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就考教騎術吧。”
青年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崔淼有些錯愕,他現在不確定這男人到底是不是在幫他。
朱棣則是饒有興緻的說道:“哦?那要如何考教?”
青年躬身說道:“王爺此去鳳凰山巡遊,我們正常騎行,只要他不落下,可算通過。”
朱棣身旁圍繞的騎士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對崔淼投去同情的神色。旁人可能不知,但他們清楚,不會騎馬的人,初學時根本不得要領,別說不落下,就是能讓馬平穩的跑起來,都得小半天的功夫。在他們看來,青年完全是想讓崔淼知難而退。
朱棣有些猜不透青年的想法,說道:“好,就依詹林所言,若是你能做到,本王就做主把你招進燕山衛。”
崔淼去鳳陽府的目的,就是不想便宜了崔貴一家,他們想讓他冒名頂替,如果他真的戰死沙場,那一切好說。一旦他沒死,想要出頭的話,這件事一定會成為他的污點,輕的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費,嚴重的話掉腦袋都有可能。而且崔貴明知道他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還用這種方式威逼利誘,明顯是讓他去送死,心腸這麼狠毒的人,他怎麼能就這麼讓他們如願,想得美!
崔淼心一狠,說:“王爺,小民從未習過騎馬,還請准許某位軍士為小民演示一番,不用多,只一次就好,請王爺體恤!”
朱棣看向青年,笑着說刀:“詹林,既然這考教是你出題,那就由你來給他演示吧。”
青年拱手領命,乾脆利落的下了馬。崔淼見狀再次行禮后,就要起身,誰知因為跪的時間太久,血脈不通,雙腿一時間竟有些站不起來。
周圍人紛紛露出笑意,卻沒有太多嘲笑的成分,這完全歸功於剛才崔淼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論。
崔淼有些尷尬,雙腿哆嗦着站起身,剛往前邁出一步,結果雙腿一軟,整個身子都直直的往前栽去,幸好青年伸手扶住了他,免去了崔淼臉着地的慘狀。
崔淼感激的說:“多謝大人。”
青年微微頷首,待他站穩后,便鬆了手。
崔淼也不敢耽擱,施禮道:“麻煩大人了!”
青年平靜的開始演示,說:“騎馬前要從馬匹的左前方靠近,拉住馬鞍,腳踩馬鐙,切記只腳前掌進入,借力上馬,坐在馬背上要穩,不要亂晃,身體坐直略向後傾。腳掌前端踩馬鐙,腳後跟向下壓,腳尖向前。雙手握韁時兩大拇指和小拇指在韁繩外側,雙手平放。與身體間隔大約兩個拳頭。單手握韁時大拇指、食指和小拇指在韁繩外側。韁繩長短對稱。雙腿膝蓋加緊馬身,腳後跟輕踢馬肚,馬在跑動時保持腰背挺直。可聽明白?”
崔淼躬身施禮,道:“大人所述可謂詳盡,多謝大人!”
朱棣隨手指了一個騎士,道:“你將馬讓與他,與人共騎。”
騎士翻身下馬,行禮道:“是,卑職遵命!”
騎士好心的將馬牽至崔淼近前,崔淼躬身行禮,騎士回禮,善意的笑了笑,便上了相熟人的馬。
見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崔淼一咬牙,抓住了馬鞍,按照青年的指導,腳尖套進馬鐙,一個用力撐起了身子,旋身坐到了馬背上。就在眾人露出驚訝的神色時,崔淼身下的馬突然躁動起來,崔淼下意識的俯下身,狼狽的抱住了馬脖子。騎馬最忌諱的便是如此,脖子被勒住,馬匹更加不安,眼看着就想尥蹶子。
一隻手緊緊的握住了韁繩,略有些涼意的聲音傳入耳朵,“放手,握住韁繩。”
崔淼下意識的照做,馬匹在青年的安撫下終於安靜了下來,眾人也確定了崔淼不會騎馬的事實。
朱棣瞧着竟意外的愉悅了心情,難得有耐心的說道:“崔淼,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崔淼一拱手,堅定的說道:“誓不言悔!王爺,小民已準備妥當。”
朱棣無奈的搖搖頭,調轉馬頭,率先沖了出去。吃了一嘴沙塵的崔淼,腳跟一踢馬肚,緊跟着追了上去。
眾人緊跟在朱棣身後,時不時的向後看去,看着馬上東倒西歪的崔淼,都不由為他捏一把冷汗,唯恐他掉下馬摔出個好歹。不過,讓人驚奇的是,崔淼騎馬雖然看上去很是驚險,卻能屢屢化險為夷,不遠不近的掉在隊伍的後面。直到眾人來到鳳凰山下駐足,崔淼也已經緊追而至。
勒緊韁繩停下,崔淼顧不得其他,從馬上出溜下來,朝着朱棣的方向深施一禮,緊接着疾步跑到一棵大樹后,“哇”的一聲吐了起來。
朱棣一愣,隨即大笑出聲,眾人見狀也跟着笑了起來。不過這笑聲里不是輕蔑,而是讚賞。
躲在樹后的崔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隨即哭笑不得的小聲嘟囔道:“居然暈馬!老天爺,你這玩笑開的還能再大一點嗎!”
