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分手總是在雨天(五)
我回到東山鎮的那天並沒有看到江琳琳,也不知她到哪裏去了,到了第二天,她出現了,一見面就向我笑,並問我:“前天晚上到哪裏去了呢?弄得我擔心了一夜。”
她如果不提前天夜裏,我還沒有如此憤怒,她竟能若無其事的問到前天夜裏,我的憤怒之火便在心頭焰騰騰的升起,我想發作,但卻忍住了,忽然,一種傷感之情在我心中漫延,我的憤怒已經化為烏有,只剩下一種無力的傷心,我並不看她,低聲說:“琳琳,我們分手吧,好合好散。”
她臉上的笑容霎時間煙消雲散,像沙上的一幅畫,被人用手用力的抹去了似的。哐當,哐當,哐當,幾聲脆響,她手中正拿起的一個鋁製臉盆掉落到了地上,在地板上一連翻了幾個滾,脆響在房間裏連綿,震動着我的耳膜。
她正打算去給我倒熱水洗臉的。
她似乎怔住了,怎麼也沒有想到我會平靜的說出“分手”兩個字。
難道,你就已經到了非說這兩個字不可的地步了嗎?
我不看她,鋁盆滾到床底,停了下來,似乎餘音依然震耳,有一陣時間的靜默,似乎時間已經靜止,空氣也開始凝結,這段時間有多久呢?記憶里,似乎很短暫,又似乎很漫長,我只記得,後面突然傳來江琳琳的哭聲,不是輕輕的哭咽,是號啕大哭,哭得驚天動地,哭得那麼傷心,我聽見外面有響動,似乎有人在偷聽,也許他們是想來勸架,但並沒有一個人真正的敲響門。
我依然不看她,我的心硬如鐵石,這時的我,對她沒有絲毫的憐憫和留戀,我覺得分手,應該是我做的最正確的選擇,我必須的選擇!
如果事情已經無法挽回,那麼,所有的憐憫和留戀,都將是對自己心靈最大的折磨。別了琳琳,請別怪我。
這一場哭,也不知江琳琳哭了多久,我始終沒有回過頭去,而是拿了手機玩貪吃蛇,我只是機械的按動手機的鍵盤,頭腦中卻渾沌一片。
江琳琳哭過許久之後,忽然停止哭泣,站起來一聲不響的就要離開,聽到她拉開門出去的聲音,我依然沒有挽留,甚至沒有看一眼,良久,我的心仿若從麻木中蘇醒,一種茫然的痛在心頭擴散。
就這樣離去了嗎?
曾經的歡笑,曾經的柔情,曾經的刁蠻,其實畢竟留下了許多美好啊。我怔怔的出了會神,不願意自己依然有這種留戀的心情,可畢竟有些不放心,怕她出了什麼事,於是走出門,走欄上已經空空如也,聽熱鬧的同事們也已經散去,外面下着雨,我站在走欄上憑欄遠望,已經沒有了江琳琳的蹤影。
走了?
就這樣走了嗎?
雨漸漸下得很大,地上的水積了一地,雨若瀑布,嘩嘩的響聲連成一片,是一首傷感的歌謠。
我忽然有些擔心,不知道她會不會做什麼傻事?如果她想不開,去跳了愛琴海怎麼辦呢?這麼冷的天,她就在雨中淋着,會不會生病?她的母親是一個瘋子,父親還在囹圄,她又失戀了,以她的神經質,受得了這種打擊嗎?如果她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我怎麼辦?我的良心將終身受到折磨,而且,日後看到她的父親,我怎麼向他交待?而別人又將怎麼看我?我將永遠被打上忘恩負義,薄情寡恩的烙印,我將永遠被人唾棄,從此無人敢理,更別說什麼風光前景了。
我忽然發現自己的過份,原來我竟是一個如此薄情寡義的人,我焦急起來,不顧一切的沖入雨中,冰冷的雨像鞭子一般抽打着我的臉,隱隱生疼。
我冷得發顫,心中更急,但茫茫雨霧中,我看不到一個人影,我往愛琴海奔,小路已經變得泥濘,我不管不顧,拚命的奔跑,也不呼喊,只是默默的尋找,我繞着湖岸飛跑,把近處的湖岸都查了個遍,並沒有看到半個影蹤。
會不會我已經來遲了一步,她已經跳入湖中?如果她已經跳入湖中,就連泡沫也不會泛起一個,我又到哪裏去找尋?我就算沿着湖岸,跑上三圈,跑七天七夜,也無濟於事。我只安慰自己,不會的,她再怎麼精神不好,也不至於就為了我要跟她分手而去尋死吧?她是脆弱,但她豈能只為自己一時的難過而放棄如此美好的生命?她豈能丟下父親母親不管?她怎麼捨得這個美麗的世界?
我只能如此的安慰着自己,我甚至不知該到哪裏去找尋,她也許上縣城去了吧。剛才出得急了,也忘記帶手機,我忙忙的奔回房去,不顧淋漓的水灑滿地,拿起手機撥打她的號碼,通了,並沒有說關機,我的心有一半落了地,至少,她不是在水中,否則手機早壞了。
良久,她沒有接,卻掛斷了電話。嗯,不肯接我的電話,但至少說明,她還活着,我的心已經完全落了地,我想給她發個短訊:“你在哪裏?天在下雨,很冷,你先回來,別淋病着了。”但我又把字刪除,她活着就好,這時候我不能心軟,不能表現出半點的溫存,否則,所有的決斷都將前功盡棄,難道,我真得娶她,和她過一輩子嗎?
答案是否定的,我硬起心腸,強按下心頭的不安,洗了個熱水澡,便躺上了床。我翻來覆去都睡不着,鼻子卻忽然有些堵塞起來。秋天的雨,確實已經夠冷,我知道自己已經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