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里長,您可不能這麼欺負人,我、我不能答應!”
“李氏,你可想清楚,大郎現在的情況,若是還不請郎中,熬不熬得過今日都難說。”
“可是我兒,我兒可是過了院試的秀才,有功名在,怎麼能去當軍戶?那可是隨時都能要人命的差事!”
“若是不去,他都熬不過今日!李氏,以你們家的情況,你覺得還能支撐他鄉試?你別猶豫了,大郎都快不行了!”
“可是,大郎他……”
恍惚間,崔淼似乎聽到了兩個人的對話,陌生的聲音、語調,不像是自己熟悉的人,他想睜開眼睛看一看,可腦袋嗡嗡作響,眼皮就像有千斤重,怎麼也睜不開,沒一會兒,他再次失去意識,什麼都聽不見了。
陽光從半開的窗子照進來,正好落在崔淼的腦門上,暖洋洋的很舒服。崔淼緩緩睜開眼睛,晃了晃還有些昏沉的腦袋,入眼的一幕卻讓他錯愕,剛剛有些清醒的腦袋又宕機了。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大約十幾個平方,有些老舊,屋頂雖然用的瓦片,但很多地方的瓦都已經破損,用干稻草修補過。土質的牆面,很多地方的牆皮已經脫落,牆上掛着幾幅山水字畫。房間裏除了他身下的土炕,還有一張四方桌,一把長凳,桌子上放着一摞書,書的旁邊是筆墨紙硯。
“唔~”崔淼捏了捏還有些疼的眉心,低聲呢喃道:“我不是在家睡覺嗎?難不成被綁架了?”
崔淼撐着身子想要爬起來,可手腳發軟,竟使不出一點力氣,心中暗暗猜測:肯定是綁匪給他用了葯。
惶然間崔淼看到自己的手,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是武警出身,又在刑警隊呆了四五年,因為常年握槍,手上有一層厚厚的老繭,可現在這雙手,不僅縮小了一圈,還白嫩嫩的,只有指間有一層薄繭。
“這不可能啊!現在的綁匪還附帶整容、拉皮?”崔淼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頭,自言自語的說:“做夢呢,肯定是做夢了,醒了就好了。”
崔淼剛剛躺好,就聽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穿着粗布衣裙的中年婦人,端着碗走了進來。婦人皮膚黝黑,臉上滿是皺紋,兩鬢的頭髮甚至已經花白。
婦人見崔淼醒來,欣喜的說道:“大郎,你醒了!”
崔淼看着婦人,只覺得頭更疼了。她身上穿的竟然是古代人才會穿的裙裝,頭上還扎着一塊藍色的布巾,這打扮絕對不是現代人!就算崔淼再遲鈍,也已經察覺到不對,更何況他本身非常敏銳。出於刑警的本能,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他選擇靜觀其變。
在崔淼愣神的功夫,婦人將手裏的碗放到桌上,來到近前用手背試了試崔淼額頭的溫度,慶幸的說道:“還好,燒已經退了。大郎,母親扶你起來把葯喝了,再躺上一會兒,你的病也就好了。”
“母親?”
跟老媽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肯定不會認錯,這根本就不是崔女士。崔淼心中浮現一個非常狗血的猜測——他穿越了!
李翠蘭看着目光獃滯的崔淼,眼底浮現愧疚的神色,扶他起了身,又端過葯碗遞給崔淼。
面前這碗黑乎乎,怪味直往鼻子裏鑽的東西,讓崔淼回了神,抬頭看了看李翠蘭,面有菜色的接過來,一咬牙‘咕咚咕咚’全都喝了下去,極度怪異的味道,讓他差點吐了!
“母、母親,我想再睡會兒。”崔淼別彆扭扭的說著。
李翠蘭和藹的說道:“大郎睡吧,母親去給你做些吃的。”
李翠蘭出了門,崔淼撐起身子,來到窗前,查看窗外的情況,院子很大,卻顯得很空蕩,除了一些農具,就只有一棵認不出品種的大樹,樹葉已經有些發黃。李翠蘭出去后,徑直去了一間茅草屋,崔淼猜測那應該就是這家人的廚房。
崔淼只覺得腦袋不夠用了,這比他遇到的任何一個案件都要棘手,古代啊,除了戰爭什麼都沒有的時代,他要怎麼生存呢?
