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捌☆謎團重重
霧散了,明月高懸夜空,柏油路上出現騎行的中國人,他們向疾馳而過的肌肉跑車吹口哨喝彩,祝願降下車窗,伸出左手搖了搖以示回應。
P.N右手肘撐在窗框上,手托着下巴,側過臉看祝願在夜風中飛舞的頭髮,輕輕笑了聲,提醒她,“老撾的公路大多穿山越嶺,道路兩旁沒有護欄設施,人畜穿行的情況比較多,你不要把自己當車神,腳一踩油門就忘乎所以。”
祝願瞥他一眼,不在意道:“你知道美國的龍尾形山路嗎,318個急彎道,最考驗車技了,我在那裏飆車都沒出亂子,老撾的山路還ok啦”,這時肚子咕咕叫了兩聲,她皺起眉頭抱怨,“出發時你問我餓了么,老實說有點餓,南.拉迪功宴無好宴,我幾乎沒怎麼動筷子,咱們去哪兒吃飯呀,車都開了25公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確定沒指錯路?”
“從琅南塔到磨丁50公里,還剩半程,以你開車的速度,18分鐘能到,再堅持一下”,P.N溫聲安撫。
祝願馬上來了精神,“磨丁不是老撾口岸嗎,距離西雙版納磨憨口岸也才3千米,好想過關吃碗雲南米線,在金三角這幾個月,把我胃口搞壞了,以前我的飲食習慣相當高大上,現在完全平民化了,一頓不吃就餓得受不了,吃嘛嘛香,環境影響人吶。”
P.N目光閃動,笑了下,“嗯,有機會的。”
話出口祝願尋思會不會太臭屁了,她覷P.N,“有點不像你。”
P.N抽回胳膊,順手關上車窗,聞言扭頭看她,“怎麼?”
祝願笑,“平常不管我說什麼,你都冷嘲熱諷一頓懟,剛剛態度不要太友善,轉變如此突然,我挺好奇的。”
“你也知道自己的話可笑?”,P.N反問。
祝願說實話,“我不覺得可笑,但覺得你會笑話我。”
P.N強壓下嘴角的笑意說:“你的話雖然別人聽着滑稽,可是從你送我的酒,還有你辦公室存放的上等食材可以判斷你的生活水準向來如此,你又沒說謊,我為什麼要取笑你?”
祝願感嘆,“咱倆一夥后,你對我終於能客觀看待了”,稍稍停頓,翻舊賬,“喂,極總,你是不是把我的辦公室犁了一遍,連我冰箱裏面放了什麼都知道?”
“你在我書房裝了三個竊聽器一個攝像頭,我僅僅去你的辦公室參觀已經很有風度了”,P.N說完,不覺莞爾一笑。
“好吧,你有理”,祝願痛快認輸,換話題,“車還要開段時間,咱們接着聊敏明,你鋪墊太多根本沒說到正題,敏明為什麼找你聯手,以及他真正的目的。”
P.N淡淡道:“你說你不贊同緬甸的毒品政策,那麼你是否想過毒品貿易背後的地緣政治和社會經濟問題,諸如此類的深層次原因?”
“呃,專家應該研究過吧”,祝願了解的只是皮毛,往深處問,她哪裏知道。
“沙惕盤踞在緬北的偏僻地區,南.拉迪功則在老撾上寮橫行霸道,他的武裝力量你也見識過,裝備精良,出入有大批雇傭兵護衛,單靠緝毒警察很難與之抗衡,外部人員難以滲透的情況下,敏明選擇從內部擊破,這就是他加入三和幫的原因”,P.N斜挑嘴角,神情戲謔,“敏明披上犯罪組織的黑皮,在金三角各方勢力中縱橫捭闔,等待將毒梟一一剿滅的機會,緬甸承諾2020年銷毀全國所有的神經麻醉類毒品,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要有所行動。”
“所以他出賣沙惕,示好南.拉迪功,令兩人因5號天使反目成仇,斗個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漁翁之利?”,祝願點點頭,“明白了,他和你合作的原因呢?”
