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鹿念掛斷電話，因為突然停在面前的車，往後退了一步。
銀色汽車的門打開，露出坐在駕駛座的俊朗男子，他打量着鹿念的喬裝打扮，咧嘴一笑。
“看來我眼神還不錯啊。”
席思年打趣道。
“你這副樣子，我還能一眼認出來。”
鹿念不由推了推墨鏡，她其實也覺得自己這麼打扮有點滑稽，但畢竟是助理的叮囑，她還是選擇乖乖聽話。
“好吧，你先上車。”
席思年彎腰提起她的行李，拿到後車廂放好。
這裏人多，鹿念擔心被認出來，便乖乖坐進車裏，然後趴在車窗上，隔着玻璃好奇地張望外面的街景。
今天陽光晴好，告別了灰濛濛的雨霧，一切都瞧得一清二楚。
“席思年，那裏排長龍的是在賣什麼？”
等席思年上了車，鹿念指着街道斜對面的一家店，好奇地問道。
席思年回頭看了一眼。
“奶茶店啊。”
“什麼奶茶這麼好喝？竟然排這麼長的隊？”
鹿念覺得不可思議。
在她的印象中，奶茶還停留在學校門口賣三四塊錢一杯的珍珠奶茶，一開始喝着新鮮，喝多了就不覺得好喝了。
“你以為現在的奶茶還跟十年前一樣啊？不過這家連鎖店我喝過，味道一般吧，也不知道是怎麼火起來的。”
席思年轉動車鑰匙，側頭看了她一眼。
即使隔着墨鏡，也能看到她眼巴巴的饞樣，他不由輕笑了一下，想起她高中時的模樣，眼中浮現幾分懷念。
“下次哥帶你去另一家好喝的。”
“保證你喝了還想喝。”
“你說的啊。”鹿念回過頭，對他說道，“誰騙人誰是小狗！”
席思年忍不住按了下她的腦袋。
“瞧你這出息，哥現在年入百萬，一杯奶茶還能騙你不成？”
鹿念嘻嘻一笑，感覺他年入百萬是誇張的說法，就沒有放在心上。
這時，眼角餘光瞥見什麼，她不由臉色一變。
只見在他們後面，一輛黑色賓利從遠方緩緩駛來。
最後，停在了不遠處的行道樹下。
顧承彥緊緊抿着唇，一言不發。
沉悶的低氣壓籠罩在車廂里，讓喻助理噤若寒蟬。
他們比席思年晚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着鹿念跟着他上了車。
喻助理從沒遇到過這種場面。
他見過席思年，他之前跟顧氏有過合作，是做軟件開發的工程師，技術方面的東西他不太了解，反正聽說這人挺牛的。
他之所以知道席思年，還是因為他跟太太的關係——兩人是好友，太太跟顧總的婚禮還邀請了他。
雖說太太跟顧總分居了，但兩人畢竟還沒離婚，所以現在他們算是……
抓-奸現場？
喻助理覺得自己不能想得這麼陰暗，可能只是正常接送一下呢？
“跟上他們。”
就在這時，他聽到顧承彥的吩咐，那咬牙切齒的聲音，就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
喻助理回過神，發現那輛銀色邁騰已經開出了一段距離。
他連忙發動引擎，驅車跟上。
“席思年，你快點啊，他們跟上來了，快甩掉他們！”
鹿念將身子縮成一團，摘下墨鏡，偷偷往車後面張望。
當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賓利竟然跟了過來時，她整個人都慌了，連忙嚷嚷着讓席思年開快點。
席思年很無語。
“你幹嘛啊？”他看了眼後視鏡，“你說的是哪輛車？狗仔嗎？”
“就是黑色那輛。”鹿念報了個車牌。
席思年掃了一眼，皺眉道：“賓利？現在狗仔都這麼有錢了嗎？”
“不是狗仔啊。”鹿念小心翼翼地看着後方，輕聲說道，“是顧承彥。”
“顧承彥？”
席思年更奇怪了，“你不是喜歡他嗎？現在躲着他幹嘛？”
鹿念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地說道：“可他不喜歡我啊……”
她跟席思年說起自己剛剛醒來，顧承彥就來送離婚協議書的事情。
“那天他說了，等我出院，就找個時間一起去民政局辦離婚手續。”
“他肯定是知道我今天出院，特地來找我去離婚的！”
鹿念說得一臉傷心沮喪。
席思年無語地掃了她一眼，講真，她這推理還挺像那麼一回事，但是……
“你都說他不喜歡你了，你還死抓着幹嘛？”
不離婚等着過年？
“當然是不甘心啊。”
鹿念理直氣壯地說道，而且……
那晚在廢棄的小區門前，他突然出現，無聲為她撐傘的模樣，還有後面的種種溫柔……
鹿念抿了抿唇，口罩遮擋下的臉頰微微泛紅。
十年後的顧承彥，依然讓她心動。
她不想就這樣跟他離婚，不想再次……變成陌生人，只能遠遠地看着他。
