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他的來路
祝願眼尖,瞄到塊狀迷彩塗裝的武裝直升機,興奮得像發現新奇玩具的小朋友一樣,指給趙偉光看,“趙廳長,快看,武直-20,真帥!”
趙偉光整了整衣領,上面綴釘着兩枚橄欖枝環繞半周的國徽,代表着副總警監警銜。
“注意形象,你是公安的一員,要淡定,我們也有警用直升機,你沒見過?”
“不一樣嘛。”
祝願擁有私人飛機、私人遊艇,這些有錢能買到,而眼前停機坪上的戰鬥機,再有錢也買不到,國情如此,畢竟買把刀都要去派出所登記。
一架輕型直升機轟鳴着懸停在半空,盤旋片刻后緩緩降落,高速旋轉的螺旋槳攪起強大的氣流,吹得飛機跑道兩側的草木倒伏在地上。
祝願迷了眼,一邊伸手揉着,一邊在狂風中極力站穩。
氣流撲面,趙偉光眼睛眨都不眨,“走吧,上飛機。”
“誒,廳長,等等我,咱們不用打聲招呼嗎?”
“打過了。”
上飛機坐好,祝願把吹亂的頭髮用手指耙了耙,正準備和飛行員小哥進行親切友好的交流,突然直升機的引擎迸發出一陣猛烈的咆哮,然後迅速向上爬升,離開地面。
趙偉光用眼神示意祝願安靜。
接收到廳長大人的命令,祝願閉上嘴,把好奇心壓回去。
直升機飛過莽莽森林,掠過逶迤的群山,最後停在一處藏在深山的特種兵訓練場。
祝願迷迷瞪瞪地跟着趙廳長走下直升機,來的路上,她心大地睡了一覺,到現在靈魂還沒歸位呢,打着哈欠四處張望。
這哪兒啊?
一隊穿着叢林迷彩作訓服、臉上塗著油彩的軍人高呼:“忠於祖國,忠於人民,團結拼搏,獵人戰鬥!”
高亢嘹亮的口號響徹雲霄,一下把祝願震精神了。
“這是……”
趙偉光說:“這是全軍特種部隊獵人集訓。”
頭戴圓邊奔尼帽的教官左手持槍,右手舉高音喇叭,站在迷彩方陣的前方訓話:“從現在開始,這裏沒有姓名、沒有職務、沒有軍銜、更沒有同情,只有一個代號!你們只需要做到三點:一、堅持。二、服從。三、堅持服從!”
祝願忽然明白了,小聲問:“陸離什麼來路,特種兵?”
趙偉光強調,“他是通過獵人集訓的特種兵,還在某一年的‘礪刃’全軍特種兵比武競賽中榮獲狙擊課目個人第一。”
祝願有點生氣,“廳長,您不說對陸離了解不多嗎?”
趙偉光扭頭看她,“我早說了,你是不是就打退堂鼓了?”
祝願不說話,沉默地譴責趙廳長不厚道。
因為一個槍法神準的特種兵與一個槍法精湛的普通人是有區別的。
老實說她心裏有點發怵。
趙偉光語重心長,“陸離的過去我們能打聽到,他的現在我們無從得知,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來到部隊,好好錘鍊下意志,爭取以良好的精神風貌迎接挑戰。”
說到底還是覺得她沒譜兒唄,而且這難道不是戰前動員嗎?把她送到特種兵訓練場,提前感受下何為殘酷?
才22歲的小姑娘,趙偉光也不忍心把她送到兇險莫測的金三角,可祝願的條件最合適,他沒有選擇。
剛剛訓話的教官走過來,摘下墨鏡掛在領口,伸手與趙偉光握手,“趙廳長,讓您久等了。”
祝願偷偷打量他,身高1米8左右,體格彪悍,皮膚曬得黝黑,帶着軍人特有的殺伐之氣。
趙偉光笑着說:“霍隊長,我們是為陸離來的,希望你知無不言。”
“沒問題,咱們回營地談”,霍明朗說完,轉身開過來一輛猛士,打開車門,邀請他們兩位上車。
副總警監相當於中將級別,祝願“很懂”地把領導讓到後座,自己坐到副駕駛位置上。
路上她和霍明朗聊天,“霍隊長,您跟陸離什麼關係?”
霍明朗瞥了眼旁邊一頭怪異發色的小年輕,不由笑了,“陸離是我從最好的軍校帶回來的士兵。”
“啥?”,祝願愣了愣,“冒昧地問一下,霍隊長您多大了?”
“三十五,怎麼?”
三十五歲的特種部隊大隊長,至少是位校官,祝願反省自己有點過於自來熟,於是調整語氣,“沒什麼,就覺得您特年輕,特氣宇軒昂,特……”
霍明朗挑眉,“接着誇。”
祝願編得沒詞兒了,只好實話實說,“您這麼出色,帶的兵肯定也優秀,唉,這不是給我的工作增加難度嗎?”
霍明朗樂了,“所以你希望我熊一點,然後再帶一窩熊兵?”
