,來迎娶姑娘為妻!”

已經完全愣住了的晏希音:“.......”

究竟是怎麼樣從一頓飯發展到了要以身相許的地步啊?!

她還沒有答應要替他付飯錢啊!

她絕不可能因為一頓飯就嫁給一個只見過一次的人啊!

這究竟是誰在報恩啊!

禮義廉恥都被你自己吃掉了嗎?!

“呵呵”晏希音尷尬地笑了笑,“那個,飯錢我可以幫你給,但是報恩就真得不用了。相逢即是有緣,我們能夠坐在這裏也是緣分。你真得不用太在意,真得不用報恩了。”

東方彧卿抓住了晏希音的雙手,眼睛裏閃着感動的光芒:“姑娘如此善良,萍水相逢,就給小生解了這麼大一個麻煩,小生如何能不報答?再說姑娘善解人意,又美麗溫柔,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良配,小生如何能不抓住這麼個上天賜予的良緣!姑娘可否告知小生芳名,待小生高中后,定來迎娶姑娘為妻,日後一心一意,絕無二心!”

只有傻了才會因為一頓飯嫁給你啊!

晏希音強壓下就要翻騰的怒氣,強迫自己笑了一下:“見人有難,施以援手,乃是我輩應做之事。公子真得不用這麼見外,再這樣下去,豈不是變成了我挾恩圖報,要挾公子呢?”

“姑娘怎麼如此妄自菲薄?”東方彧卿連忙反駁,“姑娘一片赤子之心,待小生一個路人都如此赤誠,怎可能是挾恩圖報的小人!小生是心甘情願報答姑娘,迎娶姑娘的,還望姑娘千萬要答應!”

晏希音按下不斷跳着的額角,拿出被東方彧卿握着的手,去櫃枱結了賬,無視一路跟着她表忠心的東方彧卿,走到了異朽閣大門前,轉身對着他說:“公子,我要去異朽閣一趟,公子也要跟着來嗎?”

東方彧卿頓了頓,接着便道:“姑娘既然有事要辦,小生自是先在此等候。只是聽聞異朽閣閣主最近愛吃烤鴨,不知姑娘是否有準備?若是沒有,小生就算跑遍整座城,也定要給姑娘找到烤鴨!”

“公子真不用在此苦等,我就在此與公子告辭了。”

晏希音從儲物戒指里拿出早就從死死那裏弄來的極品烤鴨,放進準備好的食盒裏,交給異朽閣門前的綠衣侍女。

死死作為一個不靠譜的系統,在有些方面還是信得過的。這隻烤鴨選材極好,成色看着就極為誘人,一拿出儲物戒指,就飄出一陣濃郁的香味。

綠衣侍女見到這麼極品的烤鴨,自是點頭,派人把食盒給閣主送去,再命人領着晏希音去拜見閣主。

被留在大門前的東方彧卿聞到烤鴨的香味,鼻子動了動,露出一個莫測的笑容,低聲自言自語道:“姑娘既然來見小生,又何須與小生告辭呢?”

異朽閣處在鬧市之中,外面看上去就如同一個皇室重臣的府邸一樣,不僅佔地極大,而且僕從成群,處處亭台樓閣,各式奇花異草,讓人目不暇接。

以晏希音的見識看這個地方,只怕不僅整個地方佈置了大陣,還因地制宜,處處都是陣中陣。假山,房屋,池塘,哪怕是樹木,都是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排列,更是處處都有機關術的隱約痕迹。

異朽閣千年傳承,着實名不虛傳。

引路的女子帶着晏希音一路行來,一言不發。晏希音也知趣地一路沉默,並不多問什麼。

等到了異朽閣最核心的通天高塔時,女子打開門讓晏希音進去,便告辭退下了。

塔里的大廳十分寬敞,傢具擺設就跟尋常的富貴人家一樣。晏希音坐在下首,慢條斯理地喝着侍者端來的上好碧螺春,一邊等着異朽君的到來。

忽然,一個帶着說不清的詭異味道的聲音傳來:“姑娘好興緻,在異朽閣喝起茶來了,可還喝得開心?”

別人白送的好茶,自然是喝得很愜意了。

晏希音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來,朝着大廳上首的屏風拱手見禮,道:“謝過閣主款待,感激不盡。”

異朽君明顯有些不悅,聲音越發讓人毛骨悚然:“你送來了烤鴨,想問什麼問題?”

