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柚子茶
李幼榮的奶奶,葬在京市南郊的公墓里。
既然要掃墓,那就免不了花。李幼榮抱着陳家河買來的康乃馨,一言不發的在奶奶的墓前跪下,實實在在的磕了三個頭。
做完這一切,他鬆了口氣。
墓碑上奶奶的照片,還是很年輕的模樣。
李幼榮的奶奶,曾經是紅遍全國的昆區花旦,可是這麼個美人,這麼個有無限未來的藝術家,年紀輕輕就自殺了。
也許這就叫紅顏薄命吧。
妻子的早逝,是李老爺子心中永遠也跨不過去的坎,所以當他發現年僅三歲的李幼榮對崑曲流露出超強的興趣后,也不管他是不是未來要繼承李家家業的大孫子,大晚上就那麼抱着他去了梨園拜師學藝。
“既然喜歡唱戲,那麼你就得唱一輩子的戲。”
李幼榮確實是想唱一輩子的戲的,只可惜他在十九歲歲的時候,瘋魔一般的喜歡上了一個已經去世三年演員,為了能夠離偶像近一點,他後來更是起了想轉行做演員的心。當然,這遭到了家人的強烈反對。或許是遲來的叛逆期,當時的李幼榮想,既然家裏人不同意他就自己單幹,於是二愣子一樣帶着一箱行李半夜跟着陳家河轉身跑到了國外。
那時他的首站就是荷里活。然而儘管長相出色,但是不通人情世故不願意潛規則的黃種人李幼榮,根本出不了頭。在那裏混了半年,李幼榮就對這裏死了心,由因為怕家裏人找過來,他拿着陳家河給的錢轉身又跑去了英國。
在英國,李幼榮做了半年的舞台劇演員,他也曾參加過幾場社區公演,那是他也曾看到過希望,但不久后還是因為護照和簽證的問題,他並沒有在那裏多呆。此後輾轉數國,有時心癢就去街頭彈彈結他唱唱歌,各色美景看過來,說起來還算愜意。
而京劇昆戲,雖然隔三差五李幼榮還是會開嗓子唱,但由於這十多年對表演生起的執念,李幼榮早就已經沒了當初那顆一心向著戲曲的單純的心了。
他甚至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資格再碰戲了。
只要想到明天還有一場演出,李幼榮心裏就各種膈應。
不純粹的人,是沒資格碰戲的。
“我明天就唱最後一場,希望您能原諒我。”
李幼榮說出這句后,又給奶奶磕了一個頭。
“也希望您不要怪我。”
儘管沒有跟奶奶生活過,但是並不妨礙李幼榮對這位大家的尊敬。又在墓前跪了半個小時后,李幼榮拖着有些發麻的腿,慢吞吞的挪着步子下台階。
走了沒兩步,李幼榮隱隱約約聽到身後有許多人的腳步聲,他回過頭,果然看着一大群神色哀傷的人穿着孝服過來。以己度人,李幼榮想着自己也不趕時間,再那麼慢悠悠的擋路,未免有些不好,便退到旁邊去,讓這些人先過。
哪知道那群人裏面的一個中年男人看到李幼榮后反而停了下來。
“是李部長家的公子吧?”
李幼榮敬他是長輩,所以就算不認識,還是立馬給他鞠了個躬,“您好,我叫李幼榮。”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然後說:“你弟弟現在在我的部隊裏。”
李幼榮一聽,驚訝之餘忍不住又深深的鞠了一躬,“還勞您多累心了。”
他可是清楚,弟弟李子文就是鬼主意多得可以上天的搗蛋鬼,哪怕是進了部隊,一開始怕也是雙方都要經過一段心累期的。
“我倒沒有多累心。”男人笑了一下,然後突然說:“你爸爸最近好嗎?”
李幼榮愣了一下,“我爸爸他……怎麼了嗎?”
“沒什麼。”這位長官笑了一下,他指了一下走遠的隊伍,說:“我先過去了。”
李幼榮連忙轉身對着他的背影鞠了一躬。
滿心疑惑的走出墓園,上車,李幼榮邊扣安全帶邊像,還是回家了再看看好了。
陳家河見他情緒低落,只以為是見完奶奶的後遺症。他轉了轉眼睛,像多動症兒童一樣拍了好幾下大腿,“接下來去見你師父?”
李幼榮有勇氣來見奶奶,但是卻沒勇氣去見那個被他當做嚴父的師父。不管怎麼樣都壓制不住心中的退縮之意,李幼榮只能一臉挫敗的罵了自己一句“膽小鬼”。
“不了。”他把鑰匙一轉,油門一踩,打着方向盤上了路。
陳家河於是抬頭看看還晃白着的天,一腳幫李幼榮把油門踩到底,大聲的道:“那我們去High好了!”
忙着控制方向盤的李幼榮瞬間來了脾氣,“high你麻痹啊把腳給老子拿開!”
他昨天剛換的新鞋!
李幼榮的這種憤怒持續了幾個小時。當看着陳家河趴在酒吧的洗手池上吐得跟狗一樣的時候,他幸災樂禍道:“不是挺能喝嗎?”