趙偉光在後面聽着,教育祝願,“狹路相逢,你不能期待對手比你弱,你只能比他強,但凡你有不自信的想法,還沒出招,你就輸了。”
祝願辯解,“廳長呀,我也不是純粹為自己擔心,我就覺得一個高素質壞蛋比一個平凡庸人對社會的危害要大的多,陸離脫離軍隊快五年了吧,也許他被那伙毒販同化了,他這種敵我雙方都瞭若指掌的人,我們要對付他真的不容易。”
她說的話有道理,於霍明朗,如果陸離真的背叛了軍人誓言,他會無比痛心,更會無比懊悔,懊悔當初放走陸離的決定。於趙偉光,他不希望陸離墮落,也不希望他犯罪,因為案情會更加複雜,在沒揪出警方內鬼的情況下,還要面對一個知己知彼的強大對手,屆時腹背受敵,將非常被動。
特種兵訓練場離營區不遠,猛士車在特種作戰團團史館前停下。
祝願和趙偉光帶着疑惑下車。
霍明朗為他們釋疑,“陸離的正面照片貼在‘榮譽牆’上,是僅存的一張,出於保密的原因,其它露臉的照片連同他的檔案都被銷毀了,他去做卧底,為了安全,必須隱蔽身份。”
祝願欣喜地和趙廳長交換眼神,“有正面照可就幫了我大忙!”
但失望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
祝願盯着榮譽牆上寫着陸離名字的照片傻眼了,“這黑糊糊的塗了一個大油臉,什麼都看不出來呀。”
“這是他榮獲個人狙擊項目金牌時軍報記者拍的照片,那年他才二十齣頭,和你差不多大小,還青澀得很,即使擦掉油彩,也是一張稚嫩的臉,與現在的他天差地別,所以我覺得五年前的照片並不能給你參考”,霍明朗如實說。
祝願品了品,覺得挺有道理,在軍隊服役時,陸離還有點嬰兒肥,臉頰到下巴的線條不明顯,對着鏡頭笑出一口白牙,少年感十足,五年後的背影則異常消瘦,鬼知道他經歷了什麼。
從咧嘴笑得燦爛到緘默獨行,這大概就是做卧底的宿命。
她想像了會兒,搖搖頭,不,就算做卧底,她也要做不一樣的卧底。
殉道般的自我犧牲精神不是她的風格,幼年被綁架后大難不死,她祝大小姐的運氣可不是一般的好,等着瞧吧,陸離是黑是白,她一定會找出真相。
趙偉光就老辣多了,他聽出了霍明朗的言外之意,一語道破玄機,“霍隊長,你是不是有陸離現在的消息?”
霍明朗靜靜地與趙偉光犀利的眼神對峙,末了笑了,“趙廳長,聽說您是從部隊轉業到公安戰線的,果然瞞不過您,我們大隊偶爾到邊境干點活兒,最近緬北衝突,為防恐怖分子渾水摸魚,偷越邊境,我們奉命前去警戒,一支前線偵察小隊發現了陸離的蹤跡。”
祝願有點小激動,行動詭秘的特種兵出任務,要講出來,肯定堪比大片啊。
她眼巴巴等着聽故事,霍明朗卻打住話頭,“前輩,走吧,我帶你們去看陸離現在的照片。”
霍明朗帶他們去做任務簡報的小會議室,將燈光調暗,打開大屏幕。
陸離的大幅照片出現,祝願無法將他與榮譽牆上看到的迷彩小戰士聯繫在一起,她不相信地問:“霍隊長,他是陸離,你確定?”
老街濃煙滾滾,驚恐的難民奔跑哭號,被流彈擊中的人倒地身亡,圓睜的雙眼茫然地叩問蒼天。酒店車輛被炸得支離破碎,滿地狼藉中,一個男人左手端着沖*鋒*槍,右手護着一個女孩,不知是不是發現了窺視的鏡頭,他微側着臉,在明滅的火光中,挑釁般回以陰沉而冰冷的眼神。
對視的瞬間,讓人很不舒服,他斜睨的眼睛好像不是在看有呼吸的人類,而是沒有生命的物體。
祝願從沉思中回神,輕聲說:“他一定殺過人。”
趙偉光擰緊的雙眉泄露了他沉重的心情,他凝視照片上的女孩說:“陸離保護的姑娘是沙惕與三太太生的女兒譚雅彤,排行第四,她上面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譚明傑則是沙惕與四太太生的小兒子。”
這家庭關係亂的,祝願替他們頭疼,一個爹好幾個媽,少不得勾心鬥角,轉念想到一個問題,“陸離和譚雅彤為什麼會出現在發生軍事衝突的地區,照片上的地方應該是果敢自治區的首府老街吧?我看新聞上說是一支民族地方武裝首先發起攻擊的。”
霍明朗雙手環胸,盯着大屏幕,“我們當時在125界樁與127界樁之間的中緬邊境線上執行偵察任務,那裏距離軍事衝突區不遠,我們一個觀察手通過高倍望遠鏡看着陸離單槍匹馬從炮火連天中一路殺出來,危險環伺的情況下,還能將一個女孩保護得毫髮無傷,實在令人震撼,觀察手不認識陸離,但把他拍了下來,後來觀察手告訴我,他相信望遠鏡中的人發現了他和狙擊手的藏身處,對狙開槍的話倒下的也許是他們,因為那人開槍的速度太快了,而且一槍斃命,讓人毫無反擊的餘地。”
他頓了頓,回答祝願的疑惑,“我們軍隊也有自己的情報來源,我查過了,W聯軍某頭目的兒子大婚,陸離一行人是去觀禮的。”
祝願看向趙偉光,“廳長,陸離該不會成了沙惕的上門女婿吧?”
趙偉光緩緩搖頭,“沙惕的五個子女,除了二女兒譚雅潔已婚,三兒子情況不明外,大兒子譚明智、四女兒譚雅彤、小兒子譚明傑全部未婚”
祝願目光移回大屏幕,照片上的譚雅彤趴在陸離懷中瑟瑟發抖,眼含淚水,楚楚可憐的小模樣給了她提示,“我瞧着譚小姐和陸離挺親近的,沒準兒他很快就做上門女婿了。”
聽了她的話,趙偉光和霍明朗的臉同時一僵,這不是他們所樂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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