晏希音此來對於異朽閣有着諸多謀划,自是不能率先揭開自己的底牌,便彷彿不知情地問道:“我初來乍到,對異朽閣一無所知。未免唐突閣主,不知閣主可否告知,異朽閣究竟知道什麼,能做什麼?”

異朽君聽着晏希音張口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鬼話,頓了頓,方回道:“六界蒼生,小到賣包子的小販丟了一個銅板,大到六界未來,本君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我如何才能相信閣主的話呢?”晏希音一隻手指輕輕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笑着問道,“天橋下的說書人,也說自己通曉世界萬事,上至盤古女媧,下到草木蟲樹。閣主既有如此自信,不妨給出一些證據,也好取信於人?”

異朽君良久沒有下文。

晏希音並不怕東方彧卿,或者說,她並不怕任何人殺了她。

她在這些世界裏面,就如同一縷幽魂,生並不是自己決定的,也不是自己選擇的,而且她的命運在這個世界裏如此荒謬凄慘。她即便是此刻死去,也遠比經歷過花千骨原來的命運,要好上千倍萬倍。

所以她才敢進行一場豪賭。

不過可惜,至少東方彧卿,是不會現在殺了她的。

晏希音用法術重新泡了一壺茶,從儲物戒指里拿出了一些點心,好整以暇地等着異朽君的回答。

她剛剛把茶倒在杯子裏,便聽見異朽君的聲音傳來:“花千骨姑娘,既然姑娘有要異朽閣做的事情,何不雙方開誠佈公地言明,而是要一再顧左右而言他呢?”

“閣主此言差矣。閣主知道我的名字,身份,來歷,但是我卻不知道異朽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目的究竟為何”晏希音輕輕聞了一下茉莉花茶的香味,“畢竟閣主也自知,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代表着被天下人懼怕。我一無身份,二無權勢,三無修為,如何能與異朽閣抗衡?閣主大可不必擔心,不妨先解答在下的困惑,異朽閣究竟為何存在於世間?而這樣的異朽閣,究竟能幫在下做些什麼?”

異朽君靜默了良久,詭異的聲音帶了些低沉:“那在姑娘看來,異朽閣究竟因何而存於世間?若是姑娘回答得讓本君滿意,本君自是能告訴姑娘,異朽閣能幫姑娘做些什麼。”

異朽君在搶奪談判的主導權。

眾所周知,談判時,擁有主導權的一方,往往擁有更大的空間來取得勝利,爭取到己方的更多利益。

可是如今的晏希音與異朽君相比,實力地位有天淵之別,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弱勢地位,“異朽閣存於世間之久,遠遠超過人間的王朝更迭,甚至連仙人都無法說清,究竟是什麼時候,就有了異朽閣。但是自異朽閣存世以來,不曾干預過人間的朝代變換,不曾干預過凡人的生老病死,卻好像對於六界蒼生的大事,譬如十六件上古神器歸屬何人,莫名地有興趣。在下是否可以揣測,異朽閣創立之人,有着心懷六界的志向,背負天下蒼生的命運。因此,才有了存世超過千年的異朽閣,也才有了存世千年的異朽君,閣下您的存在。”

“哈哈哈哈……”

異朽君那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發出一陣笑聲,笑聲在整個大廳里都回蕩起來。等他笑夠了,用帶着趣味的語氣道:“姑娘如此看得起異朽閣,真是讓鄙閣受寵若驚,頗感欣慰啊。這樣吧,看在姑娘這句話的份上,姑娘有何事,只要不觸及異朽閣的底線,本君做主,就應了姑娘。”

“在下需要異朽閣做的,並不違背異朽閣的底線。首先,只是需要異朽閣將一些收集人間皇室宗親,朝廷重臣,民間大商人的致命弱點,加以收集控制,能讓他們,為我所用。”

晏希音淡淡補了一句,“假如我沒有猜錯的話,人間的軍隊裏,異朽閣定是有不小的勢力,奪取軍權,定是不在話下。”

“奪取軍權?姑娘莫非是想當人間的君王?姑娘修仙之人,何以有了這樣的心思?”異朽君並不正面回答,問話中帶了試探。

晏希音臉上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異朽閣知曉六界諸事,號稱無所不能,莫非也是想稱霸六界,做這六界之主?”

異朽君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又大聲笑了起來,“……姑娘今日莫不是來逗本君開心的,盡說些有趣的笑話。六界之主不是玉帝嗎?但是依姑娘看,玉帝當了這六界之主,又有何用呢?”