崔淼吐完轉身離開,卻發現青年正站在他身後,他心裏不禁‘咯噔’一聲,心裏泛起了嘀咕,猜測青年是否聽到他剛才的話。
崔淼原本就白皙的臉,現在就像是鬼一樣慘白,轉個身都覺得手腳發軟,躬身施禮道:“大人見笑了。這裏污穢,還請移駕。”
青年從懷裏掏出一方手帕,遞給崔淼,淡淡的說道:“收拾妥當,不可失儀。”
崔淼一愣,隨即接過手帕,不待他道謝,青年便轉身離開了。看着手裏的藏青色手帕,崔淼一陣愣神,他有些想不明白,這青年為什麼對他這般照顧。來不及多想,崔淼用手帕擦了擦嘴,放進懷裏,又整理了一下衣冠,待確定收拾齊整后,這才轉出大樹,來到馬隊近前,行禮道:“小民失儀,還請王爺莫怪。”
朱棣心情大好的說:“免禮吧。既然你通過考教,本王就言而有信,明日你便到燕王府報道吧。”
崔淼再次行禮道:“多謝王爺!小民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朱棣滿意的點點頭,說:“今日回家休整,明日來王府報道。”
塵土飛揚,又吃了一嘴沙塵的崔淼,看着遠去的馬隊,不禁鬆了口氣。他剛才看起來淡定,其實身上早就被冷汗浸透,這不是人人平等的和平年代,而是階級等級分明的封建時期,人命在這些王親貴族眼裏,當真可以比作草芥,要人命只是一句話的事。他今天運氣好,遇到了肯幫他的貴人,不然會是什麼下場,誰也說不好。
崔淼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中衣濕透,再加上本身就是粗布,剛剛騎馬被磨破的大腿摩擦之下更加疼痛難忍。他看了看周圍,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現在這情況如果堅持走,只會傷的更厲害,還是等中衣幹了再回去比較好。崔淼攤開手掌,看着血肉模糊的掌心,再次感嘆原身的嬌弱,如果不是他穿了過來,就算他沒病死,也一定會死在戰場上。
崔淼從懷裏拿出那方手帕,想了想又放了回去,畢竟不是自己的東西,總是要還的,如果染上血的話不好洗。
坐下大約五分鐘,遠遠的一陣馬蹄聲響起,一會兒的功夫就來到近前。崔淼一看連忙起身,躬身施禮道:“這位大人匆忙折返,可是王爺有什麼吩咐?”
來人拱手還禮,說:“崔淼是吧,小的王狗兒,王府的引禮舍人,奉命回府城辦事。來之前沈千戶有命,讓小的將這傷葯交給你。”
王狗兒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瓷瓶,遞到崔淼面前,崔淼連忙接過,感激的說:“多謝公公。”
王狗兒臉色一變,連忙說道:“小的身份卑微,當不得‘公公’二字!崔先生直接叫王舍人便可。”
王狗兒的名字或許很多人都不熟悉,但王彥的名字相信很多人都知道,他是明朝記入史冊的大太監,永樂帝的親信,崔淼可不敢怠慢,說道:“多謝舍人。”
洪武、建文時期的宦官地位低下,不受人待見,即便他是朱棣的近侍,在眾人面前也顯自卑,這還是第一次受人這般尊重,以至於王彥對崔淼的印象相當好。
王彥笑着說道:“既如此,小的還有事待辦,就先行告辭了。”
“不敢延誤,王舍人請便。”
王彥翻身上馬,動作乾淨利落,拱手行禮后,快馬而去。五官硬朗,孔武有力,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誰能看出他是個太監。
看看遠去的王彥,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崔淼不禁再次嘆氣。恍然回神時,這才想起,他居然忘了問沈千戶是誰。不過即使不問,崔淼心裏也大致能夠想到是誰。又是手帕,又是傷葯,如果他不是個男的,估計會以為這位唇紅齒白的沈千戶看上他了。
崔淼甩了甩腦袋,站起身試着走了兩步,見比方才稍微好些,索性一咬牙,向著家的方向走去。一路齜牙咧嘴,幸好距離他家已經不是太遠,不然崔淼一路外八字行走,像個唐老鴨似的,不得尷尬的拿刀自刎了事。儘管如此,也引來不少人注目,臊得崔淼臉色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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