可能是喝了葯的原因,崔淼沒等想明白,就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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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已經過去了三天,崔淼坐在桌子前,看着面前的筆墨紙硯直發愁,現代的時候他讀了大學,可修的是刑偵,平生最煩的就是文言文,甚至連毛筆字他都寫不成個。可他身體原來的主人,生前不僅寫了一手好字,還是年僅十三歲就連過三試的學霸,這讓換了芯子的學渣崔淼愁的直揪頭髮。
一隻麻雀從窗外飛了進來,落在桌子上和崔淼大眼瞪小眼,等了一會兒,似乎有些無聊,它轉動小腦袋在桌上溜達,一腳踩在了硯台里,隨後又在崔淼寫字的紙上溜達了一圈,似乎在嘲笑崔淼的字,還不如自己的爪印。崔淼惱羞成怒,朝着麻雀兇狠的齜牙咧嘴,麻雀受驚,撲騰着飛了出去。崔淼再度趴在桌上,有氣無力的唉聲嘆氣。
經過三天的旁敲側擊,崔淼終於大致了解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他穿越的這個年代是明朝初期,距離朱元璋稱帝已經過去十年,也就是1377年,他所在的地界屬於鳳陽府,是朱元璋的老家,距離正在修建的中都也就二十里地,這個村叫二十郢村,就坐落在鳳凰山山腳下。
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也叫崔淼,祖上一直都是讀書人,他的曾祖曾在元朝擔任儒學提舉司提舉,從五品,後來遭人誣陷,被罷官免職,回到老家濠州鍾離,也就是現在的鳳陽府,謀了個教書先生的差事。崔淼的父親是元末的秀才,在崔淼五歲時因病去世,因為他們是三代單傳,到崔淼這一代就只剩下他一個男丁。家裏沒有男人,李翠蘭既要養活崔淼,還要供他讀書,原本還算富裕的家庭,慢慢破落下來。
前幾天,崔淼突發急症,因為他接連參加縣試、府試、院試,花光了家裏本就不多的積蓄,根本就沒錢請郎中,李翠蘭無奈之下,只得去求助里正崔貴。
崔家人丁興旺,家境還算富裕,唯有一條一直都是崔貴的心病。他爺爺之前當過軍士,明朝初立,急需補充兵力,就將他們家勾補了進去。不得已之下,崔貴父親只能讓二兒子去參軍,前些日子,衛所傳來消息,說他二弟戰死沙場,必須再補一個男丁到衛所。他正為這事發愁,李翠蘭便求上了門,於是他便動了心思。他告知李翠蘭,只要她肯讓崔淼代替崔虎去從軍,他就拿錢給崔淼看病,李翠蘭一開始不肯答應,接連兩天求助無門,眼看着崔淼要不行了,李翠蘭無奈之下只能含淚點頭。崔貴欣喜異常,拿錢給崔淼請了郎中,還爽快的給了李翠蘭一貫錢。緊接着他又馬不停蹄的去了府上,拿錢收買了徵兵的官役,讓官役將造兵冊上的名字換成崔淼家,這樣他們家就可以從軍戶中剔除,就算崔淼死了,他們也不用再有男丁被勾補,也算是了結了他的後顧之憂。
李翠蘭自從答應了崔貴,這幾天總是愁容滿面,面對崔淼時,更是愧疚萬分,自責自己無能,愧對崔家的列祖列宗。崔淼想要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畢竟兩人雖然身份上是母子,可心理上崔淼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接受,只能躲在自己房間假裝讀書寫字。
“唉!”崔淼已經數不清,這是今天第幾次嘆氣了。雖然他學的是刑偵,但對明史還是有幾分了解,這都歸功於他對槍械的喜歡,因為明朝是火器發展最迅速的朝代。
“穿越到什麼朝代不好,非要是明朝,就算穿越到明朝,穿越到正德年間,也比洪武年間強吧,還有哪個朝代的皇帝比朱元璋和朱棣更好戰的么!”
崔淼煩躁的將手中的毛筆扔在桌子上,再次嘆了口氣,苦笑道:“好吧,去參軍也挺好,總比拿筆杆子強,不用比學文,就這堪比毛毛蟲爬的字,就得露餡兒。”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李翠蘭的聲音,“大郎,該吃午飯了。”
崔淼連忙將桌上的紙張收起來,起身打開房門,只見李翠蘭手裏端着一個托盤,一盤炒青菜,一碗米飯,一塊餅子,非常清淡的飯菜,卻是他們家近幾個月來最好的飯食。
“母親,您的呢?”崔淼接過托盤,眉頭皺了起來。
李翠蘭眼神有些閃躲,說:“母親已經吃過了,大郎不用擔心。你讀書辛苦,多吃些,不夠鍋里還有。”
“母親!您還騙我?”之前李翠蘭也是這麼說,可昨天他親眼看到李翠蘭吃他剩下的飯菜,數的清的幾粒米兌上開水,再倒上菜湯,這就是她的一頓飯。這沉甸甸的母愛,他這個佔了她兒子身體的陌生人,真的承擔不起,這也是崔淼躲着李翠蘭的原因。
李翠蘭雙手揪着衣襟,臉上閃過被拆穿的窘迫,“大郎,母親不餓,你快些吃吧。”
崔淼將手裏的托盤放倒桌上,來到李翠蘭面前,拉起她滿是老繭的手,兩隻手交疊在一起,一隻白嫩光滑,另一隻卻枯槁如雞爪,崔淼不禁一陣心酸。
李翠蘭一愣,慌忙想要抽回手,崔淼卻抓的死緊,窘迫的說道:“大郎,你這是?”
崔淼將李翠蘭拉到桌前,讓她坐到凳子上,笑了笑說道:“母親,您等會兒。”
崔淼一溜煙的出了門,從廚房又拿了一個碗,將鍋里剩餘的米飯盛出來,又倒了一大碗開水,一起端了過來。將兩碗米飯平分,又將開水倒進碗裏。李翠蘭想要阻止,卻被崔淼躲了過去。崔淼將其中一碗推到李翠蘭面前,又將餅子分成兩份,笑着說道:“母親,我們一人一半,你不吃,我也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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