晏希音淡笑:“玉帝只是一個名義上的六界之主,沒有匹配得上六界之主的修為和實力。在下希望異朽閣控制人間,並不是打算謀奪人間君王之位,也對那個位子沒有興趣。在下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要用到人間的時候,能夠有用罷了。”

晏希音端起手上的茶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就比如異朽閣收集天下間的舌頭,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有用得上的一天?”

穿着濃墨一般的黑衣,戴着猙獰恐怖的惡鬼面具,從面具上伸出來盯着釘子的長長舌頭的黑影忽然出現在晏希音面前,目光死死盯着正在細細喝茶的晏希音,眼中神色莫辯,“姑娘如此聰慧,應該明了,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死得很快。”

晏希音彷彿根本不在意麵前多了一個人一般,若無其事地喝完杯中的茶,“在下並不聰慧,若是聰慧,何須坐在這裏來求閣主。”

“姑娘這般作為,是來求人的姿態嗎?”異朽君的聲音詭異,尾聲上揚,聽着便讓人膽寒。

晏希音聞言揚眉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異朽君,“閣主這是說的哪裏話?在下帶來了極品的烤鴨,方能進異朽閣。又在此枯等了閣主良久,卻仍然耐着性子等着。而且,在下孤身一人,手無寸鐵地來到閣主這處處機關陷阱,高手遍佈的異朽閣,等於把在下的性命都交託到了異朽閣的手中,還不能顯示在下的誠意,還不是求人的姿態嗎?”

異朽君坐到了晏希音旁邊的椅子上,收回放在晏希音身上的目光,繼續問道:“那姑娘要異朽閣做的第二件事是什麼呢?異朽閣可從來不會做賠本的買賣,姑娘既然有所求,想必定是做好了拿什麼來換的準備。”

晏希音偏頭,用奇異的眼神看着裝扮詭異的異朽君,“在下不是帶了一隻極品烤鴨來了,莫不是一隻還不夠?”

異朽君眼睛微微睜大,錯愕地愣了一晌。

片刻后,他輕輕咳了咳,“姑娘該不是以為,僅僅是烤鴨,就能讓異朽閣為姑娘賣命呢?”

“自然不是”晏希音笑了笑,輕聲回道,“不過我以為,我方才還請公子吃了一頓便飯,公子曾說要以身相許。既然異朽閣的閣主都是在下的了,那異朽閣,自然也不會拒絕在下小小的幾個請求。你說是不是了,東方彧卿公子?”

異朽君彷彿第一次看見晏希音似的,一寸寸打量着晏希音,目光的驚愕難以掩飾。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裏帶着嘲諷般問晏希音:“姑娘剛才叫本君什麼?本君與姑娘素不相識,姑娘這是把本君跟其他別的什麼人,弄混了嗎?”

晏希音並不奇怪異朽君會否認這件事,如果他被別人隨便詐一詐,就承認自己是東方彧卿,那才是奇怪。

“東方公子若不承認,倒也無妨。”

晏希音嘴角勾起一個笑,目光直直看着眼前戴着面具的東方彧卿,道:

“那假如,在下能夠讓異朽閣中人,千年來世世死於二十五歲,生生世世延長十年。這筆買賣,是否划算呢?”

異朽君一下站了起來,即便是戴着面具,眼中的震驚仍然溢於言表,黑眸深了又深,“姑娘既然知道異朽閣舌頭的秘密,自然知道異朽閣擅長控制人的舌頭,就不怕本君擒住姑娘,逼迫姑娘說出本君想知道的事嗎?”

他逼近仍淡然坐着的晏希音,“姑娘就不怕,本君殺了姑娘嗎?”

晏希音並不怕。

這麼多輪迴里,她死的次數實在不少了。她在這個世上並沒有多少掛礙,死與不死,又有何不同?

晏希音神色平靜地看着面前風雨欲來的異朽君,“閣主自在下進來,便對在下施展過不止一次異朽閣的術法了吧,可讓在下多說了一個字?異朽閣千年輪迴,卻世世早亡,還留着千載記憶。這樣的宿命,唯有親身感受過的人,方知其中痛苦。閣主真得願意放棄這個機會嗎?”

晏希音從椅子上站起,沒有絲毫懼怕地直視着異朽君,道:

“若是殺了在下,在下轉世成為一朵花,一棵樹。東方公子,你還能去哪裏找世上最後一個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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