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約

三年約

京城裏的王公貴族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當今天子膝下有四個皇子和一位公主,子女數量並不算少,但同先帝比起來,卻也算用情專一了。

大皇子元凌,是淑妃之子,冠禮之日獲封成王,卻未立時出宮開府,還是拖到快要成婚方才開了成王府。

二皇子元孟,是昭儀之子。陳昭儀原是一個小小的宮人,一朝受幸,上了龍床,懷了龍胎,便翻身做了主子。只可惜天子的寵愛只是一時興起,若不是生下龍子,這些年來又小心謹慎,陳昭儀也無法一步步晉陞到今日的位置,可到頭來,也不過一個昭儀,難登嬪位。二皇子弱冠之日,被封平王,不及指親,便早早出宮開府,眾人看在眼裏,難免多了幾分輕視,再去琢磨一番那個“平”字,心中有了計較,於是平王府前愈發門可羅雀。

三皇子元麒,則是貴妃之子。京城裏,剩下的國公只兩位,一是燕家,另一便是貴妃娘家,安國公府王家。再加上皇后無子,膝下只一位福安公主,在四個皇子中,論尊論貴,難免要落到三皇子頭上。

三皇子尚未及冠,自是住在宮中,除去他外,宮中還有一位皇子,便是麗嬪所出四皇子元吉。同三位已經長大成人的兄長相比,這位還是個未長成的孩子,按理不該有多少人押寶。可麗嬪與四皇子實在太過受寵,入宮不及十年,便已到了嬪位,聽聞天子近日亦是有心為其再升妃位,只是一時找不到名目,怕眾臣非議,這才又勉強按捺。

水岫輕聲念着這些打聽來的消息。宋燈一邊聽一邊落筆寫在紙上,腦海里卻浮現起他們上輩子的模樣。這四位皇子,除卻年紀還小的四皇子以外,幾乎人人都有一爭之心。大皇子以長,三皇子以貴,四皇子雖自己暫時沒什麼想法,可有身上這麼一份寵愛在,便是他自己不想,早晚也會有人替他想。

宋燈對大皇子成王不算熟悉,她只記得成王在她十五六歲那年便起兵造反,卻被有所準備的天子反將一軍,最後囚居府中,跟隨他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下場凄慘。

至於三皇子,這確實是個難纏的對手,就算重來一次,亦要拿出十分精力對待,否則一着不慎,便有可能滿盤皆輸。

宋燈的最後一個字還沒寫完,便聽見外邊的小丫鬟機靈地向宋煬大聲請安,水岫這就要替宋燈將桌上的東西收起來。

宋燈想了想,擺了擺手,令她不必着急。

宋煬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對宋燈道:“好呀瑩瑩,還讓你的小丫頭給你通風報信,你這是在做什麼呢?”

宋煬神色肅穆,看起來頗為嚴厲。

可宋燈知道,他天生說話便是這模樣,實在沒有要發火的意思,便笑嘻嘻地將桌面上寫的紙攤開給他看。

宋煬掃了一眼,吃了一驚。

宋燈知道,自己往日向來兩耳不聞窗外事,以後要是想一改作風,插手外面那樁樁件件的事,早晚得有這一遭。那麼擇日不如撞日,正好藉著鎮國公府這事,也好有個由頭,若是能過了明路,往後要做些什麼也便利。

宋煬拿起一張紙,上面儘是些王公貴族族譜一般的東西,倒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他問道:“你好端端的,怎麼讓人給你打聽這些東西?”

宋燈道:“這京城裏,遍地都是些不好招惹的大戶人家,還是早些摸清得好。”

她說完,嘆了口氣,摸了摸額頭。

宋煬一下就想起她這傷來。

宋燈這回實在是受的無妄之災,同往常一樣出門去寺廟祈福,坐的也是侯府的轎子。偏生鎮國公世子與人逞兇鬥狠時不知誰丟出的玉佩從轎子的小窗斜飛進來,硬生生劃破了宋燈的腦袋。

世子與尋釁之人皆不承認自己是打飛玉佩的人,偏生那玉是世子的,是以最後只能是鎮國公府按着世子來忠勇侯府下跪認錯。

想到這事,宋煬便不阻止了,只道:“別寫在紙上,傳出去不好。”

今日這事,若非鎮國公府講理,他們想要討個公道並不容易。興許宋燈也是看破了這點,向來只關心風花雪月的小姑娘,也突然有了憂心。想到這裏,宋煬心中微微一嘆。

宋燈笑,將紙遞給水岫,讓她在一旁燒了,對宋煬道:“好,我以後不寫在紙上了。”

有了今日這事,往後她就算不經意說出什麼因前世記憶方才知道的東西,身邊的人也不至太過驚訝。宋煬多半會以為是她讓人從外邊打聽來的消息,而雲心水岫則會以為是宋煬同她說的。

做完這一樁事,宋燈放鬆許多,抬頭卻發現宋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有些好奇:“哥哥,你還有話要同我說么?”