“與魏學林、連越拉攏你的原因相仿。”
“他們看上我在香港的投資商身份,想讓我替他們洗黑錢。”
“假如只為洗錢,你並非他們唯一的選擇,博*彩、藝術品買賣、投資比特幣、拍電影……可用的手段很多,況且——”,P.N瞟她一眼,笑了笑,“香港那家投資公司,你是假名出資,另有名義股東替你代持股權,對魏學林、連越這種洗錢老手而言,錢過了兩手意味着風險和隱患,但他們依然選擇你,說明什麼?”
祝願懵了,“還能說明什麼?在我看來,我的合法投資人身份對魏學林和連越來說是最大的利用價值,難不成他倆特別欣賞我才拉我入伙?”
P.N忍俊不禁,“自信是好事,但過度就是自我陶醉了。”
祝願抗議,“你怎麼對我又諷刺上了,有話直說,賣什麼關子。”
“說明你有利用價值外,最大的優點是在金三角毫無根基背景,很好控制,敏明當時和我聯手也出於同樣的考量,只不過日後我在三和幫的發展遠遠超出他的預期,於是由純粹的利用變為合作”,P.N隨之一哂,“我解釋得夠清楚嗎?”
祝願陪笑臉,“清楚,清楚”,稍頃,她小心翼翼試探,“最後一個問題,當然你可以拒絕,雖然我很想知道答案。”
P.N扶額,一副敗給她的表情,“問吧。”
祝願喜孜孜問:“萬一沙惕落到敏明手上,能算咱倆完成任務嗎?”,她滿含期待P.N言簡意賅回個“算”字。
P.N斷然否定,“將沙惕.瓦拉里洛緝拿歸案,我們的任務才算完成。”
祝願頓感失望,“為什麼呀?沙惕是歸化泰國的緬甸人,他又在金三角犯案,無論泰緬哪個國家出手,我都沒意見,死刑或無期,請隨意。”
P.N眼神奇怪地打量她,“那你來金三角為了什麼,觀光旅遊?”
祝願語塞,她總不能說上頭派我來監視你吧,憋了會兒,訥訥道:“我來金三角是為了查明殺害宋景明書記的幕後主使者,想必你已經知道了,魏學林指使吳泥哆刺殺宋景明書記,但我覺得還有人參與了這起跨國刺殺案,所以我答應加入魏學林和連越的地下洗錢網絡,企圖從中尋找線索,結果你一槍了結魏學林,連越又逃之夭夭,線索斷了,留在金三角的意義不大,總之我想儘快返回G省,找到連越,從他身上着手繼續調查——”
“不必”,P.N打斷她,“等我收拾完南.拉迪功,宋景明書記的案子一定會水落石出。”
他語氣篤定,祝願將信將疑,苦苦思索南.拉迪功和宋景明書記的死究竟有何關係。
P.N看她兩條眉毛快擰成麻花了,一語道破她心中所想,“南.拉迪功和宋景明書記的案子沒有絲毫關聯,只不過通過他,可以拿到線索和證據,屆時你就能向你的上級領導交差了。”
舊謎未解,新謎又來,祝願腦子一團亂,半天理不出頭緒。
“不再問了?”
祝願聽出P.N話中的譏誚,也開玩笑說:“我決定順勢而為,你都快替我破案了,我就等着論功行賞唄。”
P.N嘴角上揚,“滑頭。”
“我就當你誇我機靈了。”
臨近磨丁,風變得溫潤,亞熱帶的冬季,氣候宜人。
閃爍的霓虹越來越近,挑動人類感官的墮落之城藏在雨林中,紅燈區的美人穿着高跟鞋大跳辣身舞,用魅惑的眼波和呼之欲出的□□招徠賭客,隔壁的泰國人妖秀不甘示弱,卯足勁向客人展示雌雄莫辨的神秘感。
祝願放緩車速,疑惑道:“這裏不是磨丁吧?”