“邊兒去。”陳家河罵了一句,“你他嗎有本事別故意灌我啊。”
“你自己想在妹子面前出風頭,關我什麼事?”李幼榮翻了個白眼,不要更嘲諷。
等陳家河吐完,李幼榮招呼着人回包廂,又是一通鬧騰,後來這貨上了頭,又叫來幾個狐朋狗友,徹徹底底high到半夜。李幼榮怕這群酒精上頭的小夥子鬧事,就一直陪着。等到散場時一個一個叫來家裏人,把人全都送走後,他這顆心才安穩下來。
心理年紀上去了,身體卻還是二十來歲,跟着這群年輕人折騰到現在,不得不說李幼榮是真的有些心累的。
掏錢結了賬,李幼榮坐上酒吧服務員給他招來的的士,報了地址,扶着陳家河準備回家。
路上剛好碰見上班高峰期,有些堵車,李幼榮這時也有些困了,剛準備睡一覺來着,沒想到卻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李幼榮想着某種可能,便也沒掛斷。
“喂?”
“喂,李易銘嗎?”手機里傳出來的女人的聲音有些耳熟,李幼榮想了一下,突然記起這貌似是某部偶像劇的不靠譜編劇。
“柚子茶?”
“嗯,我真名林妙,你叫我林妙也可以的。”
李幼榮有些沒明白柚子茶告訴自己真名的意思。他靠在靠背上,動了動身體,懶洋洋的仰起頭問:“找我有事嗎?”
“那個,現在我正式代表《草食》劇組,《草食》投資方通知您,您現在已經是我們劇組確定的男三號了。根據你的簡歷,合同書屆時會以郵寄的方式發到府上,一式兩份,簽好字后,請再寄一封回來。”
“我知道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是編劇通知自己,但面對這種事,李幼榮還是很開心的。看了看身邊的陳家河,想到另一個好友的他馬上問:“那請問,男主角的人選出來了嗎?”
“現在還有部分爭議,還不清楚的。”
“這樣……”說不出是什麼原因,可能是有些失望吧,李幼榮瞬間沒了精神。
而那邊沒注意到他情緒的柚子茶還在繼續說著:“李易銘,我現在在改劇本,你在做什麼啊?”伴隨着說話聲傳過來的,還有“咔呲咔呲”嚼薯片的聲音。“我昨晚一晚上沒睡,今天也打算通宵了。”柚子茶林妙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鬱悶,“你知道嗎?我好像卡文了……不對,是卡劇了。我是在想跟人好好聊聊,所以就給你打了這個電話。李易銘你睡了嗎?”
李幼榮呼了口酒氣,笑了一下,“還沒回家呢。”
“你幹嘛去了?泡夜店?”
“對啊。”
“卧槽老娘那麼辛苦在為你改劇本你居然在夜店逍遙?簡直喪心病狂啊艹……”林妙貌似整個人都炸了,她罵了一句不知道是哪國的髒話,抬手就把電話掛了。
李幼榮剛好睏了,也沒在意,把手機收好后,他歪着腦袋就閉上了眼睛。
然而李幼榮並沒有想到,當他扶着陳家河回到家洗完澡準備好好睡個覺的時候,林妙一個電話又打過來了。
似乎又從什麼奇怪的地方獲得靈感的姑娘一個人神采奕奕的在電話那頭自說自話:“雖然我很生氣,但是不得不承認,你他媽就是老娘心裏活着的安佑啊啊啊啊啊啊啊!對了,你還不知道吧?你的角色叫鄭安佑,剛開始寫大綱的時候本來是男二的,但是後來在人設方面實在太過單薄,我又不想改,所以索性砍掉了。本來我是打算先存起來在下部劇再把安佑塞進去的,哪知道在面試的時候遇到你這個小妖精了,小妖精你知道嗎?你面試時打電話的樣子簡直跟我腦補出來的安佑一模一樣!所以李易銘,不用擔心自己是新人沒有演技的問題,你本色出演就好,相信我,你絕對會火的,知道嗎?喂,喂,李易銘,你聽見了沒有?”
意識上已經開始模糊的李幼榮的“啊”了一聲,他抬起頭,看着發燙的手機還在顯示通話中,便開口說了句“晚安”。
聽着電話里傳來的“嘟嘟”聲,林妙整個人都要炸了。她抓起手機,一個電話又打了過去。
“喂……”
“李易銘,你還想不想演啊,我可是編劇誒,我那麼親民……”
“但是我好睏吶親。有什麼話等我睡醒了再說好嗎,嗯?”
別人是怎樣的林妙不知道,但是對她來說,這種自帶3d立體效果的男低音一過耳,她的身體就像觸了電般忍不住的一抖。
尤其是末尾那句上挑的尾音……
簡直無法抗拒!
林妙一臉痴獃的掛掉電話,她抓住手邊的抱枕,突然間滿床開始打滾。
“卧槽卧槽卧槽這種花花公子痞氣十足的男神調調,啊啊啊啊啊啊安佑大男神!”
她突然覺得自己文思泉湧!
——打死李幼榮他也絕對不會想到,讓他演的一臉血的某個角色,那個有名的虐心男二,是因為他一通沒帶腦子打的電話而被某個同樣沒戴腦子的編劇這麼花痴出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