席思年不理解她的情緒，他搖搖頭。
“你這樣也不是辦法啊，他不喜歡你，你就算佔着他妻子的名頭又怎麼樣？”
“而且離婚是你主動提的，肯定是覺得他不合適才會如此，你別等以後恢復了記憶又後悔。”
鹿念咬了咬唇，神色暗淡地靠坐在椅背上，一時間沒了言語。
席思年瞅了她一眼，不禁嘆氣。
“哎，行行行，哥幫你甩開他！”
他說著，觀察了一下路面，又掃了眼後視鏡，抓住了合適的時機，猛踩下油門，突然開始飈速。
一直不緊不慢跟在後面的喻助理，看着突然飛車而去的銀色邁騰，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趕緊跟上去。
只是幾個路口之後，他發現……
自己跟丟了。
陡然失去目標，喻助理茫然地將車停靠在路邊，看着後視鏡，有些忐忑地說：“顧總，太太可能以為我們是記者……”
顧承彥神色冰冷，一雙鳳眸微微眯起，眉目間彷彿凝結着霜雪。
喻助理咽了咽口水，大氣不敢出。
過了好一會，男人才輕輕啟唇，冷漠地說道：“回去吧。”
－
某個紅燈前，銀色邁騰緩緩停了下來。
“看，哥厲害吧？”
席思年回頭看，那輛黑色豪車已經不見蹤影，不由笑笑着說道，一臉得意。
鹿念嗯了一聲，依然癱在椅子上，精神萎靡。
她知道席思年剛剛說的是對的，自己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畢竟她不想離婚，就是因為喜歡顧承彥，想跟他修復關係，可是她又不記得癥結所在，根本不知道從何着手。
見她無精打採的，席思年搖搖頭。
這時紅燈轉綠，他又重新啟動，繼續往前開，直到他駛入一家酒店，鹿念才意識到了不對。
“嗯？不是回家嗎？”
她有些奇怪地問道。
“對啊，我上去拿點東西，你在這等我一會。”席思年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
鹿念坐在車裏等他，心裏卻覺得有些奇怪。
席思年怎麼會去酒店拿東西？
他這段時間都住酒店嗎？
過了一會，等席思年回來，鹿念卻發現，他竟然抱了一隻白色的……
小狗！
“汪汪汪——”
毛髮被修剪得像北極熊一樣的小傢伙，站在寵物籠子裏，圓溜溜的眼睛望着鹿念，興奮地搖着小尾巴，歡喜地叫着。
奶萌奶萌的叫聲，能把人融化。
鹿念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笑了。
“你怎麼養了一隻小狗呀？”
她伸出手，接過寵物籠子，“這是什麼狗？”
“博美。”
席思年坐進車裏，“這是你養的啊，你昏迷這段時間，是我在幫你照顧。”
鹿念不由眨了眨眼，這是她的狗？
她一直想養狗的，還有貓，可惜小時候爸媽不讓她養，長大后家裏又出了事，她就沒有這個心思了。
“它好可愛啊。”
鹿念笑得眉眼彎彎，被狗狗吸引了注意，也就忘了問席思年為什麼會住酒店。
“你叫什麼名字呀？”
鹿念摸了摸小狗的鼻子。
小博美沖她咧嘴，露出粉色的小舌頭，像在對她笑。
然後，鹿念看到了它脖子上的狗牌。
“鹿妙。”
鹿念不由輕笑，“原來你是妙妙啊，果然跟我是一家人，都姓鹿。”
席思年看了她一眼，見她重新振作起來，不由微彎唇。
他再次開車，離開了酒店。
兩人都沒有發現，後面又有一輛白色麵包車，緩緩跟在了他們車后。
-
容城某高檔小區。
鹿念提着寵物籠子，跟在席思年身後走進了電梯。
看他按下22樓，再看電梯上最高30樓的按鍵，她不免有些感慨。
這樓也太高了吧……
要是從頂樓往下看，恐高症的人肯定受不了。
“叮——”
電梯很快就到了。
席思年提着她的行李走出電梯，這一層只有兩戶人家，鹿念跟着席思年向右走，好奇地往左邊那戶人家瞅了瞅。
白色大門緊閉着，看不出有沒有人。
“這是指紋鎖，你把食指按上去試試。”席思年來到門前站定，回頭對她說道。
“哦哦。”
鹿念連忙收回視線，伸出食指按在指紋識別器上。
“啪嗒——”
門鎖開了，她扭頭看向席思年。
“進去看看。”
在席思年的示意下，鹿念擰開門把，推門走了進去。
她剛踏進一步，玄關處的聲控燈便自動亮了。
“啪嗒啪嗒——”
席思年跟着她走進玄關，隨手開了屋裏的燈，一時間，整個房子都亮堂了起來。
房子的裝修簡約時尚，無一處不透着精緻優雅，鹿念一眼就喜歡上了。
只是……
“伯伯和伯母呢？”
鹿念趿拉着拖鞋，走進屋子裏到處瞅了瞅，終於意識到了哪裏不對勁。