P.N說:“這是曾經的黃金城,因賭而興,又因賭而敗。”
“敗?開玩笑吧,我看挺紅火的”,祝願邊開車邊張望,路邊正在修建一排法式小洋樓,工人們赤膊在夜間趕工。
“那我換個說法”,P.N凝視一株龍骨樹后的廢棄的崗哨說,“這裏的黃金賭城佔着東南亞交通樞紐的便利曾經煊赫一時,六年前發生非法拘禁中國賭客的惡□□件,被中老警察聯手搗毀,你現在看到的是個只能在夜間營業的鬼鎮,同以前的規模根本無法相比。”
繼續向前開,風景似曾相識,直至看到雕刻白象的歐式建築和純金色招牌上的golden字樣,祝願才恍然記起在偷拍P.N的照片上看到過,當時提供照片的霍隊長說這座建築是賭場,名字叫黃金時代。
她把車停在賭場前,覺得在情報上終於可以扳回一城,得意道:“這間賭場也是你的,我早就知道了,給我消息的人很不一般,而且你也認識。”
“誰?”
“霍明朗,霍隊長。”
本以為P.N會很驚訝,哪知他一瞬便想通其中的關節,“如果是霍隊長告訴你的,那就不意外了,他所在的特種部隊偶爾會在邊境隱秘行動,我被他手下的偵察兵拍到也不是不可能。”
祝願鐵服,“你除了嘲諷我時臉上的表情略活潑,其它時候總是過分平靜,你的人生中有驚喜這回事存在嗎?”
P.N瞥她,“有啊,你——”,祝願正感到開心,毒舌隨後而至,“幸虧你是警察,我能省下一顆子彈,這樣的事態發展的確令人‘驚喜’。”
祝願笑容逐漸消失,心說,來呀,互相傷害啊,“極總,你不想了解霍隊長的近況嗎?”,不等P.N回答,她自說自話,“他現在肩章兩毛二,中校軍銜,你當初留在軍隊服役至今的話,恐怕軍銜不會比他低。”
P.N聞言坐直身體,肅容說:“我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對我而言,潛伏金三角和在特種部隊執行任務沒有分別”,說完他推開車門。
“霍隊長結婚了”,祝願沖他後背說。
“是嗎?”,P.N回眸一笑,對同袍的祝福之情溢於言表,“沒喝上霍明朗的喜酒實屬憾事一樁。”
“他的妻子你應該也熟。”
“在特種部隊,我認識的熟人都是戰友,且男性居多”,P.N微笑着回憶。
祝願看着他的眼睛,給提示,“她年紀比你大,外貌是清秀那一掛的,性格溫柔,姓……什麼來着,我得想一想”,P.N顯然想到了,神情微怔,時間不長,也許一秒鐘,凝在嘴角的笑意加深,“你說的是尤佳對嗎?”
“對對,尤佳姐”,祝願別有用心盯着他瞧,眼角眉梢分明藏着什麼,不甘?遺憾?失落?啊,不,釋然?不不,他挺坦蕩的,就像袖手旁觀那首歌所表達回望曾經的情緒,很平靜,但平靜下是否波濤洶湧她說不清。
P.N屈指彈她的腦門兒,“把你的大腦用在思考正事上,別瞎琢磨一些有的沒的。”
“哎喲喲,疼疼疼”,祝願揉着腦門兒湊到倒視鏡前,額頭正中心紅了一小塊,“我說你下手也忒狠了。”
P.N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惡作劇失敗的熊孩子,“下車。”
祝願拔下車鑰匙跟在他身後,“極總,你瞞不過我的眼睛,你喜歡尤佳對不對,我充分理解,你認識她時跟我現在差不多大小,二十歲出頭,正是對年長的異性感興趣的時候——”
“少給我編小說”,P.N快步走入黃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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