宋煬讓雲心水岫守着門口,自己在一旁坐下。

見他這陣仗,宋燈下意識挺直了背,總覺得宋煬要說些了不得的事。

而宋煬也沒讓她失望:“鎮國公府有替世子求娶之意。”

宋燈吃了一驚。

宋煬道:“你放心,我已經拒絕了。”

雖說今日燕虞給他的印象不算太差,好歹是個能吃苦有擔當的兒郎,可他那些紈絝的事迹宋煬亦時有耳聞。再加上身在這外表花團錦簇,內里一片敗絮的公侯世家,宋煬對兵不血刃的權力傾軋之事有天生敏感,直覺鎮國公府並非能讓宋燈輕鬆度日的富貴窩,自然不會輕易鬆口,將妹妹許給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兇惡之處。

宋燈還來不及緊張,這口氣便鬆了下來,轉而思考起鎮國公府這麼做的緣由來。

宋煬道:“他們沒有強求,只是提及你額上的傷,說三年之內,只要忠勇侯府有意,隨時都可立下這個婚約。”

宋煬沒有說自己的回應,宋燈猜測,他是默認了。比起直接的婚約,鎮國公府退讓了一步,允許他們將其作為一條退路,這讓宋煬不得不心動。

誰都不知道三年後鎮國公府與忠勇侯府是個什麼境況,但有這麼一條後路在,關鍵時刻興許就多出一條生路,不管於宋燈還是於忠勇侯府,都實實在在是一件好事。甚至不需要宋煬去許諾什麼,可在最初的默認后,他仍對宋燈道:“你若實在不喜歡,我便打發人去鎮國公府,讓他們打消這個念頭,不必如此。”

宋燈看了兄長一會兒,搖了搖頭,道:“就這樣吧,興許不是他們幫我們,而是我們幫他們呢?”

最困難的時候,宋煬也沒有動過她婚事的念頭,凡事都寧願先拿自己開刀,重來一回,宋燈希望他能順遂如意,也瀟瀟洒灑地做一回自己。

宋煬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皺眉思索起來。

宋燈道:“這三年之約,對我們沒什麼束縛,卻對世子頗有桎梏。國公府金口玉言,只要我一日不嫁,世子便要等我一日。我如今方才十四,我朝女子大多二八年華方才議親,原本兩三年內便是定不下來的。這麼一算,竟是要世子硬生生等我三年。”

宋煬的眉頭越皺越深,顯然,兄妹二人都不覺得只是額上的小小一道疤,便能真正夠上所謂破相的嚴重程度,竟讓鎮國公府做出這樣的補償。

那便只能是另有所圖。

宋燈道:“這三年之約,於世子來說,是束縛,可若是換一個角度,興許也是一種保護。”

宋煬問:“怎麼說?”

宋燈道:“世子也到要定親的年紀了,名聲卻不太好,京中門第相當的適齡女子本就有限,若是鎮國公府中各房角力,這親事怕是不大好定。”

宋煬明白了過來:“……如今因燕虞犯錯,鎮國公府順理成章地以賠罪為由定下這三年之約,起碼能得三年喘息之機。”

父母去世以來,想在兄妹二人婚事上下功夫的人不知凡幾,宋煬一下感同身受。

只有一點,宋煬仍有些疑惑:“可我們若是應下,這緩兵之計還如何成行?”

宋燈道:“鎮國公是掌兵的人,逼到絕處,難免有些賭性。”

而這樣的人,只要大體不出錯,總是不拘小節。宋燈想起程管家當時略微打量了她一番,心中難免揣測便是這一打量,讓他們最後做出了選擇。興許和二房三房準備的成親對象相比,她還算不錯,便是最後沒拒絕,而是應下了鎮國公府的親事,事情也不算太糟。

想到這裏,宋燈不禁好奇上輩子有沒有這麼一樁事,細細想來應是沒有,只是不知是因為被宋煬趕出了侯府所以沒有,還是因為鎮國公府沒相中上輩子的她。

“若是如此,你怎麼想?”

宋煬問她。

宋燈想到青年倔強的神情,道:“若是如此,便幫幫他們,反正於我們並無損失。既是同病相憐,幫一把手又如何呢?只一點,哥哥,你讓人同鎮國公通通氣,這三年之約,家中諸人知曉即可,無需鬧得沸沸揚揚,反倒成了眾人談資。”

若鎮國公府的所求同宋燈所想一致,那麼這甚至算不上要求,而是雙方心知肚明下的一種配合,橫豎鎮國公只是要個搪塞二房三房的借口。她篤定,鎮國公也更喜如此,有了他們的回應,若是中間為燕虞覓得佳婦,也好同他們張嘴取消這約定,不用生生錯過。

況且宋燈也有自己的心思,她一心喜歡元孟,不想同任何不相干的男子扯上關係。若不是動了惻隱之心,本不該在婚嫁之事上做出退讓,既已退讓,便不願這事鬧得人盡皆知,省得還來不及接近元孟,便在元孟心中落下與鎮國公府相關的小注。

宋煬不知她心中彎彎繞繞,只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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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來也無用(雙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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