雖然房子很漂亮，但感覺沒有什麼生活的氣息，在她的記憶里，如果伯母住在這的話，肯定會佈置得更溫馨一些。
還有伯伯，他肯定會在客廳里掛上他親手寫的書畫，比如“家和萬事興”什麼的。
可是這些都沒有，客廳的牆上是一幅歐洲中世紀的油畫，看上去是挺高大上的，但鹿念莫名的不太喜歡。
還有……
鹿念站定在原地，看向席思年，“你怎麼不住家裏，要住酒店啊？”
席思年將她的東西放在桌子上，假裝若無其事地道：“我好像還沒跟你說，我爸因為工作調動，好幾年前就搬到A市去了。”
鹿念愣愣地望着他。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搬到A市？伯母跟苒苒也一起去了？”
席思年看着她忽然蒼白的臉皮，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
鹿念捏緊了寵物籠子的把手。
她沒去過A市，連怎麼去、去一趟要多久都不知道，突然聽到席家人都不在容城了，她心裏一陣發慌。
“你也搬到A市去了嗎？”她看着席思年。
“那倒沒有。”
席思年走過去，接過寵物籠子，將小白狗放了出來，輕輕擼了擼。
“我的公司在S市，我主要待在那邊，容城這邊也有業務，偶爾會過來。”
鹿念再次安靜下來，沉默地看着小白狗，良久后，才紅着眼睛小聲問：“那我呢？只有我一個人留在容城了嗎？”
看着她眼淚汪汪的樣子，席思年不禁有些心疼。
他在國外待了幾年，每隔一段時間回來，鹿念都比以前要漂亮一點，最後出落得亭亭玉立，然而性格卻越來越冷淡了。
現在感覺又回到了十年前，席思年不免有些恍惚。
他伸手摸摸她的發頂，安慰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在容城還有親人的。”
“親人？”
鹿念吸了吸鼻子，露出疑惑的眼神。
她的外公外婆早就去世了，他們只有她媽媽一個養女，其他親戚跟她沒有血緣關係，根本不認她。
所以爸媽走後，她才會寄住在席家。
她在容城，除了席家人外，哪裏還有什麼親人？
“沒錯。”
席思年拉着鹿念在沙發上坐下，將妙妙放在她懷裏讓她抱着。
小奶狗察覺到主人的情緒，在她懷裏拱了拱，又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背。
鹿念笑了一下，情緒平復下來，抬頭望着席思年，等他說下去。
“是你爸爸那邊的親人。”席思年說道。
鹿念一怔。
爸爸那邊的親人？她不由想起小時候——
曾經有個留着鬍子、看上去很嚴肅的老人來到家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跟她爸爸大吵了一架。
她還記得，她爸爸喊那個老人叫……
父親。
自那次不歡而散之後，那個老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其實鹿叔他們……”
席思年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他們去世之後，你姑姑來找過我們，你的戶口就是她幫忙搞定的。”
“你高中畢業后，就被她接回鹿家去了。”
聽完席思年的話，鹿念很茫然。
鹿家，還有她的姑姑，對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她甚至不知道姑姑長什麼樣子，鹿家除了爺爺和姑姑外，都還有誰。
這時，席思年終於從柜子裏翻出一個手機。
手機套着素色的塑膠殼，玻璃屏幕上滿是裂痕，像是被重物砸過，有些慘不忍睹。
“這是你之前的手機，車禍的時候摔壞了，不過卡還能用。”
席思年說著，讓鹿念把新手機給他。
鹿念用的是他的備用機，還沒有裝卡，剛剛打電話給羅小兮，用的還是醫院的WIFI。
“好了。”
他熟練地裝好SIM卡，然後還給鹿念，“試試看。”
鹿念摸索着開了手機。
一開機，手機便響個不停。
她連忙調成靜音模式，掃了一眼消息欄，她不由愣了一下，趕緊翻出無意中掃到的那條短訊來看。
【xx銀行】您尾號0211賬戶09月12日完成短訊費交易人民幣-2.00，賬戶餘額：……
鹿念看着餘額，眼睛瞪得像銅鈴那麼，她不由在心裏默數了起來。
個，十，百，千……百萬，千萬……
“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